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中若说谁的消息最灵通,莫过于这些乞儿,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乞儿的存在。这几年,程郁闲来没事干,摸索出不少城中的门道,这些乞儿就是其中之一,如今他的消息来源,除了老胡手下那几个,就是靠这些人。
乞儿的消息来得快,第二日上午,程郁坐在河道边收到小乞儿的消息。不看还好,这一看算是都忍不住问候下绊子的人祖宗十八代。
云浙位于水道发达之地,此处贸易发达,周围县城,村庄众多是府城之地。上有府尹、军监管辖,下有通判、知府协助管理。其中,通判是沈国舅的连襟,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不过,知府也大有来头,是王太师的门生。两者在朝堂之中颇有纷争,连带云浙城的两位都不对付,凡事都要争上一争。
这几日,两家女儿正好都定了亲事,知府家定了城中百年老字号知画楼,通判原本定了另一个万绣阁。瑞绣坊未建之前,这两家打擂尤为激烈,又是城中做惯婚服的绣楼,这操作合情合理。
看到这里,大概也能知道到底是谁在搞事情,想想这些年,瑞绣坊的生意如日中天,的的确确抢了不少万绣阁的生意,尤其是上回,万绣阁从他手中挖人,被他发现当面拆穿,当街骂人之后。这万绣阁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他还以为对方变老实了,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做得好,得罪知府,做不好得罪通判。要不,他现在收拾收拾去荣家村的庄子住着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就这么办。
程郁着急忙慌的收拾行李,又让赶车的小馒把车赶到门口,背着行囊出门之际正好撞上颇有威严的老嬷嬷,当时心里一凉。
呵!撞枪口上了。
等妙娘收到消息,程郁刚好从马车上下来,两人站在通判府门相遇,表情精彩,昨日还说接不得,今日被人逮个正着。
妙娘看着站的老远的嬷嬷,小声说道,“东家,我已经查到是谁给我们下套了。”
“巧了,我也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逃啊?”
程郁检查箱子内的东西,抬头瞥了眼妙娘,抿着嘴不说话。他也想逃,行囊都收拾好了,一出门被人抓了有什么办法,早知道昨晚就该出城,哪有现在什么事。
两个被抓现行的人垂头丧气的跟上老嬷嬷的脚步,头一回来通判府邸,程郁少说的欣赏一番,其实云浙城的官家府邸他瞧过数个,与现代的江南园林风格颇为相似,廊下观景颇有意思。
左右张望之际,余光瞧见熟悉的身影略过,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看错,又实在按耐不住探索的心思,跟一旁的妙娘使眼色道,“嬷嬷,我这东西忘带了,想回马车取一下。”
程郁有先溜的想法,老嬷嬷并不相信,板着脸道,“程东家想要取什么,让下人取便是。”
“不必!”拒绝太快,程郁收敛几分急切,“这府里的人都是伺候公子小姐的,怎么能让他们干这种小事。”
“既然如此,你带程东家出去。”
老嬷嬷朝身后招手,一直跟在身后的小丫鬟上前,立即被程郁阻止,“不用不用,这过来就一条路,我腿脚快,就不用小丫鬟跟着了,妙娘,你先跟着嬷嬷去问问小姐有什么需求。”
将店里的管事留在此处,显然是不会逃,府中到处都有人把守,也不怕这人乱跑,便留了小丫鬟在此处守着。
程郁转身离开时颇为淡定,一出小丫鬟视线就往刚才瞧见姚舒云的地方绕,只是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蹲在墙角小声嘟囔,“明明看见人了,能跑哪里去?”
“找我?”
“我去……我钱袋呢?”
蹲在地上的人滑了一跤,撑着手低头左顾右盼,装着一副很忙碌的模样,实际心里慌乱无比。明明人已经走过去,为什么从他后方出?,昨天还打算不见这人的程郁心中无数羊驼奔过,站也不是,蹲着也不是。
姚舒云低头看了眼对方腰际上挂着的钱袋,毫不留情道,“看来,程东家今日不是身体不适,是眼瞎啊。”
程郁气愤回头,又顺着姚舒云的视线摸上腰间的钱袋,然后面不改色的拔下钱袋一丢,“哎呦,我钱袋在这里啊,可算找到了。”
这招掩耳盗铃算是没谁了,最重要的是干这事的人毫无羞耻之心,一派轻松的弹去钱袋沾的草屑,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看,我是来找钱袋的,可别说我跟着你。”
姚舒云瞥见准备离开的人反问,“你不想知道我来这里是干嘛的?”
