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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则天之名。我也不是不为此自豪的。可是正如世上常有国强民弱之辨,一位强悍的母亲于我也并非全都是好处。我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受她的关注,年幼时还只管饮食起居,纵是偶有举止不称意处,反倒可算是小女儿之天真情态,如今年岁愈长,不能再以年岁推脱,且所涉交游既广,母亲对我的控制也愈加细致广泛,她自己是天纵之资,才智过人,以己度人,未免挑剔,我们身为她的儿女,她对我们的要求又比旁人要更严苛,恨不能我们时时处处事事都能至臻至善,稍有违逆,便是动怒改颜,要打要罚,悉从心意——我们是她嫡亲骨肉,自然不至于有那杖杀之类的事,我们身边的人却难免受到池鱼之殃。

譬如今日之韦欢。她做的这事,往坏处说,是欺君罔上、奸猾诡诈,便立时杖杀也不为过,往好处说,却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公,赶上母亲心情好时,说不得还能得个封赏。可是母亲恼我为下人所制,便将此事愈益往坏处想,什么包藏祸心、什么搬弄是非…说到底,这事的根源还在我身上,要救韦欢,也只能从我身上着手,只要母亲知道我并非任人愚弄的昏聩之辈,韦欢便大致无碍。想明白这点,我便以左手按住右手,两手叠在身前,先向母亲镇重一叩首,母亲冷笑道:“怎么,到这分上,你还要替谁求情?”

我的手其实还在抖,只好左右相互握住,假作镇定地道:“并不是要替谁求情,而是向阿娘请罪。”

母亲挑眉道:“搬弄是非的是她,怎么倒变成你的罪过了?”

我道:“阿娘陛下是堂堂天后,心之所系,都是家国大事,韦欢、阿杨都是奴婢辈,怎值得阿娘为她大怒?此番改颜,为的必不是她,而是我。我令阿娘动怒至此,实在不孝,是以先行请罪。”

母亲淡淡道:“说说看。”

我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心里犯怵,面上却越庄严,俯身道:“阿杨是我的乳母,我却不能约束于她,令她恣意妄为,触犯律令,是我之罪一;宋佛佑是我的女史,贤明通达,不能近贤远佞,反而疏远于她,是我之罪二。”

母亲冷笑不语。

我道:“阿杨之事,宋佛佑、韦欢早都有所谏诤,当日阿杨因我一语叱骂,便明为告病,实欲令我亲往掖庭延请,才肯复出当值,此为挟恩自恃;我的伴读入宫,馈赠往来,上下多有贪没,此虽是内侍的职分,阿杨却也多所纵容;我的财物,既在库中,却常有短少,去年我已命韦欢清查,后来又却不过情面,委了阿杨保管,她便从中作弄,监守自盗,我已觉其中有异,阿杨自我出生时便已在跟前服侍,既有保育之功劳,又有积年之资历,多年事务,亦全赖她经手,骤然斥退,恐人心不稳,故不敢大动,只好提拔韦欢,以她为阿杨之匹敌。韦欢年资薄小,不能服众,故才多所亲昵,以假威权。”

母亲斜眼看我,我话已说到这份上,只能继续道:“是我糊涂,想着阿杨夫、子皆为官身,又有保姆之分,我之于她,既是君上,却又是小辈;宋佛佑是阿娘跟前的人,又是方正君子,正事上须得听从,有些小事,却不好委她去做;只有韦欢,既非家世显赫,又无彪炳功勋,入宫幸进,得失皆赖于我,使唤起来最为顺手,是以日常便同她亲近了些——我只顾着自己方便顺意,却将修身正己、亲贤远佞的道理都忘了,此是我之大罪,伏请母亲圣裁。”说完将头又低下去,预备万一不行,拼着磕几个狠头罢,好在母亲并未再发火,只是以手抬我的肩,迫我直起身。

她脸上怒色早已褪去,面上像是有几分欣赏,又像是有几分遗憾,她用力地摸了摸我的脸,手动得极慢,眼睛盯得极狠,然而却不是凶狠的那种盯法,而像是在深思着什么,良久,母亲才又道:“你小小年纪,到底有什么私事是不好委宋佛佑去做的?”

我一怔,不知母亲为何天外问了这一句,这话问得实在私密,又不知怎么回答,便吞吞吐吐道:“都是小事,没什么打紧。”被母亲一看,只能半真半假地道:“是…女儿家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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