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德道:“也是因你曾嘱咐过,所以掖庭才肯痛快给人,不然宫中衣紫、绯者何止上百,凭我一人,怎么轻易讨得到她?”
我道:“大伙自小相知,也不必说这些场面话,能帮到的地方彼此帮一帮,这一时我顾不到处,你或阿绍,或阿欢想到,又或是你们一时想不到,我去做了,都是一样,也未必就一定分出个谁帮得多,谁帮得少——不单是兰生,你或是阿绍若有事,也是一样。”
崔明德垂了眼,平静地道:“洛南公在一日,陛下或迟或早,都会想起阿绍的婚事,此事既已避无可避,又何必多费心神,徒劳无益?”
我看着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从前她与我们一道坐在廊上,荡着腿听阿杨讲故事的时候,那时的她也常常是这副冷淡的神情,可是言行举止间总是忍不住要露出些少女的稚气,短短数年之间,那个偶然流露少女心的崔二已经不见了,宫中留下的只是一位崔尚宫,与韩剧或是随便什么剧中那些梳着古板的发式,说话一板一眼的老成嬷嬷们简直如出一辙。
我相信,倘若她没有这么年轻便做到尚宫之位,得以参赞朝政、筹划国事,宫中虽是险恶,却也绝不至于将她磨成这个样子。如今女主当政,崔明德做不了后宫,不能靠着外戚这途径提拔家族,而以崔氏之族望,若非后妃,一个女儿在宫中受宠或不受宠,根本便没什么影响。是以当初崔峤所求,亦不过是让她入宫,远离纷争,曲结人心,以她之家世、人才,实在不必将自己逼到这地步的。可她偏偏将自己迫到了这地步。
这样汲汲营营,若说只为家族,任谁也不会相信。而阿欢虽一向总爱做些险事,其实心中自有分寸,忽地说出这样的提议,也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我笑向崔明德道:“如此,明日我便禀过阿娘,请你与兰生一道去我家小酌一二。”打定主意要先于崔、裴二人之前寻独孤绍探一探,却见崔明德微微睁圆了眼道:“其实二娘身为公主,又已是这样年纪,邀一二亲友、设一二小宴之类的细务,未必要事事向陛下报知。”
我心中微动,将她这话品了一品,轻轻笑道:“好。”转身登车,先不回家,却向北侧玄武门屯兵营去。
到时已是薄暮时分,各处都已收了营,只有来来回回巡逻站岗的人。天子禁卫,看着个个恭敬,规矩却着实森严,独孤绍的营房更是如此。
我派了内侍几层通报,方将她自内里请出来,她着了男装,只是头上幞头改为红巾,身上是浅色单衫,前后下摆都掖在细布腰带里,一臂上衣袖高高挽起,腋下还夹着一只皮毬,足下穿着鹿皮小靴——自红巾至单衫全被汗水浸透,衣料紧紧贴肉,勾勒出绝佳的形状,一走出来,便有左近的校尉嬉皮笑脸地道:“独孤将军踢毬怎么没叫我,我最喜欢看独孤将军的毬…”话音未落,被独孤绍单手一毬掷过去,两手背在身后不动,右膝一提、一顶,足尖再一勾,将那毬斜斜一踢,正往独孤绍的侧面飞来。
独孤绍轻轻一哂,右足点地,极快扭身,将那毬以数倍的速度踢了回去,再落地时人又继续面向这头,慢悠悠地继续走:“等你先练好怎么踢到毬再说罢。”
那人因毬飞回去极快,两手两脚跳起都未接住,却也不恼,只笑嘻嘻道:“你又不在衙署待着,偷偷跑来踢毬,仔细大将军看见,罚你上更!”自捡了毬,被周遭众人一阵哄笑,又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败在独孤十六手里,算不得败”。
独孤绍笑着摇摇头,走到我跟前,将我上下一打量,手伸出来,似想将我肩膀一拍,最后却只拱了手道:“你出来了。”
我对她笑:“前几日事忙,也没空寻你。明日因裴兰生要到我第中,我设了一宴请她,想让崔二和你作陪,正好许久未见,一起叙叙旧,你意下如何?”
独孤绍怔了怔,喜道:“兰生派到你府上了?那是要好好见见,明日什么时候?”
我道:“总是午后罢,你若不嫌弃,早些来也好。我们先去外面逛逛——我已有好几年没见着天津桥的模样了。”
独孤绍笑道:“明日休沐,早上我就找你去,天津桥现在比先更热闹了,有好些新开的酒肆,一家里请的倭国的女乐,弹唱甚妙,还有一家羊肉绝好。”
我见她意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