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疯獠,今日到此为止,随我回去复命。”
“什麽,师姐?就这麽空着手回去?!”
虽宽大的斗笠遮住表情不辨面容,但那叫疯獠,扛着刀的男子这猛壹擡头,看得出珊儿的决定让他震惊。
“我发现了更重要的东西,要那个破冰球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就这麽放了他兄弟俩?”
“华家父子行医救人,仁心善术广布天下,伤他x命有损我帮派威名,况且我已略施小技,华公子下半辈子已不能再行医习武,至於那小哥儿,留他条命也成不了气候,也算是给他华家留条後。”
“仁心善术?放p!人生在世,生si由天定,与他们有什麽相g?师姐还真信他们谋财害命的招儿?”
疯獠急了,继而愤愤说道,
“师姐难道不知,师尊给我们备下三口棺材是何意?”
“不错,师尊备下三口棺材,可没叫你屠尽白砂村这壹百余口男nv老幼。”
珊儿反呛道。
“那些贱命,杀便杀了,又如何?我若似这些人壹般活着,不如si了痛快。”
疯獠仍是不服,争论间又有壹人,与他们同样装扮进得屋来,压低声音道,
“村口不远处有队人马来到,好像是宁安府的官差。”
“什麽!怎麽会有官府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珊儿冷冷地说,
“我还以为你做出这麽大动静来,是怕官府的人不来呢。”
“来得好!索x杀个痛快!早听说宁安府的铁捕头是个好手,老子早想跟他会会。”
众人默不作声,唯有疯獠将那柄大砍刀“铿锵”壹声掷在地上,从腰间0出两把鋥亮的匕首来,相互摩擦着。
“你要杀便杀,我不拦你,不过坏了师尊的大事,後果你可懂的。”
珊儿骤然变了脸,训斥众人道,
“你们还磨蹭什麽!就凭你们几个,还真想端了宁安府不成!”
壹众人等,包括疯獠在内,再不说话,听凭珊儿吩咐,按部就班遁着来时的路先後退出屋子。
待众人撤走,珊儿扫视壹眼屋里的华家兄弟,壹闪身,已不知身在何处。
……
待华锦年睁开眼时,只觉得头疼yu裂,乡间清冷的穿堂风直灌脑门。自己的“仙姑”不知所踪,俨然已经换了壹拨人,清壹se的乌青襆头,束身革带,长靿官靴,领头的是个黑面虬髯,虎目剑眉的汉子,此人正是宁安府三班捕役的老大铁星河,看人看事,都b寻常捕快高出许多,不用他来吆喝,手下弟兄们自顾忙活开来,他只蹲坐在对面墙角,在华锦城身旁问询着什麽。
“老大,二公子也醒了。”
华锦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壹皮囊清水,壹仰头喝了个尽光。站起来舒缓了下身子,觉得没什麽异样。再看对面的华锦城,却整个人歪坐在墙角,咬着牙像憋着gu劲壹般。
“哟嘿,大哥,我还是头壹回见着你也有歪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你若再不起来,我可学你往常壹般踢你pgu了。”
见众人并不搭话,华锦年只当他哥心里有气,便接着说道,
“这回是你弟糊涂让你吃了亏,你若心里有气,便结结实实ch0u我二十个大耳刮子,我绝不躲闪……”
华锦年说着便扯过他哥壹只胳膊,这壹扯不要紧,却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若是往常,讨来的必是华锦城壹掌将他掀个狗啃泥,可这番华锦城的胳膊捏在他手里,却似壹截冻y了似的铅管般毫无生气,既不躲闪,也不反击,像是这麽壹截东西就没长在他身子上。
“滚开。”
华锦城壹动不动,只轻骂了壹声。
“大公子叫人下了重手,不可轻动。”
铁捕头止住华锦年的动作,缓缓捋起锦城的衣袖,只见原本两只修长健美的胳膊自手肘以下均已肿胀的如下锅的猪蹄子壹般,红肿透亮。
这其间,华锦城x脯起伏,连运数次气力,试图冲破x道,不想非但不见些许缓解,反倒觉得气血倒涌,两只胳膊更加胀痛难忍,不由得长吁壹声。
“呔!”
“大公子,你这伤来得怪异,怕不是壹般的点x手法。”
铁捕头言道,他本是捉筋拿脉点x的高手,壹般的点x手法没有他解不了的,他心知再深的点x功夫,时限壹过,劲道必然消散,而华锦城受创至此时少说也将近壹个时辰,劲道丝毫未见,反倒有加重之势,自己的解x手法竟也毫无用处。
“铁大哥,我这伤不打紧,歇息半个时辰便好,那夥贼人掳了白砂村壹百余口男nv老幼而去,你快马加鞭赶去或许还赶得上,待我恢复了气力便来助你……”
华锦城尚自淡定,铁捕头却摇了摇头,继而打断他,
“已经晚了……此事我自会查清,当下事不宜迟,扶公子上马,取布条夹板帮公子加固患肢,路上不可轻动,带回医馆交由华老爷处置。封锁此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半步,待我回宁安府复命再做定夺。”
铁捕头说话从来不紧不慢,却是不由分说,众人得令,两个身强力壮的捕役立马上前将华锦城稍作处置架上马去,华锦年也跟着跨上另壹匹马,人群分作两拨,铁捕头自领着十来个部下护着华锦城弟兄快马加鞭赶往宁安府,其余十来个捕役各持器械守住这白砂村所有进村的路。
且说壹行人赶回华氏医馆,华老爷见了华锦城这两只胳膊,见手肘上下的颜se已是泾渭分明,上臂仍是红润如初,前臂皮r0u却已灰暗发黑,皮肤以下微露出大理石壹般蜿蜒迂曲的纹路,再壹搭脉,已触及不到血脉搏动。
“几时受的伤,怎麽得来的?”
“两个时辰以前,孩儿与人争斗中不曾让人近身,实在不知那人是怎麽做到的。”
“当时有什麽感觉没有?”
“只觉胀痛难耐,数次冲x不成,铁大哥也曾帮忙解x,现已毫无知觉。”
“不像点x,也无施毒的痕迹。”
壹旁的铁捕头接过话头。
华老爷将颏下几捋长须抚了又抚,脸上的表情让人捉0不透,顿了顿,命下人道,
“擡至里屋,备刀、备药,再取绑带、吊索、骨锉、分筋钳……”
又对铁捕头道,
“多亏铁捕头出手相救,否则我儿今日只怕x命不保。”
“华老爷言重了,大公子这壹身本事日後必有大用,断然会平安度过这壹劫。铁某还要向府尹大人复命,就不在此叨扰了。”
铁捕头亦抱拳回礼。
“铁大哥,待我好了,你便再教我几招。”
华锦城并不要人擡,向铁捕头辞行後,自个儿便大踏步随下人行至里屋,铁捕头向着他也是朗声壹笑。
他六年前来到宁安府当差,与华家多有来往,华锦城这些年亦是在他眼里由壹个顽童长成这麽壹个英雄少年,而在锦城眼里,又最是仰慕他这种擒贼破案的人物,俩人相交,早已是亦师亦友。
虽相辞只是壹笑,但凭铁捕头的洞察力,和他对华老爷的了解,情知华锦城这次的伤没那麽简单,他皱了皱眉,出了华府快马赶往宁安府衙。
“我也要进去吗?”
“你留下便好。”
华锦年在壹旁问道,华老爷只留下这麽壹句,便匆匆更衣进了里屋。
华家的里屋是华老爷施术的场所,从来有人负责清洁通风换气,这间时常飘散着特制药酒熏蒸留下的气味,尽管自小便随父在这个屋子里施术救人,但华锦城绝无想到有朝壹日自己也会躺在这里。
下人捧上壹碗热气缭绕,咕嘟着雪白泡沫的汤药,那汤的香气像是发酵过了头的青梅酒,只消闻上壹闻,便沁的人昏昏yu睡,将这汤放在鼻下x1上壹炷香的工夫,再满饮下去,人便可历时昏睡过去二三个时辰,其间便如关公刮骨疗毒般,也豪无感知。
“父亲,我这胳膊几时能再c刀练功?”
喝下汤药,华锦城恍惚迷离间见着父亲正背对着自己用药酒泡手,便问道,
“睡吧,很快就会好。”
华老爷答道。
姜虹雪壹整天都感觉眼皮跳个不听,难得父亲上午忙完公务,答应过来欣赏壹番她近日新学的曲子,却不想人还没坐定,那个黑着脸的铁捕头就大步闯了进来,俩人嘀咕了几句,便撇下她去了议事厅。
虹雪心烦意乱地拨弄了几下琴弦,轻灵的弦音在屋子里兀自回荡,只叹知音难觅,她忽而想到不知锦城哥今日又在做什麽,只是这家夥平日里万般都好,唯独痴迷於武功医术,而对她的琴音毫无兴致……想到此,索x去寻他出城壹游。
拐过几个街角,便是华氏医馆,医馆里格外冷清,往日里慕名求医而来的人少说也能堆满这宅子的前院,今日里却只见得壹个小少年嘴里叼着根草儿,歪坐在大门前拿着柄佩刀b划着,这便是华家的二公子华锦年。
“人呢?”
姜虹雪也不打招呼,进门便问,显然已是医馆里的常客,其实说是这医馆的半个主子亦不为过。
“si啦。”
华锦年也懒得跟她行礼,随口便说。
“谁si了?!”
“我哥。”
“你小子再给我胡说八道!”
姜虹雪气急,挥起马鞭劈头盖脸便打过去,这华锦年早就地壹滚,闪到了壹边,笑道,
“好嫂子,华锦城si了你打我作甚,又不是我杀的,你送他这把‘锦虹刀’从此便归了我吧。”
“哼,就你那点儿爬得b猫儿还快的功夫,想杀个蛤蟆也难呐。”
俩人正追打间,壹串哭天喊地之声从里屋传来,那声音在外人听来真当是si了人。
……
也不知又是几个时辰的昏睡,华锦城又壹次睁开眼来,只见得午後和煦的yan光照进屋来,前院里隐约听得见有人打闹的声音。
这秋高气爽的大好日子,他华锦城显然闲不得,即便脑袋里仍是隐隐作痛,看来华老爷今日这药下得分量有些重。
当他要起身时,方觉得两只胳膊轻飘飘的颇不受力,再壹瞧,变呆住了——只见自己两臂皆短了半截,自手肘以下用纱布绷带裹得像个粽子,俨然已是两条断臂。
“我手呢……我手呢……”
华锦城凝望着那两条裹得像粽子似的截断处,喃喃自语。
他转而疯了壹般挥动两条断臂,任由那包裹着的伤口撞在桌面墙壁上,他想的是若能撞出壹丝痛来,或许能从这梦魇中醒来。
听得桌上茶杯摔碎的声音,老管家赵叔忙抢进来壹把抱住华锦城,
“赵叔!我手呢?我手呢!”
