见薄营的小将宁白,生来就不是好脾气,只要见到他第一眼,就回冲上去质问他为何还活着,甚至根本等不到他回答便会先与他缠斗泄个私愤。
又怎会像现在这样,抱着膝盖缩着身体,明明呼吸都在发抖,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季斐看着颜鸢。
她的颊边垂落着一支步摇,此刻步摇正微微摆动,陌生而又突兀。
季斐轻声叹了口气,终究是做了刚才想做却没有做完的事情。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腹轻轻揉搓了她的刘海,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轻声告诉她:“你的任务结束了,宁白。”
颜鸢的呼吸陡然颤了颤,胸口好像有巨石滚落。
她忽然觉得吵闹。虫鸣鸟叫吵闹,风吹树动也吵闹,这天地间的嘈杂好像一下子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在一片混乱中抬起头,茫然看着季斐:“……结束了?”
季斐抚蹭着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是,结束了。”
颜鸢浑浑噩噩。
她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这些年来,她其实也没有特别伤心,只是觉得很狼狈,很落魄。
她找不到战友尸首,也做不回宁白,最初的时候每天都痛得想要寻死,后来每天都害怕死掉,最后靠着天漏草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这些很惨很惨的事情,于她而言总好像隔着一层棉花,痛觉与知觉都不是那么明显,她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凄惨绝望。
直到此刻。
直到季斐告诉她任务结束了。
停滞不前的时间重新开始流逝,就像是一艘大船缓缓地驶离港口。一切又开始重新往前走。
那些被封存的情绪,忽然间排山倒海而来。
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眼泪没有任何预警地夺眶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就没有了丁点勇气,她趴在膝盖上啜泣,渐渐地放声大哭。
她宣泄着从未宣泄过的情绪,完全不加任何遮掩,也不知道是为那些没有活下来的人,还是为了不复存在的见薄营,亦或是,仅仅为了活得不太好的自己。
季斐便在边上守着。
他靠在石上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脑海中想的是,他若当真死了,今日宁白当何如。
她这样的情深的人,怕是一生都要囚在雪原。
还好他还活着。
她哭出来了,他便放心了。
……
季斐等她哭得差不多了,便温声地向她解释自己这些年的境遇。
“那年我引着追兵到绝路,无奈跳了边疆的悬崖,虽没有毙命却在山崖失了方向,误入了晋国境内……为舒月容所囚。”
颜鸢哭得没有了力气,学着季斐靠在石头上,听着他娓娓道来。
那年的月容公主,还只是晋国的尚书之女,她救了季斐便得了一个有趣的玩物。她对季斐使尽了手段,想要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一些更好玩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