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痘接种会有不适症状,发热、瘙痒、蚕豆大小的结痂,有些比较严重的会食欲不振、腹泻,流鼻涕,不过出现的概率极低,并不会因为接种出现更加严重的问题,在归化城的五万人接种中,只有三人死亡。
“那么庞医倌既然回京了,就给皇嗣们接种牛痘法吧。”朱翊钧伸出了胳膊说道:“就从朕开始吧,朕也未曾感染过天,此次下江南路途遥远,朕路上会见到很多人,唯恐有此疫病之虞。”“臣遵旨。”庞宪开始为皇帝陛下接种。
庞宪接种牛痘用的是玳瑁刀,是一种很小的剪刀样的刀具,但给皇帝接种,庞宪选择了象牙小簪,就是将象牙截取两寸,磨至针那么细,这象牙小簪尖利且中空,而且给皇帝接种,庞宪也是对自己全身上下都消毒之后,才开始进行。
大明其实已经制作出了中空钢针,但并没有实际临床应用,因为中空钢针会生锈,恐怕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所以才选择了象牙小簪。
这年头的大象很多,大明海贸获得的象牙,都是论船的。
朱翊钧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被蚊子叮一下。
庞宪一直在观察皇帝,观察了整整两刻钟,才松了口气,给皇帝种痘的压力很大,陈实功给陛下敲横生智齿,差点把陛下给送走,庞宪给皇帝的手臂种牛痘,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就好了?”朱翊钧有些看了看自己上臂,笑着问道。
“下种第九日便有黄豆大小的结痂,那就是真痘,有了真痘,天奈何不了陛下分毫。”庞宪十分肯定的告诉陛下。
“这个象牙小簪很好,朕会留意海贸,争取给咱们大明医倌们,每人都配一副。”朱翊钧对这象牙小簪非常认可,金银都有点软,象牙小簪就正正好。
象牙小簪是一整套的工具,还有专门用来消毒的玻璃盒,以及注射筒等物。
“臣叩谢陛下皇恩。”庞宪再拜。
庞宪开始为大明皇室接种牛痘,朱翊钧的三闺女朱轩嫄有些发热,第二天就好了,四皇子朱常鸿有些痒,抓破了,第九天没有真痘,又补了一次,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了。
京师开始大规模接种牛痘。
“这些个贱儒好生惹人厌恶,吃别人嚼过的馒头,也不嫌丢人!草原那些个不知死活的蒙医,胡说八道的话,京师贱儒道听途说,居然发在了杂报上,混淆视听!还长出牛尾巴,牛角,他们怎么不七十二变!简直该死!”朱翊镠在廷议上,十分愤怒的表达了自己对贱儒的厌恶。
朱翊镠也接种了牛痘,而且有真痘,他觉得非常神奇,只需要刺一下,就能把致死率超过三成的天完全战胜,这真武大帝降世也做不到,毕竟真武大帝的权责里没有治病救人。
但京师之中的贱儒,又开始胡言乱语喋喋不休,说人会变成牛,长出牛尾巴牛角来。
“陛下,忠顺夫人对于散播谣言者杀无赦。”王崇古深吸了口气说道:“忠顺夫人杀无赦的命令,是因为天这个瘟神就在眼前,为了防治,只能如此暴力,陛下,虽然京师并无大疫,但也容不得他们如此胡说。”
三娘子也不是嗜杀,就想着杀人,是当时归化城北三十里已经爆发了天,再过不了多久就得传到归化城,疫情急如火,不杀人如何威慑?那是生死存亡关头,自然要怎么快怎么来。
大明不必如此急切。
“庞宪不是编写了《接痘论》吗?大规模刊发,辟谣一下就好。”朱翊钧看向了万士和说道:“京堂所有杂报,未经核实的言论胡乱登刊,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罚银,第三次撤销刊号。”
再一再二没再三,朱翊钧不是要大兴文字狱,而是在普遍没有接受教育的万历年间,这些个读书人如此摇唇鼓舌,真的会影响到大明政令的推行,这是必要的新闻审查机制。
自由从来不是无拘无束,自由也从来不是让人毫无根据的抹黑、造谣、散播谣言而没有任何的惩罚。
“臣遵旨。”万士和俯首领命。
廷臣们看向了朱翊镠,就这位主儿对贱儒这个态度,大明皇帝离京,朱翊镠彻底没了约束,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那帮习惯了宽松的贱儒,恐怕要遭大罪了。
“陛下下章兵部问,王如龙调任辽东任总兵之事,兵部部议,王如龙久历战阵,抗倭灭寇冲锋在前数十载,应昌戍边数年,忠心天地可鉴,以勇猛著,有社稷功,可安辽东。”曾省吾代表兵部回复了陛下的询问。
“内阁赞同。”张居正代表内阁表态,内阁已经充分讨论了此事,本来张居正的意思是再给王如龙配一个来自宣大、绥远的副总兵,这样一来,也不会出现,辽东戎事上李成梁一言堂的旧事,但最终内阁还是认为王如龙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掣肘的好。
万一打起仗来,总兵副总兵意见相左,贻误战机,就坏事了,最终副总兵还是王如龙的老伙计吴惟忠。
至于权力交接,李成梁已经安排妥当,由副总兵秦得倚、参将孙守廉率领辽东客兵一千五百人前往应昌换防,形成了新的辽东客兵。
内阁、兵部、吏部、五府、奉国公戚继光、宁远侯李成梁在京经过了数日的讨论,最终确定了如此换防。
“宁远侯请命随陛下一起下江南,他说…”万士和看着奏疏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说了什么?”朱翊钧笑着问道。
万士和低声说道:“宁远侯说,他要看看这秦淮河畔的楼,和他在铁岭的楼有何异同。”
“哈哈哈。”朱翊钧笑了笑说道:“准。”
哪怕是夷人真的联手,真的打败了王如龙率领的辽东客兵、卫军,又击败了大明留守京营,李成梁也可以直接从松江府坐船,至朝鲜登陆,杀朝鲜一个措手不及。
朱翊钧不知兵,但戚继光、李成梁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宿将,制定的计划,都是环环相扣,反正以朱翊钧的军事天赋,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他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强兵悍将,能相继击败振武数年、全饷厚赏、训练有素的辽东偏师、京营锐卒。
泰西的神亲自从天上下来,都得给他扬了!
