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箭带着尖锐的嘶鸣开始升空。“杀!”缇骑们扣上了兜鍪,声音有些沉闷,钩镰枪向前,开始了冲击入口,若是有抵抗,子母炮和虎蹲炮就会激发,但没有发生。
朱翊钧第一次见到了破门器的使用,一阵硝烟之后,几个入口的大门应声倒下,而且这一幕是同时发生。
缇骑们冲了进去,四处都是哭声,甚至还有火光,但很快就被扑灭,床上的毒虫就像是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集中在了院子中间,而那些个衣不遮体的娼妓,全都是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遮掩着身体。
喧闹只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所有人都被抓捕,包括想要顺着密道或者躲在暗室里的家伙,在动手之前,赵梦佑已经派了缇骑,摸清楚了这烟馆一切的布置,就是为了防止漏网之鱼。
一共七个三进出民舍连起来的烟馆,就这样被缇骑们给一窝端了。
“火药既然都支取了,就放了,看看热闹,要不然回去还得过账,怪麻烦的。”朱翊钧交代了最后的注意事项,即便是缇骑,火药的支取程序也是极为繁琐的,需要皇帝朱批,专门写清楚用途,不如直接放了干净。
“臣遵旨。”赵梦佑选择了认可陛下的说法,确实麻烦。
再说了,缇骑出动,不搞出点大动静来,谁知道缇骑出动过?!没人知道,就无法做到以收威吓之效了。
在火炮轰鸣声中,朱翊钧的车驾离开了惠民坊。
戚继光很快就到了,缉毒从最开始就是定性缉毒战争,所以戚继光作为大将军,自然要询问其详细,很快随扈京营,帮助缇骑办案,因为涉案规模比较大,需要京营军兵出动。
兖州府地面,再次物理意义上感受到了皇帝的天威,因为街上都是军兵整齐的队伍在穿行,这些军兵在缇骑查补清楚后,立刻展开抓捕。
山东巡抚王一鹗得知此事之后,立刻来到了御前请罪。
“免礼吧,你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山东地面难道因为你王一鹗是巡抚,就一点问题没有了?朕在京堂,那京堂还不是很多的反贼?行了,别跪着了,出现任何问题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这些问题。”朱翊钧倒是没有过分怪罪王一鹗的说法。
事实上,连住在惠民坊的百姓们,也只是以为那里是个赌场,缇骑们也是反复侦查才发现了真相。
王一鹗没有注意到,是因为问题不算太大,规模还没有到惊动他的地步,真的泛滥成灾,王一鹗还闻所未闻,非要闹到浙江九营兵变的地步,不用朱翊钧下旨查办,他王一鹗自己找个树把自己挂上去得了。
“谢陛下隆恩。”王一鹗站了起来,这才春天,但是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听说出了事儿,直呼要完蛋,他真的很紧张。
“阿片的源头还是河间章氏在天津私设海市所泊来,其实朕每到一处,这些个妖魔鬼怪会选择蛰伏,等待朕走了再出来兴风作浪。”朱翊钧示意王一鹗就坐,才解释了案件的详情。
山东的阿片不是来自密州市舶司,王一鹗盯得很紧,阿片没有从密州市舶司流入,再加上海防体系的建成,确保了阿片不会从山东的海面,流入山东。
但他日防夜防,却漏了这陆上流入,尤其是从北向南,从天津向南流动这个路线,也是让王一鹗有些措手不及。
朱翊钧摇头说道:“也不是朕矫情,朕怎么说也是皇帝吧,而且还带着缇骑四处走访,这都是明面上的事儿,朕顺着驰道抵达了密州,沿路走来,所到之处,城里就是有烟馆,也是避开朕的锋芒,关门歇业,唯恐被朕给发现了。”
“结果到了这沂州地面,他们居然敢在朕还没走的时候,就如此堂而皇之的开业!”
“不得不说,逆贼好胆,寡人佩服!”
北镇抚司窗明几净,砖缝里都是干干净净,因为皇帝陛下要去,迎检这种事,无论做的多么细致,都不算是过分,显然沂州也做了迎驾的准备,连房顶的屋檐都清洗过了,街道更是干净,但这烟馆居然敢蹬鼻子上脸的在皇帝还没离开前营业,当真是天大的胆子。
“吸食阿片之人,不能以常理论。”王一鹗擦了擦额头的汗,赶忙说道。
大医官们对阿片研究,认为阿片让人产生一个不受控制的心魔,所以这些人才会这么憋不住,天王老子怎么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老子吸阿片!