“大公子,咱先别管别的,把伤养好,往後日子还长。”
赵叔显然也不知说什麽好,只是壹把老泪纵横念叨着。
“哥!”
“锦城……”
不知什麽时候,锦年和虹雪站在门外,眼里目睹了这屋子里的壹切。
“滚!”
华锦城看也不看便喝道,当下身子壹晃,少了两臂做平衡,便又跌坐在地上。
“锦城,你手好着呢,华伯伯说了,稍许时日你便又能……”
姜虹雪上前想要扶住锦城却被他用身子撞开,这壹撞甚是用力,虹雪被撞地跌坐在墙角,只觉得头晕目眩,似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我好与不好跟你有什麽相g,我便是废人壹个,也照料得了自己,要你来c什麽心!”
虹雪低头咬住嘴唇没有言语,赵叔拼着老命扯住锦城,道,
“姜大小姐向来挂念你,往後都是壹家人,大公子又何必如此。”
“谁跟你们是壹家人,让我壹人早si早托生,也省得拖累你们!”
“受了点伤,就连自家亲人也不要了吗?”
壹个声音止住众人,不怒自威,站在众人身後的自然是华老爷。
听见父亲的声音,华锦城顿了顿,两眼茫然四顾,继而扑通壹声跪倒在华老爷面前哭道,
“父亲又何必救我,孩儿如今再不能将您的技艺发扬光大,只求速si!”
“锦城……”
华老爷顿了顿,缓缓扶住锦城,说,
“为父教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光耀门楣的吗?如是,你就算手脚健全,也不过是废人壹个。”
“父亲,我……”
“行医练武,靠的是至善之魂,至勇之魄,上古神农氏尝尽百草,受尽肝肠寸断之苦,只为解人间疾苦,前朝神医华元化,虽刀斧酷刑加身,终不改其志,你今不过身受小创,就自暴自弃,寻si觅活,又谈何治病救人,行侠仗义。”
华老爷接着说,语调如前,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他话里哽着千卷思绪,
“可是,孩儿终究想不通,何人如此歹毒,要对我下此毒手,况且孩儿纵使不忘初心,没了双手今後又如何施术学艺!”
华锦城不再如先前般狂躁,却已偎在父亲肩头泣不成声。
“锦城,为父只与你说壹件事……”
见ai子如此,华老爷不由长叹壹声,叙起壹件旧事——
也不记得是哪壹年,只记得那时为父b你今日长不了几岁,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岁数,那年,正逢si神病魔降临人间,江南十四州遭逢大疫,满眼所及,皆是将si之人,传言只有昆仑山脉的天玄草能解此疫,为父便自告奋勇,壹人壹骑,寻访这传说中的仙草,旁人只当我心怀济世之心,其实当日的我不过如你今日壹般,只为扬名立万罢了。
结果,都不曾踏及那昆仑山壹步,便在壹处暗沼中被壹似蛇非蛇之物咬伤大腿,当我用刀切开创面之时,所流之血竟是绿se!情急之下,我强忍剧痛断腿保命,当时便昏si过去。当我醒来之时,抱着我那断腿,便又哭到昏si过去。就这麽哭到睡,醒了哭,想来也是我命不该绝,恰逢壹商队从此行经,那商人的nv儿只当我寻药是了天下苍生,为我“义举”所动,非但救了我的x命,还为我寻回断肢,从此不离不弃,遍寻天下名医,终於寻见壹位奇人……
“父亲,你,你说的可是……”
“不错,正是你母亲,至於为我接骨续肢的奇人,我至今不知他姓甚名谁,但天下会此奇术者,想必你也知道来自何方。”
“水——云——台?”
当华锦城止住哽咽,壹字壹顿说出这三个字来,华老爷点了点头,继而从怀中取出壹黑匣,说道,
“便是赐予你此物者。”
打开那黑匣,里边蓦得腾起壹阵白雾,窜出壹gu寒气,当中是个光滑剔透的冰球,那透亮球心深处,盘着壹青壹红两条蛇,绕着壹支黑竹杖,呈螺旋状交织、盘旋,那两条蛇虽静卧其中,不辨真假,但那螺旋、升腾间,直让人觉得饱含生灵之搏动,不知是何能工巧匠所为,亦不知这冰球在这夏末初秋之时如何保存完好至今。
华锦年见了这冰球里的景象,更是心中壹凛。
“原来,父亲早知此事……”
“你有心外出学艺,本是好事,只是不该瞒着为父,和虹雪。”
“孩儿并非有意瞒着你们,我、我只怕……这壹去,归时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华锦城说完这壹切,却似道尽满x憋闷,反倒畅快壹些。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既x怀大志,又抛不下儿nv私情,今日遭此壹难,也是天不让你过早离家远游,现下为父便替你保管此物,和你的断臂,
若为父有朝壹日寻得为你接骨续肢之法,待你t躯心智皆健全之日,再去不迟。”
“……”
听了父亲这壹席话,华锦城闭上双眼,长舒壹口气,深点了几下头。
华老爷抚了抚锦城的後脑勺,似他小时那般。示意旁人皆随他退去,只留下赵叔壹人在房内侍候。
锦年和虹雪各自望向锦城,见他此时似平静壹些,正盘腿坐在床边闭目养神,也不便再去说什麽,便随着华老爷退出房门。
走到院中,望向华老爷的背影,华锦年忍不住说道,
“父亲……”
“你们跟我来吧。”
华老爷像是知道他要说什麽,没有接话,也不打断,只领着他二人壹路行至自己的书房。
“锦年,为父刚才说的那些,你信吗?”
三人坐定,华老爷突然问出这麽壹句,
“不信。”
华锦年只是木木地说。
“呵呵,从小到大,旁人都说锦城聪慧过人,其实呐,你大哥b你更单纯……”
“华伯伯,难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
姜虹雪“腾”地站起身来便问,她情知这样的举动有些失礼,但是她憋不住,
“不错,接骨续肢这些奇闻异术,天下本不存在,老夫这腿上的伤也不过是年轻时与人争斗所留下的,根本没有什麽昆仑山寻药之事。”
“那……倘若锦城日後知道真相,你叫他如何承受这世事的捉弄!”
“世事如此,他不能承受,也得承受。他母亲刚走之时,老夫也是以为天塌下来壹般,待得日子久了,便发现这世上也没有什麽不能承受的。”
华老爷笑了笑,那笑里亦藏着无尽惨淡。笑毕,他又问向锦年,
“锦年,你知为父为什麽不让你学医吗?”
“不知。”
原本终日油腔滑调的华锦年亦不知什麽时候起,说起话来也只剩下这三言两语。
“自古以来,行医多苦寒之人,治病救人却往往不得善终,你虽看似顽劣,实则b你大哥更熟识这人心之险,求生之道。依你的秉x,将来若能为官主政,必可飞h腾达,享尽这世间荣华富贵,又何必重蹈你大哥的覆辙。你母亲临终前吩咐我说,万不可再让你行医,今日看来,确是如此。”
华老爷壹连说上这许多,也不知华锦年懂了还是没懂,倒见他眼里闪着几分与他年纪不相称的光,叫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麽,
“那麽,父亲刚才与大哥所言的那些,什麽‘华佗虽刀斧酷刑加身,终不改其志’也是编出来哄他的麽?”
“不错。”
华老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早先为父学艺之时,便有人教导说‘你也姓华,便应似那前朝神医华佗,虽刀斧酷刑加身,终不改其志’,後来为父翻阅史书,方知这华佗从来耻以医见业,意常自悔,後悔这壹身治病救人的本事换不来壹官半职。”
姜虹雪还想说些什麽,但没再言语。她是个聪慧的nv子,虽见这华伯伯今日所说的这壹番话与往日她心目中大义凛然的华老爷完全是另壹番光景,却也理解他内心深处的无奈。
她只得默默站起身来,想壹个人离去,走之前便能去再见上锦城壹面更好,正这麽想着,却被华老爷叫住。
“虹雪,这个交给你了。”
“这是……为什麽给我?”
华老爷端出的还是那个冰球,虹雪想不到的是华老爷会把此物交给自己。
“此物名叫水云盘蛇令,是水云台的圣物,这水云台又是大棠国医界至高无上的门派,他们与寻常的医者不同,善使许多寻常人闻所未闻的禁术,其中最叫武林医界之人所神往的壹种,叫植魂术。”
“水云台?植魂术?我好像听家父也曾提起过。”
“嗯,这植魂术据说有叫人起si回生,长生不老,功力倍增之功效,究竟是何禁术,却也无人亲眼所见。只知天下学医练武之人无不趋之若鹜,但这水云台的人行踪不定,行事诡谲,亦不分善恶,传言他们造福天下,却又为祸世间,治病救人之日必叫人付出代价,连官府也无从过问。他们逢五年便会派出使者,遍寻天下年少有为的医者——锦城便是其中之壹,授予水云盘蛇令,接此令者,便可前往水云台历练修行,习得这天下人为之神往的禁术。伤锦城的人,也必是为寻此物而来。”
“噢……可是小nv仍有壹事不解,伯伯既已知此事,为何不与锦城早做商议?”
听虹雪这壹问,华老爷脸se猛地y沈下去,
“锦城这孩子,你越拦着他,就越是拦不住,老夫怕的就是他从此壹去不返。”
“莫非伯伯是不想锦城去?”
“其实植魂术什麽的奇闻异术,老夫从来不信,至於这水云台,老夫只当他是打着行医的幌子,背後不知谋划着什麽g当。只是老夫听闻,接了水云盘蛇令,往水云台修行之人,或成,或不成,最终无壹人能回。”
“没有壹个人回来?这究竟是怎样壹个门派?”
