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大明举重冠军朱翊钧
只有可以报复的情况下,才可以保护大明的利益,这就是万士和在皇极殿上,对着皇帝陈述的道理,柔远人是做不到的,一味的施恩于人那是仇,不是恩。
大明在东方的连战连胜,拳打西班牙,脚踢葡萄牙…的总督府,总归是赢得了应该有的尊重。
费利佩二世如果有更好的应对策略,绝不是如此低三下四的跟大明皇帝说,你再这样苛责,我就不跟你玩了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说出来,其实就是认怂了,国与国之间的沟通往来,哪有如此玩闹,但是费利佩要抱怨自己的不满,还不能激烈反对,引起大明的过度反应,他只能说这样的话,来让大明皇帝看到他的不满情绪。
在后世,普遍认为葡萄牙和西班牙和大明的商贸往来是朝贡贸易的一部分,而现在正在逐渐变成现实。
葡萄牙和西班牙用殖民的方式掠夺的财富,都被大明用贸易的方式掠夺了,白银代表着财富,而大明如同一个饕餮一样,来者不拒,鲸吞天下白银。
“爱来不来。”朱翊钧对国书做出了如此的评价,他笑着对张居正说道:“他不来,我们就去,总之,泰西的银子是咱们大明的,他费利佩在新世界掠夺的白银,也都是大明的!”
银子大明来拿,骂名费利佩来担,这就是朱翊钧的态度。
他爱来不来,不来也没关系,大明的环球商队,会把银子从四海八方带回大明。
之所以如此态度,还有一个原因是,大明现在的白银流入形成的堰塞,需要时间去疏浚,这第一个大关,每年的银币产量必须要突破,否则白银流入持续推高,势必形成新的堰塞。
所以两国关系是否会从友邦走向敌对,对大明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哪怕是降低一些白银的流入,短期内对大明也是好事,大明的远航商队是仗剑行商,从来不是奢求对方的允许和怜悯,强悍的武力,是商品、白银的第一保障。
“陛下,大明的城里只有15%的人丁,而大明的乡野之间有120%的人丁,白银向乡野疏浚,是一种必然,提高银币产量,迫在眉睫。”张居正这次到通和宫,既是要呈送礼部送到内阁的奏疏和国书,更是要和陛下谈一谈货币政策的问题。
大明需要更多的货币,现在白银短缺。
大明居然拥有135%的人丁,这多出来的35%自然不是张居正数学不好,是大明的隐丁,乡野之间是隐丁的重灾区,而银币和通宝,就是大明朝廷调节社会各阶级矛盾的重要抓手。
“格物院那边已经尽力了。”朱翊钧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世界是物质的,需要用物质去解决问题,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哪怕朱翊钧给格物院更多的压力,也无济于事。
格物院的五经博士们,真的已经拼命的改进液压技术,更快、更好的制造更多的液压轧印机,可是这都需要时间。
兵仗局制币厂和大明宝源局铸炉在持续不断的扩产,就是为了更多的货币,解决大明根深蒂固的钱荒问题。
“十一年了,钱荒问题仍然没有任何舒缓的样子,甚至愈演愈烈。”朱翊钧揉了揉眉心,白银越多,发展越快,则货币的需求越大,货币的数量相比货币的需求差距在增大。
白银堰塞在制币厂之前,制币厂在快马加鞭的赶工生产银币,但是天下对银币的缺口在增大,这其实是朝廷失能的一个表现。
“陛下,其实有個办法。”张居正低声说道:“内帑不再对外释放白银就行了。”
“这不是胡闹吗?银子不流通就是个死物,它不流通还有什么意义?”朱翊钧一摊手,眉头紧皱的说道。
张居正这个提议就离谱,入内帑的白银,每年在增加,朱翊钧这个皇帝不释放银子出去,那才是天大的恶事,白银埋在猪圈里,不再是个比喻,而是现实了。
“发钞。”张居正俯首说道:“内帑的白银就是大明钞法的底气,户部之前发行的五十万贯吕宋通行宝钞,得到了认可,反应是极为积极的,借着这个机会,发行大明通行宝钞吧。”
户部的钞法在听了皇帝的话之后,发行了五十万贯,这一批纸钞顺利的抵达了吕宋,并且得到了认可,不认可也没办法,吕宋也钱荒。
吕宋有十一个大铜山,每年产出超过千万斤的赤铜,但是这些赤铜都流向了大明用以铸钱,皇亲国戚的国姓爷更在乎大明朝廷对吕宋总督府的看法,目光并没有过多的看向吕宋,吕宋缺钱缺的厉害。
而且最关键的是,至高无上的、重信守诺的大明皇帝承诺,所有的宝钞都可以兑现,同样起运到吕宋的还有崭新出炉的二十万贯铜钱,这些铜钱就是准备金,而每年吕宋可以留存一百万斤赤铜用于储备。
吕宋思不能自己铸钱,赤铜是准备金,可以起运腹地用于铸钱。
铸币权是大明朝廷的权力,私铸者死,如果让大明朝廷的爪牙,那些个海防巡检发现了私铸,恐怕会引起信任危机,所以吕宋对于私铸之事查的非常的严,一如滇铜不在云南铸钱,而是到湖广一样。
大明现在白银越多货币的缺口越大的困局,其实是朱翊钧一手造成的。
大量白银进入了内帑,朱翊钧不把白银埋在猪圈里,内帑将这些白银大笔大笔的投资,南衙遍地都是皇庄,全都是皇帝的桐园、织造局、铸钱炉、木工作坊、铁匠作坊,光是造船厂的产业链,陛下就下了1000万银的重金,还有就是南洋种植园也是重金打造。
这些投资,带来了发展,造成了银币缺口进一步增大,陛下这里收紧投资,那大明对货币的需求,自然会降低。
同样,发钞也可以有效的缓解大明目前的窘境,而内帑海量的白银,就是大明发钞的底气,这就是张居正想到的唯一办法,或许,它不是最好的,但是是目前最合适的。