说的好像他问就会说一样!程郁翻了个白眼,一副毫无求知欲的模样,“姚大夫,我今日是给通判家的千金做婚服的。”所以,你不要想太多。
姚舒云眉眼微挑,“原来是这样。”
漠不关心的表情,再加上昨日早上那番话,程郁顿时没了好脸色,当真觉得他好欺负是吧,他是喜欢姚舒云,而且是整整五年时间,但是也不至于这么低贱,上赶着倒贴。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从来没干过。从现在开始,他要是在找姚舒云,他就是……
正想着,程郁已经跟着小丫鬟的脚步进门。妙娘提着箱子站在大厅中央,隔着山水刺绣图的屏风,前方的视线模糊,根本瞧不见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程郁与妙娘默契,可以说瑞绣坊是靠着两人这一步步将其带到如此规模,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官家,生怕被人抓住错处似的,直到里头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程东家,听说你不想接本小姐这一单生意?”
“小姐说笑了,瑞绣坊本来就是敞开门做生意,怎会有不做的道理?”早在老嬷嬷找程郁之际,他就知道见面肯定有这么一出。
“那本小姐怎么听嬷嬷说,程东家今日背着行囊?”这小姐的声音听着温和,实际语气掺杂着几分咄咄逼人。
要是前几年刚到这里的时候,程郁或许会害怕,如今也算熟能生巧,淡定行了一礼,“老嬷嬷怕是误会了,我家小弟近日在同窗家住着,昨夜让人传信回来,让我这个兄长送几件衣服过去,我这不是想着今日要来通判家,便顺道送过去,不曾想一出门正好与小姐的嬷嬷撞上。”
仗着嬷嬷不会搜行囊,睁着眼睛说瞎话,端坐在上头的小姐隔着屏风观察外头的人,真相到底如何,她不想多计较,放下手中的茶杯,“我听闻瑞绣坊是近些年城中热门,近些年出的服饰引领城镇城中贵女纷纷购买。女子大婚一生仅一次,我希望程东家也能给我的婚服出些新颖的想法。”
“小姐,这柳家……”
“我母亲说婚服一事由我全权做主。”
一旁的老嬷嬷似乎想说些什么,被里面的小姐阻止。吃瓜的程郁算是琢磨出味道了,这小姐有自己的想法,这个年代结婚不像现代那么随意,三书六礼、婚礼格局一样都不能出错。两族联姻是为家族更好的延续,婚礼更是两族颜面,要是这小姐有什么出格的想法,苦得就是他们这些做衣服的人。
站在屏风前的两人露出一丝苦笑,他们接的事什么生意啊。
程郁几乎是硬着头皮,在嬷嬷犹如杀人的眼神下询问,“不知小姐的想法是?”
“以霞相伴。”
从这院子出门,程郁与妙娘都是蒙的。程郁抿着唇上了马车,直到车走出百米远,终于忍不住爆发,“这小姐什么意思,让我们来一趟就给四个字?”
别说人了,连身材尺寸都不知道,这也不是元宵猜灯谜,猜对给奖励。程郁甚至怀疑,这小姐莫不是与万绣阁有些交情,故意为难他。
妙娘更是一脸茫然,头一回遇上跟他们猜字谜的小姐,“东家,这我们要怎么下手?”
瞧那小姐的态度似乎想让他们自己猜,凭这四个字如何猜得?
“怎么办?回家躺着,老子不干了。”
看着几乎是气得跳脚下车的人,妙娘头疼不行,一旁牵着马车的小馒捂嘴偷笑道,“林管事,东家这样怕是不好哄啊。”
“算了,让东家冷静几天吧。”
都快弱冠,东家还是孩童脾气。不过,妙娘算是捏准程郁的脾气,他回回都说不干,但每回出事,他必定出现,这次他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倒是这通判家的小姐,提出这四个字必定是有原因的,应该派人好好打听打听这件事。
接下来的时间,程郁将摆烂进行到底,不是躺在院子里打盹,就是出门溜达,丝毫没把通判家的事放在眼里。人闲着无事,就开始挑三拣四,嫌弃家里余婆子洗菜不干净,又嫌弃她煮饭难吃,最后被装傻充愣余婆子饿了一顿彻底老实。
正巧,第二日住在周家多日的程锦归家,颓废的程郁终于找到一丝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