“换言之,若锦城去了,回来时也不是当初那个锦城了。”
华老爷缓和了下语气,岔开话题,
“姜小姐,锦城已经是个废人,叫你守着他过下半辈子也是难为,你若愿与他相守,便是华家的nv主人,这是他此生最宝贵之物,理应交由你来保管,你若另有打算,老夫和锦城亦诚心祝福,至於此物,是锦城以双臂换回的铁证,便请你转交府尹大人,宁安府上接连发生数桩大案,桩桩皆与水云台相关,便请大人彻查这些案件,以尽我等大棠国小民之愿。”
“华伯伯,您放心……我这辈子,除了守着锦城平安度日,也再无其他念想……”
华老爷又笑了笑,看似欣慰,实则怆然,即便有万般苦楚,华老爷也只是壹笑。
“锦年……”
待他再唤锦年时,方发觉那孩子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
“傻站着做什麽,有话进来说!”
华锦城喝道,他微闭着双眼,却早从门缝里瞧见华锦年伫立在门外。
华锦年这壹整天如变了个人儿似的,壹个时辰前还在前院里跟姜虹雪闹个没完,这会子完全似被ch0u了魂儿般怏怏的。听了大哥的话,这才迈进屋里来坐在床边,也不言语。
“你小子,从来便没见你这般老实过,怎麽?你哥没了手,打不得你,才知道怕了?”
华锦城情绪恢复了些,见他弟不言不语,反倒逗起他来,
“来给你哥倒个酒,平日里光顾着教训你,倒是好久没这麽痛饮壹番了!”
华锦年站起身,默默地寻来两个盏把酒满上,放到床边,盯着那酒杯发楞。
“平日里不是最好这个吗,今日大哥叫你喝,怎麽反倒不喝了?”
华锦城刚yu似往常般拍他脑门,这才见着自己晃荡着两条短棍儿似的断臂,不禁哂然。
“哥,那时要不是我犯糊涂……”
“那时要不是你犯糊涂,掷出那个酒壶,今日没的,怕就不是我这两条臂膀,而是我父子三人的x命了。”
华锦城嘴咬着杯沿,就这麽壹扬脖子壹饮而尽,约莫小半杯酒顺着他的嘴角划过脖子,沾sh了衣襟,
“哈,这旦夕祸福之事,谁又能说个准!休要再提它,你我兄弟只管今日壹醉方休。”
……
这边华老爷与姜虹雪说完话,已是夜幕降临,平日里在小辈面前向来寡言少语的华老爷今天破天荒和虹雪说了很多锦城的事。
走至华府前院,瑟瑟秋风穿堂而过,掀起虹雪的裙角,提醒着宁安府的小姐姑娘们是时候穿上秋装了。
虹雪望了望锦城的屋子,那里尚亮着盏孤灯,这时候要不要去探望壹眼?
正犹豫间,她冷不丁望见前院正门前壹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那里,牵着匹马,吓了她壹大跳。
“锦年?你在那里做什麽?”
“嫂子……”
“谁是你嫂子,我还没进你家门哩……”
虹雪匆忙打断他,待得她走近壹看更是呆住了,只见锦年换了件平日里只有练武时才穿的粗布衣裳,束腰革履,肩上搭着个背囊,腰间缚着酒壶和佩刀,正不紧不慢捋着马颈脖上的缰绳。
“锦年,你这是要?”
“嫂子,我想借你件东西壹用。”
“什麽?”
“就是那个冰球。”
“冰球……你说的是,水云盘蛇令?等等,你不会是想?!”
“不错。”
那黑暗中的人影点了点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父亲倘若问起,你只说是我偷走的,绝不让嫂子受牵连。”
“华伯伯不都说了,那些奇闻异术可都是假的呀!”
“管他真假,我只想……给我哥个交待,也给你。”
“可是,你想清楚,华伯伯可说过,去往水云台的人,或成,或败,没有壹个能回来。”
“我想好了,若成,此生无憾,若败,此生无憾。”
虹雪望着黑暗里站着的锦年,华氏医馆门前的灯笼下,微微火光将这壹人壹骑的身影拉的很长。
她没再说什麽,今晚锦年的模样,亦是她头壹回见,犹豫片刻,递过那个黑匣。
“你记好了,华伯伯跟我说过,水云盘蛇令是由奇寒之冰所制,可保烈日之下七七四十九天不化,壹旦超出这个期限,盘蛇化为乌有,你非但不能再入水云之门,且会遭来杀身之祸。”
“如此说来,这麽个不祥之物更应由我带走。”
锦年伸手接过,终於咧嘴壹笑,虹雪这才看清,眼前的少年依旧是明眸皓齿,似往日壹般。
“嫂子,告辞了!”
“且慢……”
锦年恰遇转身出门,却被她叫住。
“这锦虹刀你也壹起带上吧,它便是你哥的臂膀,可助你壹臂之力。倘若……”
临别时分,虹雪也是思绪万千,她花了会工夫,才想起先前要说的,
“倘若你日後闯出壹番名堂来,也记得这是你哥两条臂膀换来的。”
华锦年定定站在原地,许久,才伸出手来接过那把刀,他没说什麽,黑暗里亦ga0不清他想些什麽,只听他轻声“嗯”了壹声,牵着马匹快步走出家门,似他哥昨夜那般壹骑绝尘而去。
“一共多少人?”
“一百零九。”
“全si了?”
“没一个活口。”
宁安府衙的地下室里,姜府尹的眉头快要拧成个疙瘩,铁捕头双臂环抱於x前站在一旁,依旧黑着个脸木无表情。
尽管着不大的暗室里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俩人却是迟迟不为所动。
“大人,这次你觉得……”
“还和往常一样,不了了之吧。”
“这回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哪,按律连圣上也不得不过问。”
府尹摇摇头,铁捕头不解问道,
“这一百多口,在我大棠户籍簿上的又有几人?”
铁捕头沈默了,他心知这白砂村的村民多为宁安府或外来的穷苦破落户,为躲赋税或债务而聚居於此,官府管不了,也懒得去管,也就当他们已经si了,久而久之,g结山贼、卖儿鬻nv、走私犯盐、人口拐卖这等g当也就在这样的村子里甚嚣尘上,因而论起来,这些人的x命自然不及宁安城里在编户民的jg贵。
“没了这一百多口人,莫说上面会过问,只怕有人高兴还来不及。”
府尹一声轻叹,铁捕头毕竟也是见过官场风浪的人,知他难处,但还是忍不住说道,
“那这些新生的孩童,总算我大棠子民吧?”
他手指处,是这地下深处的一张铁案上,并列排布着的几具孩童的屍身,微弱烛光映照之下,形似几张蜡hse的皮囊,早已看不出他们在世之时的模样。
“大人请看,这是弟兄们连日来在大青山各处发掘出的屍骸,其中幼年孩童共一十三人,皆被开膛破肚,腹内脏器被盗之一空。”
“和先前京都、河南府那几桩案子的手法并无二样?”
“并不,先前的案子虽然si者的五脏六腑同样被盗之一空,但行凶者刀法纯熟,深谙人t解剖,si者身上均为腹部十字切口,切缘整齐,si者t内身上几乎看不到什麽血迹wuhui,且行凶者盗取器官後,均以丝线严整缝合切口,此等高超手法和行事作风,在我大棠国唯有水云台的人能做到,反观白砂村命案,切口随意淩乱呈锯齿状,si者身上遍布血w和粪便,显然是行凶过程中,因生拉y拽致肠管破裂,更未缝合切口,反倒像是有人为了栽赃嫁祸而刻意为之。更何况,在下听闻,水云台之人虽行事狠辣,用意不明,但从不伤及妇孺。”
铁捕头这一番话,想来他是在这几具屍t上下了不少工夫,也叫人知道他并非一般听差赴命的衙役,刑案推断、开棺验屍、拿贼缉盗这些本事在他手里无一不jg。没等府尹回话,他便接着说,
“况且还有一事几可料定凶手非水云台之人,华氏医馆的大公子华锦城前夜在白砂村被这群人所伤,双臂已废,而华公子是水云台亲授盘蛇令之人,他们没有理由既选中他又下此毒手……”
“行了,你不用说了。”
姜府尹抚了抚额头,似有些疲惫,打断铁捕头的讲述,
“既如此,此案可认定为大青山的山贼所为,拿住几个贼人,按下口供,直接问斩便罢。”
“怎可如此草率?山贼图什麽?无非银子,白砂村的人,穷的恨不得卖儿卖nv卖老婆,再者,山贼挖人五脏六腑做什麽?”
铁捕头有些惊讶,他想不到前日还信誓旦旦要彻查此案的府尹改口竟这样快。
“贤弟,我知你秉x,但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我能招惹的起的。”
“大人,这可不像你说出的话,还是说,你放不下头上的乌纱?”
“这世上我所放不下的,只有虹雪而已,今华公子遭难,虹雪的後半辈子已经没了念想,我所想的,不过守着她平平安安度日,不想再招惹是非,重蹈当年朱少卿的覆辙。”
“……”
铁捕头不再言语,姜府尹於他而言虽名为上级,实则俩人自相识相交多年而来,早已情同弟兄,他明白府尹这一番话自是发自肺腑。
事毕,走出地下,天边血月泛红,月光如水银泻地般洒在府衙的花厅前,俩人并肩行走,沈默良久的姜府尹望着天边这一轮红月,喃喃自语道,
“国运将衰,妖邪丛生……”
这话说得铁捕头有些0不着头脑,放眼大棠国今日,无论朝中大臣,街头百姓,还是来访使节,无不言大棠正如日中天,国泰民安,虽有不济之处,也看不出任何衰败之兆。
“大人何处此言?”
“贤弟,今日大棠,已不是你我年少时所处的那个大棠。”
铁捕头知他话里有话,但为时已晚,也不便多问,他不由地想起同姜府尹初遇的那天……
那一年,京城的街道也是熙熙攘攘,一如既往地象征着大棠国运昌隆。
这一日,不知哪里窜出一条恶犬,接连撞翻十来个路人,又将一怀抱婴孩的妇人扑倒在地,待得众街坊合力将那恶犬驱至一旁团团围住之时,婴孩已被撕咬得惨不忍睹。
这犬长得如牛犊般大小,浑身上下筋r0u迸出,不着一丝毛发,外露的尖牙止不住地往外滴涎水,一看便是异国品种。便是被十来个壮汉用竹竿木棍围在街心,也无一人敢靠近。
相持间,几匹高头大马冲入人群,为首一人,军官模样,马鞭一挥,惊得众街坊连连退避。
“去看看‘破邪’有无受伤!”
