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实体的东西,还有一种也是拾荒人业务范围内的,就是各种旧世界的数据。一部分人研究这个,会问他们买。还有一部分人纯粹是喜欢。前者什么数据都要,后者只要那种修复完成的,可以看可以听的。
我说之前你拿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里头装的就是可以看可以听的那些吗?张掖说对啊,那些盒子都是旧时代的存储器。老瓶子装老酒,更容易卖出钱来。虽然那里头的都不是一手的了,数据和实物不一样,是可以复制的,普通人也买得起。
“论找些老东西,他们都是行家。”张掖说。
拾荒人有自己的车,也有自己的方法,也知道怎么偷摸着借官方的无人机轨道去更远的地方淘宝贝。但他们最远也不过是到过泰山山区以南的地方。再往后,根据张掖的说法,就是人迹罕至,寻常人类所不能及之处。
“你现在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有多壮举了吗?”张掖和我说,“是不是有点怕怕?”
我说我真的有点怕,要不你陪我去吧。
“不不不,那可不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最好能活到有资格申请,领个自己的小孩回家。”张掖说。
不过张掖有一点应该是说对了。他去了一个小小的广场上,随便找了一个在晒太阳的拾荒人把我的事一说,说这孩子要干一件很牛的事情,要骑自行车穿越华北无人区,一路南下。这一通言论一出,就好像往平静的湖面上砸了一大块石头。整个人广场上无所事事的拾荒人都骚动了。
见多识广的拾荒人彻底来了劲,要帮我找一辆能骑的自行车,最好是一辆能骑到世界尽头的自行车。
“瞧,人还是喜欢挑战点什么事的。”张掖摸了摸下巴,点评道,“咱就在这儿等,指不定很快就找到了。”
于是我们就在小广场上坐了下来。那广场一边的铁皮棚子下面,有人挂了一张张圆盘子一样的东西。那些圆盘子大概巴掌大,中间有个圆形的孔。正面印着各种图案和字,背面都长一样,是银色的,太阳光照上去会有五彩斑斓的反光。
张掖一副老吃老做的样子,走到那个铁皮棚子下面,看了看那些圆盘,拽了其中一张递给铁皮棚子后面窝着的一个人。“就这张,放给我听。”
那人点点头,看了看圆盘,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枚存储器插进边上的机器里。喇叭里开始有音乐流淌,说不清楚是个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开始飞旋。
“这叫什么来着?”张掖问对方。那人拿过圆盘看了看,“亨德尔的,歌剧。品味好的会很喜欢。”接着这个人说了一个外文词,张掖听不懂,“啥玩意?”
“意思是《让我哭泣吧》。”那人翻译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我只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音乐的本事,它的曲调好像在向我的耳朵诉说着什么,让人想起某些华美又破败的事物,比如伫立在旷野上的废墟、比如与人类无关的满天星辰、又比如驻守在最后一家纹身店里,在落日余晖下的侧影。
拾荒人的东西总有种让人活在旧世界梦里的错觉。
而这个时候,那些去找自行车的人也回来了。
第七章 :宋小波你捣什么乱?
拾荒人找来了不少东西,有车轱辘,有车把手,还有个能响的铃铛。堆了一地。我每样都拿起来看,但就是想象不了它们组合成一块的样子。张掖在后头嚷嚷:“就这些破烂?能蹬到上海湾吗?出城就得散架!”
“手头就这些了。要找就得出城搜罗,得先给钱。”有人说。
“钱,就知道钱!你出去个把月,找一个地方晒太阳,我也按天付你工资?”只要是关于钱的事,这世上就没人能糊弄张掖。如此言语往来,眼看双方就要吵起来。
“得了老张。”我有点觉得烦了,拿了个车铃铛在手里掂着,“先把这些装起来看看,不行的用钢条焊着试试呗。”
总之我觉得东西先要有,其他的事情再说。
斯蒂文发了信息过来,说窗口期可能只有4月到5月,之后就是汛期。问我体能训练怎样了,我说我在找车。饭要一口一口吃才行啊。斯蒂文说好,记得把这些都录下来,节目花絮可能要用。
先前说过,拾荒人都是旧世界的行家,能修的东西他们就能一定能修好。三天后这些破烂还真给他们捯饬成了一辆车,看着和资料图片上的差不多。唯几个问题是……把手和车架不是一个颜色,前轮和后轮大小也不太一样。少了一个刹车,问题不大,少了一个脚踏板,人给用一个鞋拔子给代替了。
张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这就是件艺术品,有价无市。
既然车有了,那试骑吧。小广场上,所有人都看着我,而我看着车。我走上前,摸了摸车把手,想象一下我在车上的样子。然后我一只脚踩在坚实的地面,另一只脚从后甩到车的另一边。
很好,车纹丝不动。那就说明我成功了一半。那么接下来只要把脚放在踏板上就行了。
放在踏板上,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