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十足的房间内,柳止言坐在窗台旁,手中捧着一卷书,神情认真道,“我知道程东家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程郁一愣,“柳公子知道我会来?”
也是,刚刚贴子一递进来,门房便有了动静,想必是交代过。
“既然柳公子知道,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柳公子是否知道阎小姐为何一定要加晚霞的原因。”
“程东家倒是直接了点。”翻书的动作停顿,柳止言看着站在眼前的人,顺手将书本合上,“柳家的年轻人素来有游学的习惯,我记得那年我到京都之际,曾见过一场极美的晚霞。”
书本被丢在小桌上,程郁扫了一眼,是地方游志,他忽然明白什么,“你知道阎小姐的想法?”
“有何不知道的?曹家大郎与阎小姐之前在京都被称为一对壁人,京中小姐艳羡不已。我在京都游学,自然听过一二。”
话说的轻松,但程郁听出了别的意思,试问一个男子如何能接受未过门的妻子在婚服上加和白月光的回忆?
大方?程郁觉得不是,这里面肯定带了他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一些隐藏了多年的情感,柳止言刚刚说过,他曾在京都见过晚霞,或许那个晚霞正是曹家大郎与阎家小姐定情的那一场,而他应该也将某部分情感放在谁的身上了吧。
“柳公子,我希望你能和阎小姐谈谈。”
柳止言儒雅平静的表情多了几分错愕、震惊,“程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柳公子这么问,我也斗胆说这么一句,我不希望第一次做婚服就是给一对并不坦诚的夫妻做。”
程郁说的很是坦然,反倒让淡然的柳止言有些不知所措,“程东家的意思是不打算接这单?”
“说实话,昨日柳公子找在下后,在下确实想接这单。但是,一想到你们两人的未来,在下实在无从下手。”
程郁面容惆怅道,“在柳公子眼中,瑞绣坊的规模可能微不足道,但在我的眼中它很重要,自它建立起,我便用心呵护,成长到如今。这次承蒙阎小姐厚爱,居然愿意让程某这个新手完成婚服,心中喜悦之际,又多了几分担忧,穿上程某的婚服,你们真的会幸福吗?”
柳止言沉默,这个答案似乎没有什么悬念,阎小姐心中始终留着一人的影子,而他这个后来者怕是这辈子都比不上那人。这场本身就不存在交付真心的婚姻,又谈何幸福一说。
程郁瞧见面色灰暗的柳止言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紧接着道,“柳公子可有想过为何阎小姐非要加晚霞这个元素?我说的话或许并非事实,但我觉得阎小姐或许只是借此缅怀过去,同时与她而言是个开始。对你来说何尝不是?柳公子昨日说的话,我想你也并非逼着阎小姐立即走出过去,而是希望陪着她走过艰难。既然如此,你们两人为何不聊聊?”
“如何聊?”柳止言的表情迷茫。
“去告诉阎小姐,你是如何想的。你能遵循阎小姐的想法,想必是希望能够完成她的心愿,既然你们都有同一个目的,为何不摊开说?这是柳公子袒露心思的一个契机,不是吗?”
“无论未来如何,你总该告诉她,你始终是支持她的,坦诚相对是最好的办法,将你的心意完完全全告知她。”
没听到回应,程郁偷偷抬头观察,见柳止言一直盯着桌面的书,这书瞧着有些年头,虽说主人经常翻阅,却保存的极好,程郁不由好奇,这书里面的内容到底有多精彩,能让柳止言反复观看。
“我会和阎小姐好好聊聊。”
正发呆之际,柳止言好似做了重大决定,原是沉重的表情多了几分轻松。程郁见状原本拧巴的心情终于得到缓解,只是没想到柳止言会选瑞绣坊为他们两人袒露心迹的场所。
正好最近几日瑞绣坊没什么客人,除了妙娘和几个留下值班的绣娘,整个楼都空荡荡的。程郁坐在大堂喝茶,眼睛时不时往楼道边转悠,一副坐立不安的表情让妙娘笑声不断。
“东家要是担心,不如亲自去听听?”
“我倒是想,这不是顾忌瑞绣坊颜面吗?”
“自你那日去万绣阁闹事后,我们瑞绣坊哪还有颜面一说,你是怕丢自己的脸吧。”
真实理由被揭穿,程郁面不改色道,“那两位是相信我们才定在此处,我们岂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这耳朵都快伸到二楼了,妙娘拉着几个绣娘掩嘴偷笑,这时听到下楼的脚步声,纷纷收了玩闹的声音,尤其是程郁收敛好奇的表情,一抬头正对上带着帷帽的阎小姐朝他行了一礼,他下意识回一礼。
“多谢。”程郁收回落在阎小姐背影的视线,此时晚一步的柳止言已经出现在他身旁,可以瞧出这次的谈话非常顺利,柳家公子面上皆是喜悦之色,平日那儒雅淡然的表情似乎不复存在。
“两位能谈清楚便好,接下来程某只要全心全意完成你们的婚服即可。”
将两位大人物送出门去,程郁原本装出来的正经彻底消失,直接挂在躺椅上。一旁的妙娘借机说道,“东家如今应该没什么顾虑了吧?”