军官吩咐随从道,众人皆疑——这咬得不ren形的娃儿还须问有无受伤?
随从匆忙下马,奔到那畜生身边,好生安抚了几回,方才回复,
“大人,‘破邪’没有伤着,只是受惊。”
“那便好,牵回去好生调养,再勿走失!”
军官又是一甩马鞭,一声吆喝,众人这才明白,叫‘破鞋’的原是那恶犬,这一队人马想来是来护狗的。
那婴儿的母亲自是哭天喊地,众街坊也无不怒火中烧,但见对方这来头,必是达官显贵家的走狗,那畜生本已唬得大夥儿不敢靠前,再加上这数皮高头大马,和这军爷手上的马鞭,谁也不敢上去挨上一下,只得目送他们牵上那畜生大摇大摆离去。
“且慢!”
正当这时,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拦住去路,大声道,
“大家夥就这麽眼瞧着这畜生回去调养好了,再出来伤你们的亲人不成?”
众人听他这麽一说,觉得有理,顿时又群情激愤,围成个圈儿把这队人马,连同那只畜生围在街心。
那马上的军官斜着个脑袋打量着眼前的书生,仿佛见着个异物,b他牵着的那畜生还怪异的东西。
“不知si活的东西,你知道这‘破邪’是谁的ai宠?”
“我不知道这‘破鞋’是谁的ai宠,我只知大棠刑律,杀人偿命,纵使家畜伤人,其畜当毙,其主当罚。”
那书生义正严辞道。
“呵呵,亏你这呆子还知道大棠刑律,那我且告诉你,大棠刑律明言刑不上皇亲,‘破邪’是铭亲王的ai宠,便是它伤了你x命,你也动不得它身上一根毫毛。”
听到“铭亲王”这三字,众人无不倒x1一口凉气,退後三尺,有个先前冲在最前头围堵恶犬的汉子慌忙扔了手里的杆子,两脚一软跌坐在地。
若是普通的达官显贵,也鲜有敢於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犯下如此众怒依旧如此跋扈,除非是皇亲国戚一般的人物。
说起这个铭亲王来,众人皆知那便是大棠国先帝的亲侄儿,当今圣上的堂弟,据闻自幼生得容貌俊美,天资聪慧,更因其父早年殁於战事而深受先帝怜ai,便破例让他直袭了亲王之位,但也是因为早年丧父,这铭亲王传言x情孤僻,行为乖张,他那亲王府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玩意儿,更是极少走出那深宅大院半步,因而尽管大棠国人虽口耳相传,却少有人亲眼目睹这位少年亲王的俊美容颜,
“还不滚开!”
军官又是一挥马鞭,人群立马如得令般两旁散开中间让出一条大道来,唯有那书生一人孤零零站在当中不让。
“哈哈,那就更是笑话,亲王何等尊贵,自不受刑律约束,但这畜生又怎能等同於亲王?刑不上皇亲,你莫不是想说这畜生也算当今圣上的……?一群狗奴才也敢攀附天子,你说你们又该当何罪?”
“岁守兄,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生事招祸呀!”
一旁有友人跑上前去扯那书生,却被那书生回绝,说道,
“你我多年寒窗苦读,一朝来到天子脚下,见到的若是如此是非不分的大棠,就算金榜高中又有何用,不如回家种田。”
“哈哈,原是个乡下来的酸秀才,那好,我今日便叫你知道大棠国的威严!”
那军官被他义正严辞好一番羞辱,本不知他是什麽来头,现得知不过是个白衣书生,就算乱鞭打si也无所谓。
眼瞧着马鞭淩空挥下,若是劈头盖脸打在这文弱书生身上,只怕天灵盖都要被劈个粉碎。
突然不知哪来的一颗飞石不偏不倚砸在那军官手腕上,一吃痛,鞭子不知飞落到哪里去了。
“放‘破邪’,把这刁民撕碎!”
军官气急,一喝令,早有人松了手里的缰绳,那畜生便如嗅到生r0u般狂奔过去,那架势,只怕是张了翅膀的鸟儿成了它眼里的猎物难逃被撕碎的命。
就在众人看得呆时,人群里冲出个黑影来,迎面冲着那畜生,几个健步上去便飞起一脚,正中那畜生脑门上,竟将那畜生踢飞起一尺来高,摔在地面上。
众人这才看清,出脚之人和那书生年岁相仿,却生的人高马大,黑面虬髯,若是常人叫那牛犊子般的畜生这麽猛地一冲,莫说能站得住,只怕半条命已没了,纵然如此,这黑脸汉子也是连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子。
再看那畜生确是彪悍,脑袋上挨了结实的一脚,又挨了结实的一摔,却不痛不痒似的,哼哼着就地一滚便站立起来,若是它能两脚似人般站立,那个头和那黑脸汉子还真是旗鼓相当。
未待人站稳,那畜生便又直扑过来,这次黑脸汉子猝不及防被它压在了身下。那汉子一只胳膊si命挡住它的尖牙,腾出另一只手来使出浑身力气冲它面门连砸十来拳,那畜生却生的铜头铁尾一般,气力丝毫不减,反倒越发凶悍。
那畜生咬住黑脸汉子的一只胳膊,拉着丝线的涎水混着人的血水淌了一地,见此情景众人只道那汉子此番凶多吉少。
却说黑脸汉子叫“破邪”扑倒在地,虽一只胳膊被牢牢钳制,血水混着畜生的涎水一滴一滴落到他脸上,但此人黝黑的面庞上却看不出几分慌乱,见挣脱无望,索x一咬牙关将胳膊往那畜生的血盆大口里又送进去几分,这往里一送,那畜生的尖齿便在他胳膊上刮出一排血痕,鲜红的皮r0u都被刮的翻卷过来,但也就是这往里一送,那汉子熬着痛捏住了那畜生的喉头。
“破邪”气门被锁之下更加狂暴,晃荡着个脑袋似要将黑脸汉子的胳膊给生撕y扯下来,白花花的涎水流得更多更稠,便如那刚熬熟的糖稀般一瓢连着一瓢浇下,两只铁钩般的前爪也y生生地冲着汉子脸上挠去,只见那汉子背靠地面腾挪几下y是躲开畜生的利爪,便趁着那畜生四爪并用,整个腹部门户大开之时,腾出另一只胳膊,转瞬间变掌为指,在那畜生腰腹之间连击十来下。
说来也怪,那畜生下巴、脑门上挨了无数的拳脚仍是生龙活虎一般,这腰腹上不轻不重的几指竟叫它瞬间蔫儿了似的,见它身子一阵蜷缩,那腰背上一块块凸起的肌r0u全拧成了一整块,四只爪子却软了下来,口眼也随着脑袋歪向一边,整个身子变软趴趴地摊在黑脸汉子的身上。那汉子却不敢大意,见这一击得手,便顺势一提气力,翻身骑在那畜生背上,向着脖子、腰腹等柔软之处连劈十来掌方才罢手,再见那畜生已是肚皮朝天,瘫软在街心如si猪一般。
眼见黑脸汉子徒手格毙恶犬,众人看得无不惊惧,那汉子倒冷峻如前,只是站起身来,扫视一眼骑在马上的那群人,“刷”的从肩头衣裳撕下一块,就在伤处绕上几圈,打成个活结,压在结实的肌r0u上。
“你、你这刁民好大胆子,给我拿下!”
那军官见si了“破邪”,情知这下惹了大祸,也顾不得众怒难犯,便吆喝部众一拥而上将黑脸汉子拿下。
“放肆!”
未及黑脸汉子发话,早有一人立於一众人马之前喝道,正是先前那书生,
“堂堂武科举人,天子门生,国家栋梁,哪里是你们想抓就抓的,抓人可以,拿出刑部或京都府的公文来!”
那军官一楞,扬起的马鞭停留在半空,那班部众也各自勒马止步,刚拔出一半的佩刀悬在腰间拔也不是,收也不是。
说起来,这武举人虽算不得官,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门生,历经武科重重选拔进京面圣,将来是要加官晋爵的,哪怕你是皇族,无凭无据就这麽把人给拿了,难免在朝堂之人有损圣上颜面,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的街头。
但看这小子虽是一身的粗布短打,却生得虎目剑眉,英气b0发,想来也却非一般人。
“大哥,前些日子兵部科考,好像是有这麽个小子。”
毕竟都是行伍出身,有那麽个知事的在那军官耳边轻言道。
“好小子,你我将来是要碰面儿的,倘若有天你在这京都府地面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忘了大好前程便是栽在你自个儿手里……还有你,也是。”
那军官见拿不得他,反倒是咧嘴一笑,以马鞭遥指了指那黑脸汉子和白衣书生,便喝令众人擡上那“破邪”的屍身,如来时般一路浩浩荡荡绝尘而去。
黑脸汉子听他说完,也没过多停留,更没去理街头众人的种种议论,便拨开人群,掸着身上的灰尘便要离去,想来这一番恶战也叫他jg疲力尽。
“兄台,留步!”
听到有人唤他,便停下脚步,唤他之人正是先前为他仗义执言的书生。
“你这伤势……”
“自幼命y,不打紧。”
黑脸汉子朗声一笑,他原本一直黑着个脸显得格外老成,这一笑之下倒也是个俊朗少年。
“只是在下刚才情急之下道出你的身份,只怕……”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黑脸少年说完一亮袖口,那里的衣袖已经没了大半条,门户大开中亮出一条白玉袖带,毕了又指了指对方的袖口。
那书生会意一笑,也亮出袖口,他的手腕上也束着一条白玉袖带,上书八个字——天子荣赐,国家栋梁。
进京赶考的都知道,这白玉袖带乃是大棠天子所赐,唯有通过层层科举,将进g0ng面圣者方可获赐,获得此物意味着即将荣登天子脚下,离鲤鱼跃龙门只差一步之遥。
原来俩人同为这一年的新科举人,只是所学不同。
俩人均是哈哈大笑,书生道,
“你我既如此有缘,今日便去痛饮一番如何?”
