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是要好看,所以厨师都选的伟岸丈夫,每人都穿着或青或黑的绣袍,头上包着头巾,足下穿着乌皮靴,腰佩绣带,也不都是自厨房里找出来的,有不少是禁军、近侍。
除去烤炉和烤架之外,我们还准备了火锅。时人宴会,已有了如前世火锅似的小火炉,以金属器具架出两层,上面盛汤、菜等物,下面设火,既可免得天冷菜凉,又可做些小火慢炖的吃食,只是不大一边吃一边向内添菜。今日因临时来了这许多人,所以我便将这些火炉改做火锅,待四十道看盘上过,正菜第一道便使人进了火锅。
母亲见那些烤炉、烤架,觉得有意思,本还在与人谈论,对新上来的小火炉不甚在意,待见又上了许多盘盏,欲要动箸时,才见那些菜都是生的,汤里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由一怔,举箸向内捞了几下,确见是没有东西,方抬眼笑看我:“你阿嫂生日,你就是这么替她庆贺的?用这汤招待我们?”
我笑着上前,亲手选了几把菜放进火锅中,又转身自抬上来的小案上取各色原料,替母亲调了一碗酱:“儿想着天气已冷,一定要上些热乎乎的汤水。可纯是汤水又没意思,案上也放不下许多菜色,若一时想吃,还要再叫人去要,不如索性上一只锅来,想吃什么,自己煮了,如此也随兴些——阿娘试试?”
母亲夹起一片冬瓜,吃了一口便放了箸:“咸了。”
我听她说,便回身再配了一碗酱,请她再试,听母亲笑着说“果然是随意”,便趁势又替她放入胡瓜、茄子、薤、藿、莲藕等物,母亲各尝了一筷便罢,又指着烤炉道:“那是作甚?”
听我说“现点现烤”时,饶有兴致命人去烤炉那“各式都上一样”,自亭中见绣衣健儿在下张罗,先已点头,我趁她心情好,对仙仙使个眼色,她便去烤架上吩咐,又进了烤茄子、烤菠薐菜、烤蒸饼、烤奶饼等物,摆满御案,色泽甚是鲜艳。
左右自我示范后方明白过来,有自己动手的,也有命人动手的,各自尝完后,复上了一次看盘,这次是四十道小食,有炸的芋头、萝卜片、胡瓜,有胡椒味、蜂蜜味、孜然味、五香味的瓜子,有干果做的樱桃、荔枝、梨、葡萄奶酪——这些是不易得的菜,外殿的人没有,庭院中人瓜子、奶酪和油炸的菜一人只得一样味道,亭中一人只有十二样,唯有母亲跟前是全的;有酥酪裹面粉油烤出来的或甜或咸的小点、串烤的各式干果、蜂蜜芋泥、果脯羹、油烤老豆腐洒胡椒、葡萄酒炖雪梨、水芹烩藕片、甜咸辣三种拌汤饼,这是全都有的。
小食中亦有不少是这时代不曾有过的东西,主要图个新鲜,用奶、酪等物其实多少有些违禁,只是眼下禁屠令实在是名存实亡,连母亲也在御医劝导下吃起鸡子、鱼脍来,因此倒不是大事,后一次看盘与方才又不同,刚才多是给人看,而不是吃的,这回却是留着给母亲聊天时做零嘴用,都命御厨精心烹饪,尝过味道才进上来,母亲倒都很喜欢,边吃着,边看人在庭院空旷地方演百戏,又听子侄奉承,一场宴过得欢欢喜喜,至晚方休。
临行前我扶着母亲的手送出殿门外,正等舆来时,母亲忽地握了我的手,问道:“昨日的发髻挺好看的,怎么今日不梳了?”
我反应了一下才知她说的是阿欢替我梳的“垂髫髻”,讪讪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梳着童子的发式,叫人看了岂不是要笑话。”
她凝视着我,轻轻笑道:“别说你才二十许,你便是五十、六十、七十,在你娘眼中,不还是个孩子么?”松了我的手,扶着婉儿,摇摇登舆,起行时转头向我一望,我竟不自觉地低了头,心思百结,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补一下,前面一章用了“大家”,唐代前期女子即可以称婆婆为“大家”,亦有李世民称呼李渊“大家”的例,唐宫中也有呼皇帝为“宅家”,公主为“宅家子”“阿茶子”的,本文前期是我弄错了,因为太懒了没有改…咳…
另外,唐代蒸饼类似于馒头、包子,汤饼可以称呼一切有汤的面制品包括面条什么的(所以本章中就是烤馒头和拌面)…
第286章东宫
母亲又令我在耳室听政了。不但如此,还特许我入秘阁看从前的卷宗奏疏——只是依旧不许让大臣们知道,因此每回都要托崔明德以母亲的名义取了卷轴给我,看完再由她送回去。
如同阿欢与我交好的事一样,崔明德与我交好这事也是宫中皆知。母亲对崔明德与我的来往却不但不反感,反倒有些乐见其成的样子,凡是有话、有物给我,或是有所传召,多半是吩咐崔明德亲自前来,与我谈话间也频频提到崔明德。也亏得有崔明德相助,一二月间,我便将而今情势了解得一清二楚,母亲问起时也总能答上一两句了。
自改唐为周以后的朝堂上的大事,一是不断地株连杀人,以至于现今的朝班比之前短了少说也有三分之一,传说有些臣子每次上朝前都要与家人诀别、交代后事,等到退朝回家,家人便欢欣鼓舞、如蒙大赦;一是不断的为新朝歌功颂德,除了持续贡献祥瑞之外,亦有各种立佛像、造明堂、敕天下州县广建大云寺、追封先祖、广加祭祀、上尊号、封禅之事,母亲去年已封禅泰山,尊号也已改作“圣神皇帝”,武承嗣却还在上书,请加“金轮”二字,以彰显皇帝乃是佛身转世,并请封嵩山,不过以我之见,母亲收祥瑞收了这么些年,似已有些厌倦,对尊号和封禅亦似不甚热情;不过日常的国家运转不但未因改元革命之事有所荒废,反倒还有所革新:科举近来选人极滥,授官极多,但是一旦不合格,罢黜的也快,因此反倒给许多寒门出身的有识之士机会;告密之风虽盛,狄仁杰、李昭德等公认的能臣却都保住了,狄仁杰本因密告被贬外县县尉,到九月又被召回来,做了御史中丞;四年中母亲共减了十次赋税,年年要赐天下老人、武氏人物帛,并坚持要亲自面见所有的刺史以上地方官,嘱咐他们以安民为务、亲民爱民,因此百姓都还算安定;只有军事上颇有不利——母亲登基之初频有造反之事,又有岭南獠人作乱、广州蕃商起事,朝廷忙于镇压,突厥趁机入侵,安北都护府失守,不得不将府治内迁至甘州,安西等都护府亦是小拨的边乱不断,朝廷无大将,无力镇压、不胜其烦,不过近一二年中已无造反之事,母亲又亲自遴选了几位能员督广州、扬州、益州等地市舶贸易,国中既稳,边关安定只是迟早的事——这不单是我的意见,崔明德也是这样看的。
眼下母亲还只用我做些琐事,问我也问不到机要事上,不过因阿绍之故,我私下里已时常与崔明德商议起大局,我们两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