“山东的物价,居然比京城要便宜这么多。”朱翊钧和王一鹗聊起了山东的物价,不是沂州价格低,而是整体都很低,京师米每石五钱银,而山东普遍为每石三钱银,最贵的是济南的每石三钱五分银,最贵也比京堂便宜。
山东的里脊肉是每斤一钱六分银,而京堂是每斤二钱银,鸡鸭鱼牛羊肉、布、红枣、纸伞等等,都比京堂便宜好多。
王一鹗赶忙说道:“京堂的铁铲便宜,二钱银子就能买五把,但在山东,一把就要一钱银子了。”
“朕的意思是,你干得不错,继续干就是了,怎么可能那么的干干净净。”朱翊钧见王一鹗压根没听懂,选择了明说。
朱翊钧的意思是,山东的物价便宜,这说明王一鹗治理之下,山东整体情况都挺好的,不是特别的混乱,有些他没有察觉的问题,皇帝不会过分的追责。
王一鹗又不是神仙,无所不能。
但王一鹗根本没听出来皇帝话里的潜台词,就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是陛下力排众议才得到了升转,现在反而被陛下亲自查问到了问题,这让王一鹗颇点惶恐。
“臣谢陛下隆恩。”王一鹗这才了然,赶忙谢恩。
山东烟馆,缇骑赵梦佑顺着这条线,进行了全面的追查,将整个山东的毒网一网打尽,林林总总抓了九百八十余人,流放爪哇的毒虫就有三千余人,可谓不折不扣的大案要案。
朱翊钧离开沂州的时候,缇骑们还在山东地面活动,不把整个毒网连根拔起,誓不罢休。
山东巡抚王一鹗亲自坐镇指挥,调遣巡检司、衙役、捕快配合行动,后来衙役和捕快被王一鹗禁止参与此事,而专门由缇骑、巡检司军兵负责抓捕,因为这些个衙役和捕快居然通风报信,这让王一鹗雷霆大怒,捎带手,对山东地面官场进行了一番梳理。
没有官吏的庇护,这些虫豸安能如此猖狂?
很快,沂州知州雷士桢锒铛入狱,从烟馆开始,山东官场的大地震也随之开启,王一鹗这一次一改老好人的面目,手段辛辣狠毒,甚至对多名举人出身的吏员用刑,查问背后托庇之人。
毒虫、烟馆东家、游堕坐寇、缙绅、官吏等等罪犯,一批一批的送进了京堂,北镇抚司大牢不够用了,刑部大牢也快要被填满了。
“游不完,根本游不完啊!”朱翊镠看着那大堆的卷宗,有些绝望,需要制作更多的游街车,才能把这些虫豸统统挂上去!
“陛下来了封信。”李佑恭将皇帝的书信呈送给了潞王殿下。
“嗯?”朱翊镠拿着书信,瞪大了眼睛,十分骇然的用鼻腔发出了一声疑惑,一张纸上就只有一个‘’。
“皇兄他什么意思!”朱翊镠恶狠狠的说道。
“殿下是不是拿反了?”李佑恭看着已经血怒的朱翊镠,试探性的说道。
朱翊镠的确是拿反了,但信就是这么装的!皇帝就是故意的,和皇帝陛下一比,他朱翊镠做的这些事儿,可不就跟小孩子胡闹一样?
陛下办案,光是坐罪论死,就超过五百余众,可比朱翊镠的小打小闹,可怕的多。
“殿下,该处理奏疏了。”李佑恭提醒着潞王殿下,奏疏积压严重,潞王殿下再不看奏疏,就堆积如山了。
朱翊镠往太师椅上一躺,连连摆手说道:“明天吧,明天再看,骂人也会累的。”
“已经推了四天了,各部衙门都在催促,司礼监被问了很多次了。”李佑恭一步不肯退,还是逼着潞王看奏疏,习惯了奏疏不过夜的大明百官,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奏疏迟迟批不下来的松弛感了。
这种松弛,六部官员一点都不想要,因为很多事儿,涉及到了考成,没人考成他朱翊镠,但张居正会考成百官,这涉及到了升转的大事,马虎不得,可是潞王这位活祖宗,已经积累了四天的奏疏没看了!
“哎。”朱翊镠知道躲不过去了,不情不愿的坐直了身子,懒洋洋的拿起了一本奏疏,一本一本的批复了起来,拿着章不停地戳戳戳。
“也不知道皇兄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就看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烦不胜烦,皇兄居然能看十二年,还没厌倦,真的是…咦,这本有点意思。”朱翊镠忽然注意到了一本来自户部的奏疏。
户部各大市舶司拉了份清单,将每年出口货物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开海十二年,各种货物都有不同的情况增长,但情况各有不同。
比如万历二年大明出口茶叶一共450箱,总价值大约为21185银,而去年,大明茶叶出口结算,已经达到了21543箱,总价507102银,占大明出口货物的10%,比重在快速增加,而另外一项则是云南的咖啡豆,万历十年第一次出现在清单上,已经达到了700箱,总价约为3万银。
“哎呦喂,这茶叶也在成为大宗商品吗?”朱翊镠看着清单上的货物,大宗商品里丝绸、布稳居第一,铁器第二,茶叶稳居第三。
“李佑恭啊,这蛮夷就这么甘心,眼睁睁的看着白银流入大明?”朱翊镠眉头紧蹙的说道:“你看看这出口进口的差额,去年算上刘吉带领的环球贸易船队,一共出口了价值1189万银的商品,进口不到300万银,这还是把吕宋这些总督府运回腹地算为进口得到的结果。”
要是把吕宋这些总督府都去掉,三百万银进口,会直接降低为不到百万。
李佑恭也是看了半天,才确信的说道:“确实,这么一看,蛮夷跟咱们做生意,确实没见过回头钱,我要是蛮夷,我也不甘心。”
“巨大的贸易逆差,一定会让这些番夷铤而走险,因为他们真的很远,大明鞭长莫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