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醍醐灌顶,骤然省悟,然而省悟过后,反倒觉此中抉择,越是艰难了。心不在焉地随人入内,但见裴炎、刘祎之、刘懿之、元万顷等几位近臣在帘外,婉儿、团儿、阿青、贺娄氏等几位尚宫及数名乳母在内,母亲则抱着奉节高坐在御座之上。
大臣们见我进来,都躬身向母亲告辞,母亲点点头,吩咐高延福送他们出去,再转头时才将奉节举高一些:“太平,来见过三郎。”
我一瞬间便明白母亲重排了先帝皇子的齿序,这事祖母也做过,父亲本是排行第九,因是祖母第三子,所以一直被唤作“三郎”,现在母亲也有样学样,将新认的儿子奉节,或者说李旦,认作了三郎。
历史兜兜转转,无论开始扭曲到了何处,现在到底又转了回来,若是如此,我这穿越的长乐公主,与从前那个太平公主,是不是…也有一样的下场?韦欢这位韦皇后,是不是也会如从前那个历史里的韦皇后一样?老天莫名其妙地让我穿越,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重新活着这一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到这里,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公主,看上自己的嫂子,与她发展一段畸恋,最后两人都不得善终么?
我突然觉得,自己两辈子的人生都只不过是老天随手开的一个玩笑。李太平这个人,前世便轻若鸿毛,今世亦不过可有可无。
历史需要武则天有一个女儿,于是她就有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可以是我,可以是别人,可以是另一个时空的太平公主,也可以是这个时空的长乐公主,至于这位公主的性情样貌,志向理想,则根本不重要。
历史也需要大唐有一位韦皇后,不管是前世那位唐中宗的皇后,还是这一世李睿的正妻,于是就有了韦玄贞之女韦氏,不管这韦氏到底排行第几,叫什么名字,只要她是一位韦氏,随着武则天那位同样符号化的儿子远去外地、历经苦难,苦尽甘来后又专恣弄权、自取灭亡的韦氏。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我们的喜怒哀乐、爱憎怨恨,根本就不重要。连我们到底是去是留,是死是活,也根本就不重要。
我木然地跪下去,缓慢地对着母亲和李旦一礼。母亲没有马上叫我起身,而是抱着李旦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身前,蹲身下来,让一岁的李旦站在我面前:“叫阿姊。”
李旦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叫声,随即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去拔我头上的珠钗,母亲赶紧阻止他,:“不要欺负你阿姊。”将李旦交到乳母手里,牵着我的手让我起来,摸了摸我的脸,温和地问:“吓坏了罢?如今没事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轻声问她:“六…二郎今日便走?”
母亲转头看着乳母逗弄李旦,好一会才道:“已叫人收拾准备,日落之前,便送他出城。”
至少李睿还封了个郡王,有行李可收,有妻儿相随,比起去年李晟走时实在要好多了。阿欢的处境,比她在京中所能有的,也要好多了。
我垂了眼看自己的手,恍惚中掌心和指尖都似发起了热,像是握着另一人的手一般——我曾朝夕不离地握过她的手,在短短的、不到一年之前。记忆中她手的触感还新,她身上的香气也似未远去,连我周身未彻底消散的酸痛中都还留着她的味道,可她已要离我而去了,在远远的千里之外,不知是偏僻还是繁华的地方。
她会受着当地官府的监视,和她并不喜欢的丈夫朝夕相对,养育着并非她自己亲生的儿子,或许还有她丈夫在当地新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