万历十三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万事俱备,大明皇帝下旨,正式南巡。
一大早朱翊钧就换上了武弁服,将自己收拾妥当准备远行,随行皇室只有皇后王夭灼和皇长子朱常治,朱翊钧请李太后和陈太后一起南下,请了三次,李太后都否了,主要是通和宫还有孩子得照料。
李太后可是宫婢出身爬到了太后之尊,她可不觉通和宫现在就万分安全了,尤其是皇帝离京。
她眼睁睁的看着世宗皇帝八个儿子,其中七个走在了世宗皇帝之前,就自己丈夫幸免于难,所以李太后要留下,保住自己的孙子孙女。
谁敢乱来,李太后就敢发疯!
高拱当初觉得宫里不过孤儿寡母,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上了封《陈五事疏》,李太后就把高拱给撵走了,她的确是个妇道人家,但也是大明堂堂正正的尊号太后。
“恭请陛下大驾!”礼部尚书万士和在通和宫龙池旁拜请。
通和宫重重宫门,在恭请声中一扇一扇打开,大明皇帝出现在了深宫之中。
“再请陛下大驾!”
朱翊钧端起了手,拉着朱常治,一步步的走出了通和宫的重重宫门,来到了通和宫大门之前,戚继光站在门前,一身戎装,见到陛下走了过来,才俯首说道:“臣为陛下前驱。”
“谢大将军。”朱翊钧跨过了门槛,看向了通和宫大门前的长街。
赵梦祐已经带着缇骑清街,但在仪仗的十丈之外,依旧允许百姓围观,朱翊钧对着百姓挥了挥手,才拉着朱常治一步步走上了大驾玉辂。
戚继光走到了白象旁边,李如松不会随军南下,所以为王前驱之事又回到了戚继光手里,戚继光身形十分矫捷的爬上了白象。
冯保见状,一甩拂尘,大声的喊道:“起驾!”
指南车在最前面,仪仗开始缓缓向前,朱翊钧打开了车窗,看向了车外。
“冯大伴,今日朕南巡去,京师是不是人人喜气洋洋?”朱翊钧有些好奇自己南巡去,京堂势要豪右们的反应,毕竟在重压之下生活了这么久,这压力一去,那还不得飞上天?
“西土城那边已经开始摆流水席了,准备了两千发的烟火,准备等陛下离开京师后,就大放烟。”冯保想了想,言简意赅的总结了大明皇帝离京后,势要豪右们的喜悦。
摆流水席、放烟、请百艺表演,这帮势要豪右知道皇帝还会回来的,但能高兴一天是一天。
朱翊钧没有回话,而是静静的看着车窗外。
大明皇帝离开了忠诚的顺天府,向着不太忠诚的应天府去了。
朱翊钧的车驾刚到通州,这还没走半天的功夫,就有快骑疾驰而来,来到了大驾玉辂之前,大声的喊道:“报!启禀陛下,陛下离京后,潞王殿下忽令提刑千户赵贞元关闭了九门!”
“朕知道了。”朱翊钧拿过了塘报,看了一眼,笑着对坐在旁边的王夭灼说道:“这个镠儿,半天的功夫都等不了。”
朱翊镠下令关闭城门,当然不是要直接登基称帝,他还没那么蠢,京营又不听他的,他拿什么当皇帝,朱翊镠下令关闭城门自然有他的用意。
朱翊镠没有在潞王府,也没有在文华殿,而是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他拿着一张纸说道:“赵贞元,尔为陛下陪练,孤这里有一份名单,城门紧闭,今日日暮,把这些人全部抓拿归案!”
“陛下圣恩眷天下,贱儒无德信口言!”
“敢骂皇兄!”
“抓!”
“还有西土城摆流水席、放烟、请艺人门户,一户罚没五万银!不是有钱吗?先给孤上一份贡,明天看不到银子,缇骑就上门抄家!反了天了!”
朱翊镠这番表现,压根就是混世魔王,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就是仗着亲哥在,才敢如此为所欲为,哪怕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亲哥也能兜得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