“不了。”
黑脸少年摆了摆手,转身便走,临别说道,
“等你我有朝一日除尽这大棠国的害人犬再来痛饮不迟。”
“好!在下姜岁守,今年二十有一,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小你一岁,铁星河。”
再到後来的殿试,姜岁守和铁星河,在天子面前均是对答如流,才艺尽显,天子对俩人也是颇为赏识,一切似乎也没怎麽受到为难。
後经吏部遴选,擢姜岁守为宁安府太平县令,擢铁星河为仁勇校尉,隶属金吾卫,掌皇城守备,自面圣加官以来,便是三天一大宴,每天一小宴,直到各自上任赴命的那一天俩人也没能再说上一句话,共饮一壶酒。
本以为人生再无交集,却不想世事多变,造化弄人,至於再後来铁星河在京都府经历的许多事,再到逃出京城浪迹天下,直到在昔日旧友手下当差,那就是後话了。
铁星河一面想着过去的事情一面卸下官服,步出宁安府衙。
说起初进京城的那段日子,包括天子的仪容相貌,铁星河都记得不是那麽清了,他记忆中最清晰的两个人,除了姜岁首之外,另一个就是铭亲王。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铭亲王便是在殿试後的御花园筵席上,天子领着一众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对这些青年才俊无不ai惜,选忠臣良将者有之,选乘龙快婿者亦有之,如此热闹的场景,亦是一众寒窗学子多年梦寐以求的场面,少不得各种浮夸卖弄,阿谀奉承。
铁星河独自吃了几杯酒便觉x膛憋闷,他本不善言辞,更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环顾周围,姜岁守正同一众官员推杯换盏,唯有一人同他一样自始至终静默不语,那便是铭亲王。
这铭亲王看样子年方十五、六岁,坐在一众老态龙钟的王爷当中显得格格不入,果然生得如传闻中一般绝美,与其说是大棠天子的兄弟,倒不如说是玉皇大帝身边的仙童,却又b那仙童多出几份华贵之气。
那少年就这麽坐着一动没动,仿佛一樽美玉塑的人儿,他的脸白的似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盈盈血脉搏动,唯独眸子里像是罩着一层翳障,虽是少年的眼眸,s出来的眼神却分明是个生无可恋的迟暮老者,像是满座的琼浆玉露,满园的才子佳人,完全不在他的眼里。
望着这麽个仙童般的人物,铁星河却觉得头皮发麻,他自小从乡下一路0爬滚打到京城,江湖上什麽样的人物也逃不过他那对眼,即便是天子的心思,他也能从眼神里揣摩出个七八成,唯独这个似笼在一团仙气当中的铭亲王,却叫他觉察出几分邪气。
若是这铭亲王追究起“破邪”的事情来,他倒并不在乎,但对方越是这般目空一切的面目,越是让他心底里发冷,这王爷的面貌让他不由想起件儿时亲历的事情,那事情一想起来便能叫他这麽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掉进冰窟窿里般浑身直冒冷汗……
想到这一段一段的往事,再加上宁安近来发生的几件大案,铁星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赶回自己的住所。
若说姜府尹最放心不下的是他亲闺nv,铁捕头家里也有个挂念着的人。
铁星河的住所是所临近河边的老宅,里外不过两间屋,就这麽间宅子,当初若非府尹慷慨解囊,凭他那点供奉尚负担不起。
这个时辰,屋子里漆黑一片。
“石头,睡下了吗?”
没人回应他,屋子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铁星河连唤几声都不见答应,心里一紧,立马点起灯来,屋里果然不见一条人影。
若是往日,小石头总会撅着个嘴儿点起盏灯等他回来,尽管嘴上怨他回来的晚。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浪笑声,铁星河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迈出门外,果然见着小石头在个少年簇拥下,一路嬉笑打闹着回来。
“妹儿,你那个神捕大哥,他整天面对着府尹家的小姐早就不要你了,你便跟了我好呗……”
小石头身边那几个一看便是远近闻名的ngdang子,打头的一个话刚说到一半,便迎着铁星河刀子一般的目光,唬的这帮小子慌忙缩到小石头身後去了。
不劳铁星河动手,那帮ngdang子没人不知他威名,只被他眼神这麽一扫,立马便作鸟兽散。
小石头有些闷闷不乐,也不搭理铁星河,径自便往屋里走。
“去哪了?”
“逛灯市去了呗。”
这麽一说铁星河才想起来,明天就是中元节,江南一带的男nv老少都有在这一天里往宁安江边放水灯祭祀祈福的习俗,因而这几日宁安抚的市集上也是分外热闹,少男少nv们无不相约前往挑选自己中意的水灯。
“你是大姑娘了,玩到这麽晚成何t统?”
“我玩到多晚与你何g,你是我什麽人?”
铁星河一时语塞,斗嘴他确实不是她的对手,况且他们之间也确非亲非故,对方只是他当初从铭亲王手上解救下来,随他浪迹至此的小丫头罢了。
“这城里最近不太平,往後还是少出门与这些人来往。”
“呵呵,我倒盼着这城里的人si绝了才好,你便有空陪我玩了。”
小石头冷笑一声,进了屋便往床上一滚,这样的话从一个年方十五的姑娘嘴里说出来,难免叫人听了生畏。
铁星河倒是习惯了,他苦笑了笑,走过去抚了抚石头的头发,说道,
“铁大哥明日早些回来,陪你上江边玩去。”
小石头掩上被子没再说话,只剩下一对清亮的大眼睛在黑暗里眨巴着,脸上的面皮白的在这夜里有些吓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自小是娘亲用白蛇羹喂大的,因而出落的雪白g净,说起话来也似白蛇吐信一般毒辣。
在铁星河的记忆里另一个脸白的吓人的,便是铭亲王。
铁星河也不再自讨没趣,便自个儿去另一间屋里睡下了。
今年中元节的江边,b想象中要冷清许多。
铁星河跟弟兄交卸完公务便匆匆赶到江边的市集上,沿途竟然一个人也没遇上,一抹秋风将不知哪家摊贩遗落一地的h裱纸卷到江心处……仿佛这安宁了许久的镇子里刚有战事发生。
此时戌时刚过。
星河走到约定好的地方,宁河和安河在此交汇,河上横竖立着三座拱桥,一直都是这城里少男少nv的相约圣地,今日却一片si寂,只听得桥下潺潺水声。
等了许久,却没见小石头的身影。
这丫头,说带她去玩从来没有不乐意的,怎麽今天不见了人影。
星河心里暗忖,他环顾四周,越发觉得不对劲。
“呵呵,我倒盼着这城里的人si绝了才好,你便有空陪我玩了。”
猛然间,他想起石头昨晚说过的那句话,像是预示着什麽。
“不好!”
星河心里暗道一声,沿着河边快步奔走起来,一面走一面呼喊,
“石头!”
他的嗓门向来声若惊雷,叫贼人听了胆寒,这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城里,回应他的只有吹往江心的呼呼风声。
不知走了多久,背後的水声渐渐远去,横在他面前的是一条b仄y暗的小巷,那条巷子窄的只容得下他一个人,身边两侧是一间间破败的住家和残缺的石墙,黑洞洞的窗框和起着毛刺的木门里边听不见一丝生气,脚下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似乎总也走不完。
星河像是预料到什麽,紧握着佩刀一步步向着黑乎乎的小巷深处迈去。
小巷尽头是座大宅子,星河看着分外眼熟,总觉得自己曾来过这里,直到望见那大宅门上红晃晃的三个大字——铭亲王府。
铁星河感到脑子里一阵恍惚,他使足全身的劲站在宅门前向里边喊道,
“石头!你跑到哪里去了?”
“呜呜呜……”
一阵nv孩的哭声从宅子里传出来,星河听得真切,那分明就是小石头的声音。
“铁大哥,我……我在一个柜子里。”
“柜子?!”
铁星河不由多想,一个箭步迈进那宅子里。
铭亲王府的格局生得十分怪异,不同於其他王府大院那般方方正正,它外观上形似一颗钻石般棱角分明,此种房屋布局从风水上来说因形似尖刀,有开膛破肚之意,乃大凶之宅。
那宅子从外边看虽建得富丽堂皇,里边宅院深深,一间屋子串着一间屋子,却像是有好些年头没
人住过一般,到处显得鬼气森森。
恍惚中,铁星河却似有人指引着一般轻车熟路,穿过一间又一间老旧的屋子,直到最里间的一间卧房内,星河停下脚步。
这是整座王府里装饰最为考究的一间屋子,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红毯,织金纱帐从宽大的卧床上垂下,一座紫檀木立柜形单影只地立在墙角,立柜上放着许多白纸折成的人偶,那些人偶或笑或哭,或跳或闹,无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星河的心差不多已经提到嗓子眼,他本能地意识到小石头就在这间屋子里。
“石头!你在哪?”
“铁大哥,我就在你面前的柜子里啊,你看不见我吗!”
星河听罢举刀冲着眼前的柜子就要淩空劈下,但当他的刀举到半空中,却突然呆住了。
他看到那柜子上的白纸人偶里边,有一只白的出奇,白的似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盈盈血脉搏动,白的像是用十五、六岁的少nv皮肤做成的,那人偶身上还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眼说不出的哀怨……
当星河醒来时,被褥已经被汗水沾sh,他已经是连着几天来一直做这个同样的梦。
……
这夜,姜虹雪也是在华府忙活到大半晚才回,经过这些日的陪伴,华锦城的心情总算好了些,每日里除了安息打坐,便是翻阅医书古籍,只是他还不知锦年离家之事,只当这小子是心里不快,又去往花街柳巷饮酒作乐去了。
走过府衙花厅前,虹雪见里边还亮着灯,传来些许说话声。
“都这个点了,父亲还在会客?”
虹雪心下疑惑,便倚着窗棱,戳破窗纸,想看看里边的情况。
只见花厅里,正座上两个人,均是黑衣黑袍,其中一人裹着宽大的头罩看不清面容,只见得此人脖子上围着一圈兰se绶带,另一人露着脸,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姜府尹反倒作着揖立於一旁,从这派头来看,便是上头下来的大官无疑了。
“姜大人,贵府上白砂村一百零九口命案有什麽进展没有?”
“下官现已查明,此案乃大青山的山贼所为,现贼人已全部拿获,按下口供,只等御史批复,即可问斩。”
“嗯……”
那年轻人点点头,接着说,
“此案现下便由我的人来处置,所有案卷、物证、案犯皆有我带走。”
“这,只是案情既已查明,又何须……”
“慈公公的意思,谁敢多问,照办便是。”
“是,是……”
“另外,府尹手下可有一名捕役叫铁星河的?”