“不行,户部有《宝钞锚定疏》将这个问题描述的非常清楚且明白,现在发钞,锚定物不足。”朱翊钧立刻否定了张居正的提议,发钞时机未到。
张居正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不是什么事都是时机到了才要去做,有的时候夹生饭该吃也是得吃。”
大明帝师自然是愿意等时机成熟了再推行钞法,但世间的事儿大抵都是如此,世势不会等你准备充分了再发生改变,君子当然要三思而后行,同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明钱荒的问题已经经过了充分的讨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说道:“再等等吧,先生,大明现在承受不住再次失信于天下了。”
“只要陛下在,就不会发生。”张居正十分肯定的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主张,完全是因为陛下,换做嘉靖。隆庆年间,他提都不提钞法,正如密疏法,用得好就是治国的利器,用得不好,就是天下祸乱的根源,明明地方已经向着藩镇化蜕变,大明纠错力量奏闻朝廷,而巡抚总兵在密疏里抵赖,甚至是诋毁,那恐怕安禄山和唐玄宗的故事会再次上演。
密疏法用不好,纠错力量会在密疏法下失效。
张居正认为陛下的信誉再加上海量的白银,足够推行钞法了,从会同馆驿的承兑汇兑业务上去看,大明民间对朝廷、对陛下已经普遍信任了,南北货物的对流,多数的商人选择了会同馆驿的承兑汇兑,毕竟携带大量白银,确实不太方便。
更加方便的记账货币——汇票,成为了必然的选择。
“朕也是个人,先生不要把朕想的太厉害,大明新政有今日的局面,是万夫一力的结果,朕只是一个船长,在某些时刻也要做出些迫不得已的选择的。”朱翊钧摇头说道;“自下而上,是先生教给朕的。”
知行合一致良知,矛盾相继释万理,矛盾说主要就是让人看待问题要看待它的两面性,不能只看好处,不看坏处,这就是矛盾说的根本方法论。
朱翊钧的确是皇帝,而且如日中天,如太阳高悬于九天之上,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涉及到万方黎民时,格外的谨慎,过分炙热的光芒,会把秧苗烤死的。
多数时候,朱翊钧比张居正要更加激进,但涉及到百姓二字,朱翊钧就变成保守派。
张居正见陛下圣意已决,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这些年来,总是陛下在说服他,他思索了一番后说道:“那就减少一些投资,就能减少货币的需求了,给工匠们一点时间,让他们疏浚一下白银的堰塞吧。”
“停止投资朕可以答应,但是这些白银不再堰塞在民间,而是堰塞在朕的内帑里,朕于心不忍,不如这样吧,投资可以收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把白银流入百姓的手里,比如从京畿出发前往绥远、辽东、北平行都司等地开荒,给安家银,比如京开驰道、津密驰道这些驰道的劳动报酬等等支付。”朱翊钧的意思是继续投资。
但是换一个重心,换到驰道之上,直接的白银投入,虽然白银的流通性不佳,使用不便,但也是当下最好的货币了,不比大明宝钞强得多?
“通衢百货,那还是增加了货币的需求。”张居正眉头紧皱,陛下喜欢赚钱,也喜欢钱,而且不是在修皇陵,不是在个人奢靡,而是喜欢大工鼎建。
这的确是他主张的分配论里的基本观点,朝廷要负责向下分配,向下分配就是调节社会各阶级之间的矛盾,向下分配就能改变强人身依附的生产关系,向下分配就能让大明经济更上一步,蜕变为商品经济。
普遍受惠是分配论的基本主张。
“也是。”朱翊钧思索了许久终于确信的说道:“那就暂缓投资,等大明御制银币产能上来再谈吧。”
有银子却不出去,也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白银堰塞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儿,尤其是对于处于历史转折中的大明,这个堰塞湖一旦出现了决堤,就是毁天灭地的景象,而能够扛得起这么多白银的,只有大明皇帝本人。
白银堰塞这个巨雷,就只有皇帝本人能扛得动了,其他任何人或者集体,被这么庞大的白银压住流动性,都是一件不堪重负的、天塌地陷的大事。
大明举重冠军朱翊钧!
朱翊钧这一次选择了保守,不行钞法的同时,不再额外进行投资,意味着大明对货币的需求不会再出现一种可怕的增长,同时,各大官厂、各大工兵团营,安置穷民苦力,等待着银币和通宝的增多。
保守不一定是错的,保守的策略有助于大明国朝的稳定。
在朱翊钧确认了大明需要减少白银流入的同一时间,索伦开始北上,他已经等不及去京师面圣,询问陛下了,陛下为何抛弃了友邦,选择了里斯本。
当然他入京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一艘画舫,带着一众使者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天津,负责接待索伦的是两位鸿胪寺少卿,高启愚和徐九皋,还有费利佩遣明特使黎牙实。
黎牙实的打扮已经成为了儒袍,带着一个方巾,而不再是传教士的打扮,他又不准备回去,所以积极融入了大明,而且融入的还不错,至少作为特使,他没有遭遇到普遍的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