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绍看了她一眼:“她告诉我,与李二告诉我,或是你告诉我,有什么分别?”
有什么分别?不过多卖你一个人情,再多给你些思考对策的时间罢了。
崔明德心中苦笑,以为自己的脸上也一定是这样的神情,然而在宫中久了,心中与脸上早已是两样天地,心中再是惊涛骇浪,面上竟也是波澜不惊:“你的意思呢?”
独孤绍自鼻孔中哼出一声:“数年之前,你们要将我嫁了,最后如何?数年之后,我的心意也同那时一样,未有分毫改变。你们若要逼我,我…大不了再投到边疆去,宁肯战死,也不要嫁人。”
崔明德看她:“数年之前,你违抗的只是父命,擅自投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挨了一顿打,数年之后,你违抗的却不止是你父亲,牵连的,也并非你一人一身。”
独孤绍垂了眼:“若是这样,那我也没别的法子,只好趁着旨意未下,先行自尽了。”
崔明德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把话说到这地步,虽知这话只是说说而已,却依旧蹙了眉,略带责备地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阿耶已经年过七旬,日益衰迈,你这一去…就不怕他一恸之下,身子受不住?”
独孤绍猛地抬了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崔明德,崔明德此刻才见她两眼通红,眼中蓄满了泪水:“我已连死都不顾了,还惦记这些活人作甚?”
崔明德两手一抖,赶紧将头低下去,深吸一口气,方道:“这话也是韦欢教你的么?”
崔明德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抬头看时,发现独孤绍将几案掀翻,向前一挪,便近在崔明德身前,她手中握着一柄弯刀,刀尖戳在心口,因刀锋极利,虽未用力,却已戳破了衣衫,绽破处不甚遭受日晒,露出的一小片肌肤莹白如雪,被刀锋划出极细的一条,有鲜红的血线自里面慢慢渗出来,汇在一处,变成一滴鲜艳的红色血珠,缓慢地流过胸口,到□□时略停了停,晃一晃之后,猛地坠进了衣裳里。
独孤绍笑得甚是灿烂:“这话不是她教的,是你教的。你与我许过愿,日后我们一道做大将军、做宰相,我们要一起向天下人明证,凡是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到。你向我说,谁若做不到,谁便不配为大女子,无颜面立于世——我已做了我能做的,你呢?”
崔明德叹了口气:“当时不过是为了安慰你,所以信口胡说了几句,你倒还记到如今。”
独孤绍冷冷地望着她:“你不是也记到而今了么?”
崔明德抿了抿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无论是朝堂之事,还是兵戈之事,都并非儿戏,你亲历长清之战,应当知道这些道理。”
独孤绍道:“我自然知道这些道理。长清之战,我带着三十二人冲锋,活下来的,不过七个,其中一人断腿、一人断手。我父亲南征北战,未尝有过一败,军中号为名将,到老来也总和我说,这一生再也不想打仗了——可是若问他当初后不后悔,他却总是摇头微笑。世上哪有十全富贵,你我既身在这样的家中,若想要世家之尊荣,自然也要承受世家之繁责,这还是你告诉我的道理,怎么到这里,你却忘了?”
崔明德不语。
独孤绍深深地望着她,慢慢道:“自小我便被当作男儿教养,早上天不亮,便被叫起来练骑、射、拳、枪、刀、剑,晚上天已黑,还要在灯下练眼力、举石碑、苦读兵书。练得不我家那老兵汉的如意,要被他说‘为何你不是男儿’,练得好了,却又听他叹‘可惜你是个女儿’。我家没有男丁,父亲一走,一应亲朋、部曲、家仆往来,以及家中之事,都是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