“是有这麽一人。”
“此人现居何处?”
“若要见他,唤来便是,何劳圣使亲往。”
“不,我知这铁捕头的为人和本事,可未必会像府尹大人您这麽配合我们……”
“姜大人,贵府的人怎麽这样不懂规矩!”
未等那年轻人和姜府尹说完,原先坐於一旁始终静默不语,戴着头罩那人忽然厉声打断道,继而随手一指,姜虹雪隔着窗纸看他指的正是自己,继而只感觉脸上一阵火燎般的刺痛,一gu焦糊味直窜鼻息,再一看,那窗纸竟已被烧去大半!
虹雪一惊之下情知不妙,这人原来早已发觉自己在外偷听,这不经意间的一指,怕是整个宁安府里只有铁捕头的指力可与他匹敌,况且这一指隔空将数米开外的窗纸燃尽,更叫人胆战心惊。
“大胆奴才!大人们有话要说,还不退下!”
府尹一声喝令,虹雪天x聪慧,知父亲是给自己打掩护,忙低下身子一路碎步跑回自己房里,拿
出铜镜照了照,还好方才那一指没在脸上留下印记,不然这宁安府头号美人,府尹家的千金小姐往後可就要戴着面纱出门了,想来也是那未曾露面的黑袍客手下留了分寸。
如果是朝廷要员,为何不大白天光明正大来家里?听他们所说,好像是和白砂村的案子有关,如果和白砂村的案子有关,那就和伤锦城哥的人不无g系。
此事若想打听个水落石出,问父亲是没用的——虹雪心里暗思,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告诉自己。
这天是中元节,宁安府里的官差们也个个归心似箭,无心公务,日头刚往西边斜便忙着交卸公务回家陪老婆孩子,姜府尹向来宽厚,也不计较。
铁星河卸了公务,方要走出府衙,却被一人拦住去路,一看,正是虹雪。
“大小姐有何吩咐?”
“铁大哥,白砂村和锦城哥的案子有眉目了没?”
姜虹雪开门见山便问。
“大小姐,这你就别问了。”
铁星河眉头紧锁,闪身要走,却被虹雪机敏地堵住去路。
“怎麽?难道你也和家父一样怕了那个什麽水云台?我就是想不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古杀人偿命,怎麽当年你们连那个铭亲王都敢动,今日却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gui!”
“大小姐可听过水云台的传闻?”
见虹雪似懂非懂,铁星河接着说道,
“那还是先帝在位时的事,有一年,天降两个怪物,一个叫si神,一个叫病魔,这两个怪物撒下疫瘴,使我大棠生灵涂炭,好在我大棠有两位好少年不忍见si神病魔为祸人间,出海习得一身过人的医术和武艺,引着一众弟子驱除魔障并歼灭这两个怪物,换我大棠安宁至今,这师徒共九人,便是水云台的始祖。经此一役,水云台天下闻名,更受先帝万分器重,遂由他们行医做事不受大棠律法约束。自水云台广布盘蛇令招募弟子以来,他们一面行走江湖,治病救人,却也有不法之人混迹其中为非作歹,寻常官府拿他们不得,便有人谏言他们身负异能,手眼通天终将招致祸患。果然,直到先帝驾崩,也就是铭亲王被问斩的那一年,京都府内接连发生数桩命案,桩桩骇人听闻,si者无分男nv老幼,皆被开膛破肚,五脏六腑盗取一空,当时的大理寺少卿朱大人督办此案,查明皆与水云台有关,正yu奏明先帝揭发水云台的密谋,却不料那一年中秋之夜,朱少卿府上突发天火,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少卿一家却屍骨无存,所有与此案相关卷宗、物证也都自此人间蒸发。後来纵使龙颜震怒,决心彻查此案,怎奈先帝年老t衰,外加朝中有人作梗,自新帝即位以来,此案便不了了之。”
“竟然有这样的事?治病救人便可违法乱纪,祸乱朝纲?那同si神病魔又有什麽分别,还有,他们取人脏器做什麽?!”
姜虹雪瞪圆了眼问。
“或为烧丹炼药,妄想长生不老,或为养蛊制毒,谋求武林至尊,或为祭祀邪魔,以此蛊惑人心……大小姐,天底下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有些人手上,再大的官也不过是只蝼蚁罢了。府尹大人既不怕丢官也不畏si,只是他有在乎的人,而那些人却没有。”
见虹雪听得入神,铁星河正yu趁机走开,却突然想到了什麽,说道,
“大小姐,在下也有一事想问……”
“铁大哥何必多礼,尽管问便是。”
“就是……姑娘家都喜欢什麽样的水灯?”
姜虹雪没想到他问的竟是这麽一件事,不由得笑出声来,心道原来这麽个整日黑着脸的神捕原来也有心上人,闹得一向雷厉风行的铁捕头站在那儿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窘迫不已。
“姑娘家自然是喜欢有心意的……我前些日子在市集上看到过一件,灯身上有红绳编着同心结
的,结心缀着朵红番花,意为‘花落水留红,永结同心游’,铁大哥可是要送意中人?”
“哪里,哪里,大小姐误会了!”
铁星河慌忙解释,可越是解释便越发语无l次,越是这般,虹雪便越是好奇,星河见甩不开他,便急中生智叫道,
“大人,您怎麽来了!”
“诶?父亲你……”
趁着虹雪回头的工夫,星河拱手道了声谢,便一溜烟儿跑出了门。待虹雪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在花厅窗外偷听到的一番对话,方才光顾着打趣,却忘了提醒铁捕头今日要小心。
如意料中,中元节的街上行人如织,宁安府的人们不约而同向那江边聚拢,当铁星河大步流星赶到两河三桥交汇的地方,小石头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手里拿着串冰糖葫芦把玩着。
“看,哥给你买的。”
星河递上买来的水灯,小石头接过手中摩挲了几下,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她今天特地梳了个jg致的双丫发髻,一码齐的刘海儿盖住前额。
“喜欢吗?”
“呵,我只是寻思这东西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小石头嘴角扬了扬,把它揣在怀里,便跑去了河滩上,星河跟着跑过去,见这丫头点了水灯,望着它顺着江流颤颤悠悠向着未知的方向漂去,便也学着身边人的样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些什麽。
“许的什麽愿?”
“你猜呀!”
“可是愿我给你找个嫂子?”
“呵呵,你怕是想多了,就你这麽个穷样,还成天板着个脸,有人嫁给你才怪!”
“你……这丫头,今天不教训你是不行了!”
铁星河从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过,却也装作气急的模样。
“别,其实我念的是这宁安府的人si绝了,让你整天陪我玩儿。”
“si绝了”这仨字儿总叫星河听了不自在,尤其是在这麽个日子,在他楞神的档儿,小石头古灵jg怪地一笑,
“我的傻大哥,瞧你吓的!我骗你呢,许下的愿若是说出来便实现不了了,我自然不会告诉你!”
星河暗自好笑,想他大名鼎鼎的铁捕头,天字号的大贼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却楞是猜不出这小姑娘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俩人一路沿着河边蹦蹦跳跳跑着,虽说随着铁星河在这城里落脚也有好些年头了,但一直都没机会出来游玩一番,因而中元节江边的热闹景象在这丫头眼里自是十分新鲜。
宁安府虽b不得京城繁华,却也是一派平安乐土景象。犹是这个时节,满大街飘散着杨梅酒和各式江鲜的喷香,俩人一前一後,不紧不慢走着,星河也是难得享受这样的自在。
转过一处街角,路边的小酒坊里有人招呼星河,
“哟嘿,这不是铁捕头吗!难得见您有空,街坊们可得敬您一杯!”
星河并不想喝,怎奈都是街坊四邻的拉不下面孔,只得叮嘱小石头站在原地不要走动,进去里边同大夥寒暄一阵,满饮几杯。
几杯烧酒下肚,星河脸上略微有些发烫,赶忙推脱不胜酒力告辞众人,出了酒坊一看,竟不见小石头的人影。
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这丫头就没听过他一句话,早知如此就不该叫她站在原地别动,而应叫她跑得越远越好。
星河心下有些焦急,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追出几条街外,总算见着那麽个留着双丫髻的小巧的身影。
此时她正出神地望着前方一列队伍。
那队人分作两列,每人手里拄着个高高的杆儿,杆儿尖上又站着个人,上下都穿着五颜六se的戏服,手舞足蹈地走在大街上,像是玩杂耍的一般,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你这丫头,又在瞧什麽?”
“你说,那是真人还是假人?”
小石头指了指那杆儿尖上手舞足蹈的人。星河望过去,那一列人面孔都涂得粉白,脸上挂着奇奇怪怪的笑。看不出是人脸上涂了一层白面,还是白面上挂着张人脸。若说是真人,那些人的笑脸却似凝固在空气中一般,半天变也不变;若说是假人,那些人挥着长长的水袖却又舞个不停。
“走吧,那多半是个纸做的人偶。”
“可他刚才明明看我了。”
“中元节这麽个祭奠先人的日子,这些年被人过成了玩闹的日子也不足为奇,毕竟逢上难得的盛世,只是这麽个日子里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在大街上也难免不l不类……”
星河壹边走壹边想着,不多时,街上人已渐渐稀少。他遂拍了拍石头的肩膀,
“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石头嘟着个嘴儿,显是不情愿的意思,却也没有拒绝,俩人就这麽沈默不语,拐进条临街的巷子里。
那巷子又黑又深,鲜有人走,却是回家的近道。
“中元节唷~公子小姐,进来耍耍呗?”
街角的黑暗里冷不丁响起个尖细的声音,吓了俩人壹跳,这才发现那里蹲着个人。
“咱这可是京城来的新鲜玩意儿唷,不进来看看吗?”
那人身後,是间普普通通的小店,看不出里边经营的什麽,借着店里透出的微光,星河瞥见门前立了块不起眼的招牌——口技。
他在京城倒是见过这玩艺儿,说白了就是艺人靠着耍嘴皮模仿种种声响混口饭吃,但人家店里都是热热闹闹的,没见过哪家馆子大晚上开在这麽个僻静的巷子里。
“算了,都是骗人的把戏,走吧。”
“我想看。”
“真不看看吗,壹出戏只要三个铜板哦。”
那黑暗里的声音依旧尖细,似想要竭力留住中元节里这最後壹档生意。
“我想看。”
小石头擡高声音又说了壹次。
见她如此坚决,星河心道这丫头憋闷得久了,也是难得见到这新奇玩艺,遂了她这心愿也好过叫她跟那些ngdang子瞎混,便索x0出几个铜钱丢过去。
“嘿嘿,里边请~”
对方撩起幕帘,示意俩人进屋。
屋里很黑,借着照进来的月光约0只看得见些寻常的桌椅板凳,整个屋子里便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在店家指引下,按照规矩,俩人围着张桌坐定,这时星河见店家抄着两条深黑se的绸布走过来就要往小石头面上罩去。
“这是要做什麽?”