脑袋枕在扶手上的程郁笑着回应,“嗯,多亏你劝我,如今我……我现在有个想法。”
脑海一道灵光闪过,程郁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提着袍子就往三楼跑,端着茶水而来的妙娘差点没端住盘子,见他火急火燎的模样,无奈的摇头,朝着几个眼巴巴看着此处的绣娘招手,“今日东家怕是下不得楼了,这些糕点咱们吃。”
瑞绣坊的绣娘都是年纪不大的姑娘,一听到甜食,哪里顾得上矜持,纷纷往这里走,一时间安静的瑞绣坊多了几个姑娘嬉闹的声音,路过的百姓纷纷张望想瞧瞧这热闹。
这个时代的婚服隆重,又多了几分时代的沉淀,庄重又要体现几分两族之间的身份,元素不能越俎,更不能低人一等,其实借用的传统的凤纹作为婚服最为合适,但阎小姐的想法是加入晚霞元素,晚霞其实很难体现在全红的婚服上,所以程郁想到另一种折中的办法,另外做一副云肩。这种在婚服中从未出现,算得上创新,只是这云肩的颜色以及样式,程郁还在修改。这一修改就是四五日,总觉得不太满意,这段时间程郁都没回程府,倒是庆幸家中有个余婆子操持,不然程锦那小子多半是会饿死。
约莫第五日,来送饭的妙娘终于忍受不了几日不洗澡的程郁,将人赶去洗澡。待他从屏风后出来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程郁先是环顾四周,发现依旧身处工作室,既不是穿越,也不是换房间,这身穿白衣的姚舒云怎么在这里?
“几日不见,程东家这是不认得我了?”
“自然不是,我只是好奇姚大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姚舒云将手中的纸放下,双手抱胸道,“难道我不能出现在此处?”
“能,就是之前的五年都不见你上门,这突然出现,我受宠若惊。”
这话多少带着几分怨气,姚舒云忍不住笑出声,却被眼前的人瞪了一眼,“抱歉,这话听着有几分深闺怨妇的意味。”
“你才是怨妇。”程郁擦着湿漉的头发,果然上一次床又如何,这人就是来欺负他的,满怀怨气道,“你今天过来就是说我一顿的。”
姚舒云接过程郁的布巾,擦着细软的头发时忽然将程郁的脸抬起,“你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
此时屋内烛火涌动,两人的影子在墙角摆动,程郁的目光被眼前的美人迷了去,一把抓过姚舒云的衣领吻了上去。
此时,外头的夜已经深了,楼下的绣娘走得一干二净,连妙娘也将大门落了锁,整个楼寂静得只要有一点动静都能听得清楚,尤其是三楼。
湿漉的吻,黏着的唇,程郁几乎将半个身子攀在姚舒云身上,隐约间一股药香飘过,让他闻着心情安定,不知不觉间身体便瘫软大半,分开时气喘嘘嘘的靠在对方身上,还不忘夸赞自己,“看来我的魅力无穷,让姚大夫欲罢不能了吧?”
“呵!”姚舒云淡定的擦掉留在唇上的水渍,冷漠道,“是程东家发情了吧,今日我是来找程东家商量要事的。”
“大晚上你来找我商量事?”听听,听听,这发言像话吗?夜半三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人居然正儿八经来商量事,听到这种话,要么就是他听错,要么就是姚舒云有病。
“程东家难道不知姚家药堂白日病患很多?”
自然知道,程郁都不知道去几回了,当然知道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多喜欢去药堂,这么算起来,姚舒云确实只有这点休息时间。程郁眯着眼睛坐回椅子,擦着头发道,“不知道姚大夫找我所谓何事?”
“我要一批能防水的布料。”
程郁很是给力的翻了个白眼,翘着二郎腿道,“姚大夫怕是走错了,从瑞绣坊出去转两条街就有一个布庄,你去那里谈生意合适。”
“我知道你手底下有个布庄,这件事只有你来做合适。”
“你怎么知道?”
程郁瞪大眼睛,他名下确实有个布庄,不过不对外开放,知道的人不多,一般用于研发新色调,或者新样式的布料,他打量胸有成竹的姚舒云,“姚大夫,你是不是特意调查过我?”
瞧着得意的人,姚舒云淡然笑道,“是。”
程郁心脏猛地一颤,又迅速低下头,“知道了,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好。”
“啪。”程郁双手合十,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房间响起,他伸手拉过姚舒云的手,两人双双跌摇椅,承受两倍重量的摇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他坐在姚舒云腹部,手指勾着姚舒云散落的头发,道“既然事情已经谈完了,姚大夫是不是应该付个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