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步上前,收起雨伞,对母亲躬身行礼:“阿娘还不睡?”
母亲走到近前,一手抚摩我的脸颊:“你也未睡。”眼光向下,却落在我的木屐上,出神地道:“下雪天,的确是穿木屐好走些。”
我不由自主地去看母亲,她披着较往日更为厚重的衣裳,足下却只踏了一双锦绣云台履,虽也是经冬加厚的款式,毕竟不耐雪水,走到这时,履面已渐渐濡湿:“更深雪重,阿娘…还是乘辇罢。”
母亲点了点头,高延福早已唤人抬辇过来,我扶母亲上了辇,她却握住我的手,轻声道:“陪朕同寝罢。”
我道:“好。”借母亲之力,一步登上御辇,挨着一旁坐着,顺手替母亲将披风盖在身上,将四面帘幔掖住,免得因风带起,又将辇上小香炉塞在母亲脚边,两手在上面烘了一烘,再去捂母亲的手。母亲微笑着看我,反过来拢住我的手:“太平长大了,知道体贴人了。”
我道:“日日见她们都是这样做的,她们不在,儿自也要代她们侍奉阿娘。”
母亲轻笑出声,片刻后却又将目光挪向远方,半出神又半不出神的模样:“郑休远薨了,婉儿请旨出宫临丧,朕准了。”
我竟隐约觉出几分她为何这么晚还不睡的理由,低声道:“崔明德祖父丧时,阿娘便准了十日假,到上官师傅这,虽只是舅父,却是她除去母亲之外所剩无多的血亲,总不好一日都不给。”
母亲不语,一路握着我的手,乘辇至内廷,却非往日所住正寝,而在近北门处新修缮的小殿绮云殿前停住。
我知母亲近来就寝颇不拘泥于一处,便即扶着她下辇入内,殿中早已有准备,烘得又香又暖,又点起两排大烛,御前常在之人皆罗列在大烛之侧,执手巾者,捧水盆者,按班上前,虽有数十人往来于间,却是秩序井然,一声不闻。我见自己没甚么用处,便替母亲捧了一回外袍,自己亦更去衣衫,送母亲至内间,自己要往偏殿去,母亲又叫住我:“若还不困,不妨陪我坐坐。”
我便转了脚步,伴母亲至一旁坐榻上,她登了榻,又命我对坐在侧,叫人拿了一副双陆、两堆金银小物来,自执了先手,行出一子,不发一语。
我投骰行马,亦不曾出声,往来数次,方听母亲道:“在想什么?”
我低头下子,收手时方道:“想魏叔璘和许敬宗。”
母亲随手将那水晶棋子按在棋盘上,挑眉看我:“哦?”
我本以为这些是最不该对母亲说的话,可到这时,却觉与她说也没什么:“阿娘这一辈子,可曾做过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么?”
母亲执棋的手停在半空,立刻又落下去:“不曾。”收手正坐,抬眼看我:“太平做了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么?”
我抿嘴道:“倒还未,只是…怕自己会做这样的事。”
母亲抬眼瞥我,半晌后,方轻轻道:“我年轻时,也曾有过你这样的犹豫。不过当时我所怕的,与你现在怕的有些不同,我唯一怕的,不过是空使尽了一身手段,最后却达不到自己想要到的位置,那样的话,不单是我,还有…”她倏然叹了一口气:“你们兄妹,终究是…未曾被逼到绝处。”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阿娘…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母亲轻笑:“阿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