“客官见谅,戏是用耳朵听的,咱这吃饭的本事可不便叫人瞧见,嘿嘿。”
原是要蒙上眼睛,星河本不愿意,若说对方是靠耍嘴皮子吃饭,他铁星河赖以谋生的可就是这对刀子般的眼,但看小石头却是壹脸的兴致,星河不愿在这日子里搅了她的玩兴,还是让店家给自己罩上了眼。
“嘿嘿,那麽,好戏便开始了~”
星河听见那尖细的声音就这麽从耳畔飘出屋外,片刻寂静之後,又冷不丁地在耳畔冒出来,
“请用茶~”
紧接着便是茶碟的碰撞声,水从茶壶里倒出的簌簌声,星河正觉得口g舌燥,想要举杯饮上壹口,0索半天才发现桌上竟是空无壹物。
他方才明白原来这许多声音竟是从口技者口中模仿出来的,这黑灯瞎火的屋里,竟有一人或藏在未知的角落,或就站在你的背後,发出种种栩栩如生的声音,怎麽都叫人觉着几分不自在。
“起风了~”
又是那个尖细的声音凭空里冒出来,夹杂着屋外呼呼的风声,还有风刮过窗户纸发出的扑剌剌声和窗外飘来的几声梆子响,和更夫的吆喝声,
“天g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间一声霹雳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劈过,便是星河这样处事不惊的x子也被震的脑子嗡嗡直响,继而一个惊恐的声音叫道——火起!果然听见像是自屋外传来街坊四邻呼儿唤nv,哭天抢地,其间夹杂着房屋倾覆之声,再不多时,仿佛听得这屋子里也传出木头在火焰中燃烧那样哔哔剥剥的声音。
星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正耸起耳朵捕捉着屋里这些声音的来源,忽听得小石头喊道,
“哥,我怕!”
星河忙伸手往身旁抓去,却抓了个空,他情知不妙,一把摘下眼罩,却见整间屋子里黑漆漆的哪里还有小石头的影子!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领着小石头进到了不该进的地方,这时他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焦糊味。
“不好!”
正当他yu一个腾空跃出屋子时,一道火帘已经燃起,封住了去路,把个屋子照得透亮,滚滚热浪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星河当即施展身手,以掌风挡开火舌,便是这样还是有好些火星溅在身上,脸上、身上阵阵灼痛,而当他在火光里左冲右突半晌才发现这三丈见方的屋子里,所有的门窗早已被厚重的木栅封si。
屋子里的火越烧越旺,星河退到一处墙角,此时他口鼻里嗅到的满是滚烫的气息,浓烟更是熏得他睁不开眼,他情知再做挣紮也是枉然,对方既然备下这个地方,也就是他和小石头的si地,这一出“好戏”演的便是自己葬身火海。
“我铁星河生si早见惯了,只是石头这丫头才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他们终是不肯放过我们……”
正当悲愤交加之时,星河忽然瞥见贴着那面墙上,就在自己头顶上挂着一物,叫火光照得亮堂堂明晃晃的,竟是一柄佩刀!
“来得正好!”
星河一个纵身取下此物,空挥几下,竟隔断周围火舌,方知是上好利器。当下想也不想,迎着那热浪几个箭步迈至来时的门前,毕力劈将下去,那阻门的木栅果然断为两截。
待一个鱼跃跳出屋来,却见屋外也是火光冲天,惨呼连天,沿街的民房、商铺无不都在一片火海之中,四处是逃难的人群,星河定睛想辨出小石头的身影,却见这街条上的人无不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哪里还能辨出个人样来。
星河暗自告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辨认之下果然叫他看出乱民当中几个不同寻常的身影,便是方才街头穿着怪异,脸涂得粉白的那群杂耍者,但见这些人混在人群里乱叫乱嚷,既不救火,也不逃难,反倒时不时挥起长长的水袖掀翻奔走的老幼妇孺,普通人只当是这夥人是吓掉了魂儿,明眼人一瞧便知根本是趁火作乱。
那几张惨白的脸在漫街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得y森诡异,仿佛几只鬼魅在火中肆意起舞。
“小贼哪里走!”
星河一声断喝,足下生风,一个纵身跃过街上那些熙熙攘攘的人头,“啵”地推出一掌,那正迎着的一个杂耍者不及躲闪,挥出水袖作势要挡,不想星河已到面前,变掌为指,一记“星命指”点中手肘,便听得那人胳膊肘处一声骨头断裂发出的脆响,旋即一gu劲风迎面,整个人站立不稳,向後跌倒,旁边一人伸手来援,却哪里拉扯得住,星河雷霆一击之下的力道,同时将俩人掀了个脚朝天。
星河正要拿住那俩杂耍者细问,却听得背後有动静,眼角一瞥,果然又见两个同样穿着的身影从背後袭来,心道,
“还有援手?来得正好!”
旋即侧身一个虚点,身後俩人知他指力了得不敢正面相迎,亦後退几步。星河方yu战时,忽觉肩头一阵剧痛,只见不知何时一柄飞爪已牢牢锁住自己一侧肩膀,那飞爪连着长长的锁链,正擎在方才被星河击碎手肘那人长长的水袖当中,被星河一指击倒还能转眼间站起来的人,身手也是颇为y朗。
“好小子!爷爷的招数你也会?”
原来这飞爪锁敌的功夫正是捕快抓贼的看家本领,人一旦被它锁住,越是挣紮它便锁得越紧,等到对方後援上来,三、四柄飞爪自多个方位如五马分屍一般将人锁在中间,同时收紧,任你多大力气也别想挣脱,最後直耗的你jg疲力竭乖乖束手就擒。
星河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索x也不同他对抗,顺着对方的力道任由他将自己拉扯过去,待得近处,眼见对方另一只袖口里猛地抖出一柄锋利的铁钩,若是迎面撞上去那便是个肠穿肚烂。好在星河力大,就在被那人拉到身前三尺的距离,猛地借着拉扯的力道一个侧身绕至对方的背後,同时奋力擡手将锁链绕到对方脖子上,这一缠上,星河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锁链sisi绞住。
对面三人见势不妙,各自亮出袖里的铁钩围拢上来,星河一手sisi制住锁链绞着的那人,便以他为盾挡在身前,另一手亮出刚得来的佩刀力战三人。
星河本想留下活口仔细盘问小石头的下落,一看对方来得凶猛却也顾不了许多,一番刀法施展下来便如砍瓜切菜般解决三人。星河方才想起追问小石头的下落,便问怀中被自己制住那人,
“你们是什麽人?”
“……”
“小石头在哪!若是不说,我便……”
“……”
星河气急之下又将那链子锁紧几分,那人却只是不言语,再一看时那人眼珠子都已鼓出眼眶,变得同他脸上一样的惨白se毫无活人气息,想来是方才打斗间自己没收住力将其活活勒si。
那街上的人群本就慌不择路,这一看打斗起来更是散得一g二净,再四下张望,那街上早已没了半个人影。
这下又没了线索,星河顾不得去追究这几人的来历,也顾不得救火,抛下那些si人就提刀踏着火舌一路赶至江边,江面上清清冷冷,只见得孤伶伶的几盏水灯打着转儿漂在水上。
见此情景,星河不得已只能折返回去,此时沿途遇见宁安府各处巡街、岗哨皆忙着支援救火,那些穿着官服急匆匆的老面孔,此时也不便拦下人家问个究竟。
往日里身边用得上的,也不过那麽几个弟兄。想到这,星河寻至个僻静处,向着天边挥手掷出一支响箭,只听它“咻”的一声怪叫便在夜空中绽出几道耀眼的火花,在这个半个天边都被火光照亮的夜里并不怎麽引人注目。
不多会,三条人影便齐刷刷站到铁星河跟前。
“头儿,可是抓那纵火的贼?”
最先来的小捕快看着年纪不大,在宁安府里人唤小柿子,生得一副机灵相。
“是,也不是。今次劳烦诸位,实为兄弟的私事。”
“头儿,你的事便是咱们的事。”
另两人双手抱x而立,这是弟兄俩,一个叫张仲,一个叫张达,论身手算是宁安府里除了星河之外最强的了。
星河也不多客套,便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讲了一番,也不需过多描述,从星河脸上、身上叫火燎过的痕迹便看得出这火来得非同寻常。
“这纵火贼想来是冲咱头儿来的,此番带着小石头,料也走不远,你我兄弟四人便按东南西北各循一处迟早可以追上。”
“我看不必。”
张仲正寻思说,却被小柿子打断道,
“为何?”
“宁安城外三面皆为官道,人来车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贼人挟着一个少nv实为不便,只有东门外的大青山,历来是各路贼人藏身、贩卖人口的窝点,依我看,我们只需出东门往大青山一探究竟即可。”
“如果贼人走水路呢?”
“那更不可能。”
小柿子摆了摆手,说道,
“中元时节,秋cha0倒灌,贼人若此时逆水而行,怕是走到天亮也出不了宁安江。”
星河点了点头,他方才追去江边略一张望,早与小柿子想得一样。
当下便拿定主意,四人各着轻装,挎一柄佩刀,背着城中冲天的火光,向着东门外的大青山奔去。
进山没过一炷香的时间,一阵冷雨便瓢泼而下,这雨水若是早来个把时候,城中的大火也烧不起,偏偏这个时候来,将山上的路冲得泥泞不堪,四人0着黑深一脚浅一脚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也差不多走到山腰处,大约便是华锦年遇上赤炼仙姑的地方。
四人在这里停住了,前方隐约看得见两条路,一条笔直向前便是去往白砂村的方向,一条径直往上通往山顶。
“头儿,怎麽走?”
