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秦颂就不同意她的观点,认为肇事逃逸之所以要加重刑罚,就是为了惩戒事故发生之后仍然见死不救的人性冷漠。因为“可能救不活”而替死者放弃求生的机会是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没有减轻刑罚的道理。
姜郁:“可我是被告律师,我有义务替他做罪轻辩护。”
“那就劝说被告坦白供述,认罪认罚,积极赔偿被害人家属。一样能够争取从轻处罚。”
秦颂讲得轻松,却在姜郁看来是最无用的建议:“按照你的说法,所有提起公诉的案子被告都要认罪认罚,根本没有辩护空间。那还要律师有什么用呢?”
“我没这么说过,”秦颂纠正她的理解,“我只是在跟你讨论这个案子,不要偷换概念。”
“……好,那就只说这个案子。”法学生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被人挑战逻辑,姜郁只得重新组织思路,力图为自己扳回一局,“既然根据死亡时间推断,被害人有可能在被送医途中死亡,根据疑罪从无的基本原则,就应当对被告做出有利推定。”
“被告逃逸,被害人在逃逸后死亡,且不存在其他介入因素,这些事实都很清楚。法院判案需要考虑社会价值,不会因为你的一个‘可能’免除被告逃逸致死的责任。”
姜郁争辩不过又不服气:“案子都还没判,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是你来问我的看法,这就是我的看法。”
秦颂的自信泰然令她无言以对。姜郁从前有多爱慕他的骄傲,在这一刻就有多么痛恶,好像自己的所有努力在他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两人相处的日子里,她时常会觉得无比沮丧,又不知道这份沮丧究竟应该归罪于谁,是怪她的不够自信,还是他的太过自信。
案件后来宣判,法院认为辩方主张缺乏证据支持,未予采纳,最终认定被告构成逃逸致人死亡,判处有期徒刑八年。那些疑问也突然都有了答案——她从来都赢不过他。
姜郁心里暗搓搓地较劲,秦颂却好像从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后来每次讨论案情见她快要生气,他索性就错开话题,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周末要不要看新举办的画展,会牵她的手轻声哄她,笑她怎么这么小气。
这样的“谦让”并没有让姜郁好受,反而觉得是他“不屑”计较。两人就像不同段位的选手,根本不配下同一盘棋局。
哄得多了,秦颂大概也觉得厌倦,好像他们是天生的敌人,只适合在法庭相见,没有做恋人的缘分。他开始有意回避和姜郁讨论法律问题,工作变得很忙,消息几小时后才回,耐心异常有限,人越来越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