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窝囊废。
是听见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到身上一样,每次握紧的拳头最后还是慢慢地又展开了,那时候的顾恒不知道,这些都被一个刚刚转来的转校生一点一点地看在眼里。
远远的地方,风吹过男孩白色衬衫呼啦啦地像鸽子扑闪着翅膀从袖口裤管钻出去,在意的眼神轻轻地掠过低着头的男孩渐渐走远。
第一次见到杨瑾遥是夏末,知了仍旧不知疲倦的在书上鸣叫,在那个阳光遮遍半个教室的正午,杨瑾遥出现在了门口。
这个一脸淡漠的男孩在逆光处,向老师指着顾恒旁边的位子说:“就坐这儿了。”
半个学期,几乎男孩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上课会趴在桌子上带着耳机睡觉,顾恒经常趴在桌子上跟他面对面,看着男孩打盹时扑闪扑闪的睫毛。
其实一直都想搭话,可是从来都没有勇气。
万一,万一被无视了怎么办?
那时候是三年级,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老式的电扇在教室里嘎吱嘎吱的响,时时有掉下来的危险。那时候孩子们的关系也像电扇一样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也正是那个时间,杨瑾遥打了人生第一场轰轰烈烈的架,顾恒面临了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
在杨瑾遥和顾恒9岁那个年纪,谁买了一只45块钱的笔都会被所有人羡慕,会集满数码宝贝的整套卡片,会去买学校门口25块钱的小杯刨冰,5毛钱一包的辣条,1毛钱2颗的可乐糖,那时候一根棒棒糖也像是宝贝一样。
但顾恒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些东西,哪怕看一眼都觉得是奢求,这种可怜的姿态最终维持到三年级被打破了,他的桌子上开始多出来一包巧克力袋装奶,学校里经常会让学生订这种袋装奶,但因为太贵顾恒从来没有喝过,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怕掉到地上摔破了自己赔不起,一个个问过去,可是没有一个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直到问到杨瑾遥的时候,杨瑾遥冷冷地说:“不是别人的你就自己喝呗,像你这种人一定没有喝过这种东西,干嘛不留给自己。”
顾恒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很贵的,到时候别人如果要我赔不起的。”
杨瑾遥从课桌里拿出一包一模一样的巧克力奶扔到他怀里说:“这种东西我从来不喝的,你要不敢喝那个就喝这个,扔了也浪费。”
顾恒感激地盯着杨瑾遥,杨瑾遥别过头趴在桌上睡觉再也没有理顾恒。
顾恒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后,乖巧地回到位子上用牙齿轻轻地咬开一个小口子,很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这个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巧克力的淡香味从喉咙慢慢滚到胃里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那次开始每天早上桌子上会多出来一包牛奶,有时候还有一块面包,有时候是一罐头的可乐糖,有时候是一本本子,有时候是一个小小的钥匙扣上面缀着一只小老鼠。
但固定不变的是杨瑾遥每天会扔一包牛奶在他的桌子上,然后手插在口袋里走出教室门。
顾恒每天都只喝杨瑾遥扔的牛奶,其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他都会小心翼翼地问一圈,可是从来都不知道东西的主人是谁,直到后来大家被问烦了直接让他离开时,他才决定把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塞到桌子里从来不碰,因为虽然自己家里没有钱,但是妈妈也经常教育他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不许拿的道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终于跟杨瑾遥说上话来。
那天作为报答杨瑾遥每天给他牛奶,顾恒放学时候对着收拾书包的杨瑾遥说:“杨瑾遥,你回家吧,今天晚上你的值日我帮你做。”
杨瑾遥奇怪地瞥了顾恒一眼说了声“哦”后就拿着书包离开了,其实他不用帮自己做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从来不打扫卫生。
真是个傻子。
顾恒拎着水桶和拖把到走廊上,抬头看见火红的夕阳渐渐沉下去,火烧云蔓延了半边天,晚霞的淡红色光铺盖在顾恒的半边身体上,顾恒闭着眼睛,温暖好像从头顶慢慢滑下来。
“喂。”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嗯?”顾恒微微眯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扛起来,学校稀稀拉拉的人群早已散去,哪怕呼救也不可能有几个人能注意,不会是人贩子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教学楼的那个角落里了,面前的男生高高的,碎碎的斜刘海里藏着一双精亮的眼睛,只是……
男生捏住顾恒圆嘟嘟的脸蛋仔细看了看说:“做我女朋友吧。”
顾恒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强吻了,男生的舌头伸进嘴里时有点反胃,想要推开他,可是他的力气出奇的大,顾恒坐倒在地上,被男生推着紧紧地贴着墙,顾恒连一点点的优势都没有占到。
在这种毫不情愿的接吻结束后,男生大声地告白说:“我喜欢你,我叫陆浩延。你做我女朋友吧!”
顾恒整整愣了2分钟才慢慢地说:“我是男的。”
最后变成的是陆浩延呆呆地盯着顾恒那张天生婴儿肥的脸,然后自己吓得逃跑了。
可谓是黑暗的回忆,人生第一次的告白,虽说是看言情小说看得心里壮了壮胆跑去和低年级的小学妹去告白了,但那时候的顾恒才仅仅9岁,怎么看12岁的陆浩延也像是强抢良家妇男,虽然他并不知道顾恒是男的。
顾恒显然是比想象中的镇定,那时候还不了解初吻是什么概念,更不会了解喜欢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也很开心终于有人愿意搭理他了,那个愿意搭理他的人还说喜欢他,可能这意味着他有朋友了。
这是9岁的顾恒心里的全部想法,他淡定地拖完地然后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当他看见靠在校门旁边的杨瑾遥的时候,他惊讶地叫了杨瑾遥的名字,杨瑾遥回头看见顾恒的嘴唇红红肿肿的,以为他又被欺负了,每次顾恒一被欺负他就咬嘴唇不说话忍着,所以顾恒的嘴唇经常会被咬破皮。
杨瑾遥站直了身子说:“我在等我爸,他到现在还没有来接我,要不一起走吧。”
顾恒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嗯。”
两个人并排走,路灯暗黄色的灯光把影子拉的摇摇晃晃,顾恒低着头闷闷地走,他是怕杨瑾遥的,站在他身边自己是觉得那么自卑,一条短短的路突然变得感觉特别长。
尴尬的气氛最后还是杨瑾遥打破了。
“我说你啊,能不能抬起头直起身子啊?就是因为你这么畏畏缩缩的,别人才经常欺负你啊。”杨瑾遥皱了皱眉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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