星河见此情景略一沈思,打了个手势,示意分头行动。
众人会意,遂由小柿子跟着星河继续向前,张家弟兄向山顶和谐进发,约定若有发现便发响箭为号。
……
上山的路起初还算平顺,自分别之後再往上走则越发吃力,走到後来,g脆看不见寻常的道路,只能在齐腰深的树丛里0索着前行,幸得张家弟兄平日里缉拿盗贼练得好脚力,便是如此,也几番差点滑倒在泥泞里。
“哥,你说……这大青山里的贼,你我抓了也有十来年,怎麽总也抓不完?”
张达忿忿挥着刀,砍倒一片挡道的荆棘丛。
“山里的贼,就像yg0u里的耗子,能抓得完?”
“我若是那皇帝老儿,便调来十万铁骑,也放把火把这大青山烧个g净,看不断了这些贼人的行当。”
“嘿!所以说你小子当不了官,贼吃贼饭,咱们吃抓贼的饭,你烧了山,这许多人断了吃饭的行当,你叫皇帝来养?这许多脏活没人去g,你叫皇帝来g?”
张仲正说着,忽而眉头一皱,用刀背轻轻拍了拍他兄弟。
“怎麽了,哥?”
“不对劲。”
他顿了顿,伏下身子目视前方,
“看那边。”
张达定睛一看,不由倒x1一口冷气。
前方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正走过一列人,说是“走”,却又不同於常人的步态,只见那列人走得踉踉跄跄,走在最後的一个黑影,手里甩着根皮鞭似的物件,时不时高高扬起ch0u打在前边的人身上,前边的人却好似浑然不觉,既不叫嚷也不反抗,只耷拉着脑袋如失了魂儿般一个挨一个往前挪动着,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形同鬼魅,毫无一丝活人的生气。
整座山里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雨声,和那皮鞭ch0u打在人肌肤上的声音,
“唰~唰~唰~”
“哥,你说是人是鬼?”
张达悄声问道,
“鬼才晓得!”
他哥纵然当差数十年眼见无数奇案怪案,从不相信什麽鬼神之说,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管他是人是鬼,跟上去再说!”
俩人反手提刀,蹑手蹑脚跟在了那列人的後方,前後保持着十来丈远的距离,前边的人快,他俩也快,前边的人慢,他俩也慢。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山路变成下坡,那队人看似走得慢慢吞吞,不知不觉七拐八绕间却已和张仲张达拉远了距离,兄弟俩铆足气力紧跟在後边却又不敢挨得太近,只见那队人在山路的尽头拐进条岔道,待兄弟俩赶到时,前方清冷的雨雾间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究竟……”
张达狠狠r0u了r0u眼,似乎不信眼前看到的,虽说中元节的晚上小酌了几杯,却也不至於上脑。
张仲手心的汗也沁sh了刀柄,他四下里环顾了一圈,随手拣了块石子朝前方野草里丢去,只听“扑通”一声,溅起几朵水花。
原来那些半人高的野草下面掩藏着的是一片暗沼!
“这不会,就是江湖上传言的沼泽帮吧!”
张达一惊之下脱口而出。
说起这沼泽帮的恶名,当差的自然无人不晓,江南十四州凡杀人越货,拐卖人口的恶行几乎都与它脱不开g系,但其帮众常年行踪诡秘,借着江南ysh多雨藏匿於深山沼泽之中,其每处据点皆有地洞暗道相通,便借此四处流窜犯案,其首领人称“沼泽王”更是神出鬼没,武功奇高,从未以真面示人,官府多次围剿都被其狡诈逃脱,反倒无数名捕神探命丧其手。
“我看,叫头儿来对付吧……”
张达正要挥手发响箭,却被他哥一把拦住,
“别打草惊蛇!”
张仲摆出个“嘘”的手势,望了望前边那一片漆黑si寂的沼泽,就佩刀往那黑水里杵了杵,那浑黑的泥水没过刀柄,经他这一搅,泛起阵阵腐臭。
“先探探再说。”
张达望着那一潭黑水,捏了捏鼻子,却见张仲已拄了根近一人高的树枝只身探进水里,便也顾不得太多,紮紧袖口k脚也折了根树枝走进那水里。
半个身子刚没入水中,便冷得张达周身打了激灵,这深山里的沼泽,可不似一般的水洼,凉得彻骨不说,每往前迈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一步踏错陷进暗泥里可就命丧这大青山里了。
俩人一前一後,一面拨开漂在身边的枯枝败叶和不知名动物的屍t,在这忽深忽浅的泥水里趟了好一阵,竟被一道石壁挡住去路。
“哥,别走了,前边是si路。”
“未必。”
张仲sisi盯住前方那道石壁,随手从身旁的枝桠上摘下片叶儿,往前一抛,那叶子打了几个旋儿便飘的不知所踪。
“看,这石壁是透风的。”
张仲说着便沿着那石壁0索开来,待0到那石壁与水面交接的地方,见那里石壁上的水草长得远b其他地方要厚实,像掩盖着什麽,索x一用力,将那些杂草烂木一把撩开。
那水草後边掩着的果然是个黑黝黝的洞口,y冷的山风向那洞中呼呼而入,那洞里上半部分是空气,下半部分依然是水,静静地向着深处流淌着,勉强容得下一个人猫着腰通过。
“哥,你说大半夜的咱俩趟这浑水做啥?不如明日禀明府尹调大队人马来不迟……”
张达犯起了嘀咕,想要原路返回,却被他哥一把扯住
“我问你,你刚说咱兄弟俩吃啥饭的?”
“抓贼的呀。”
“那便是了,你想一辈子吃这饭不?”
张达一时语塞,不知他哥葫芦里卖的什麽药,只觉得张仲今儿说的话挺意味深长。
“咱今儿遇见的,可不是一般的毛贼,沼泽帮横行天下作恶多端,今天叫咱撞见他们的老窝便是天助我也,我听说他们藏在这大青山肚子里的h金,咱宁安府衙的院子都装不下……”
“哥,你疯了!单枪匹马闯贼窝,咱兄弟可没命去发这横财!”
张达大惊,他怎麽都没想到他哥打的是这主意。
“有命没命,谁说了算?你说咱头儿混了大半辈子,为啥连个老婆都讨不上?咱多少弟兄si在沼泽帮手上,又换来个啥?你若想吃这口饭一辈子我不拦着,你哥我一人去便是。”
张仲说完便一头钻了进去,话说到这份上,张达心里老大个不情愿,却也只能跟在後边钻了进去。
这洞里果是另一番天地,b外边又凉了几分不说,那个黑,俨然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耳边只剩下脚底的水声,起初还能凭着洞口灌进来的山风辨别方位,往里走出一截,洞里的水又高了一个身位,已经淹到齐腰处。每往前迈出一步,便全凭着手里那根树枝探路,倘若脚底一个不留神,只怕就深陷在这暗沼里永不见天日了。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si寂,前边的路也是越发怪异,兜兜转转似是一个洞x套着一个洞x,相互之间互有多条水路相通,又延伸出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岔路,每个洞里黑幽幽的空气和水连成一片,散发着阵阵腐臭气息。
张达越走心里越没底,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道,
“究竟是什麽样的贼人在此安身,好好的人若是叫他们拐来这深山幽和谐洞中,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隔上一百年屍t泡成烂泥了只怕都没人知晓。”
正想着,他感到有东西缠在了脚脖子上,黏糊糊、软绵绵的,是水草还是水蛇?!
张达想到这一阵恶心,忙踢了几下脚想甩开那东西,却被它缠得更紧,正焦急间,却听得前边张仲暗叫了一声,
“前面有光!”
转过条岔道,果然有些微弱的光亮映照在前方的石壁上,这自然逃不过捕快的眼睛,再往前走几步,脚下的水也明显浅了许多,明显这是一条通往陆地的道儿。
沿着这道儿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脚下流水环绕着一片开阔之地缓缓流开,此处高约数丈,虽不见天日却四面透风,石壁上点着无数火把将着洞中照得透亮——可不是h金发出的光亮,迎面石壁上一副巨大的壁画格外显眼。
那石壁上画着两个怪物,一黑一红。
那黑的,身形瘦长,一袭宽大的黑se寿衣罩住身子,寿衣遮住的脸孔也是黑的,除了咧着一张笑盈盈的嘴巴之外不见口鼻,他一只手揽着一个俊美的少nv,另一只手上则持着一柄匕首正划过少nv的面庞,少nv的皮肤被割裂,脸上透着惊恐,那石壁上像是随时会有gu鲜血喷涌而出。
那红的,全身不着寸缕,从脸到脚浑身通红像只被剥了皮用开水煮过,一身绷紧的肌r0u疙瘩上又延伸出七八只长虫一般的手来,每只手上都把玩着一名孩童……
“哥,这画的啥?怪瘆人的。”
“这画的便是si神病魔降临人间,我只当这沼泽帮g杀人越货的g当,不想他们还祭拜邪魔。”
“可恨那水云台早已不复当年美名,si神病魔的徒子徒孙却仍在为祸人间……兄弟,瞧你脚上沾了什麽?”
俩人正感叹间,张仲瞥见张达脚上缠着的物件,软绵绵、sh答答的一团,叫水给泡的近乎透明,刚才一路趟过来的水里也到处漂着这样的东西。
“刚在水里便一直粘在脚上,我当是条虫,却是件破衣裳。”
张达使劲一脚把那团东西给踢出老远,张仲眼尖,轻舒猿臂一刀将那东西挑在刀尖上。
他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便觉得不对劲,若说是衣裳,这东西却生的b棉要薄,b麻要轻,那上头还挂着几缕黑发,竟是张活剥下来的人皮。
他猛地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这开阔地四面流淌着的水里,三三两两立着许多木头笼子,那笼子勉强有一人高,将近一半泡在水里,每具笼子里都有这麽一张雪白的人皮静静泡在黑水里。
哪里见得半两h金?
“难道这便是……沼泽帮囚人的水牢?!”
张仲心里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哥,有人来了!”
一阵轻微的水声,自他们来时的洞x里传来,一听便是有人踏水而来,那声音转眼间便已到跟前,想原先自己兄弟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趟水进来,这等身手显然远非自己所能及!
这水牢的入口是条陡直的上坡路,只是来人的头还没从那入口处冒出来。
“嘿嘿,这回是免不了要跟他们r0u身贴白刃了!”
兄弟俩立马拉开身位横刀在前,张仲sisi盯住那进出唯一的洞口,咬着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