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惊呼了一声,忙唤人去请大夫,贾蓉默然地看着她的动作。
贾蓉用袖子擦干嘴边的血迹,冷冷道:“请什么大夫?不用请了,我如今这样,不是称了你们心意!倘若你生下儿子来,以父亲对你的宠爱,他就可名正言顺继承宁国府。若是女儿,有蔷弟在,也轮不上别家,蔷弟也不会亏待你们母女。”
贾蓉吐血的事很快传了过来,尤氏躺不住了,这几日她一直在床上装病,她实在不想见那狐媚子。
贾蓉虽对她不亲近,可也没亏待她,对她也尊敬,将来少不了她一口饭吃,说来贾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们母子都是可怜人。
想到这,尤氏忙梳洗更衣,匆匆赶往媳妇的院子,路上遇到脸色苍白的贾珍,夫妻俩一起进了院子,大夫正在给贾蓉诊脉。
贾蓉后来又吐了几次血,等大夫请过来,他脸色已如金纸,出气比进气多了。大夫摇摇头,说贾蓉内里被掏空了,如今又被刺激到了,看着似乎不成了。
秦可卿脸色发白,夫君吐血,都是她和贾珍造孽,倘若贾蓉不在了,贾珍还会对她好吗?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贾珍原本想把秦可卿怀孕的事遮掩过去,没成想要了儿子的命,尤氏听了差点要昏过去。若贾蓉不在,过继贾蔷还好,贾蔷自幼同贾蓉交好,对她这个婶婶也还不错,怕只怕秦可卿那狐媚子生下儿子来,她这个无子的继母就要被发配到庵堂里了。
贾珍顿时慌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秦可卿肚里那个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他宁国府的家业怎么能便宜外人,他这么多年苦心筹谋就是为了宁国府的爵位能传承下去。
王老大夫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夫,他若说难治,这病就要治愈就难了。他苦苦哀求老大夫,救儿子一命,老大夫叹了一口气说道:“倘若公子能熬过今明两天,还有几分希望!”
尤氏恨不得吃了秦可卿,她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冷声说道:“老爷公事繁忙,蓉儿媳妇有孕在身,保胎要紧,就让我和蔷儿照看蓉儿吧!”
贾珍和秦可卿闻言脸色发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尤氏这话也没错。贾蔷素来伶俐,他和贾蓉自小要好,自是明白贾蓉和尤氏的苦楚,忙不迭说道:“叔叔、大嫂放心,蔷儿会照顾好大哥的!”
两人不假人手,亲自照料贾蓉,贾蓉迷迷糊糊还叫了几声娘亲,尤氏知道贾蓉在想他亲娘,越发觉得心酸。贾蔷自伤身世,也伤感不已。
或许是贾蓉不甘心,他强烈地生存意志,让他熬了过去,病好后经常发呆,他除了会同尤氏和贾蔷说几句话,别人一概不理,贾珍无法,他不敢再刺激儿子了。这段日子,他提心吊胆,夜夜梦到前妻甄夫人向他索命,要他赔她儿子,贾蓉身体好转,他赶忙就去寺庙给甄夫人做水陆道场了。
贾蓉养了大半年,身子渐渐恢复,他们搬到西山别院去住了。有时也去寺庙住上几天,听和尚念经,跟着他们打打拳,兄弟俩就跟脱胎换骨一样,再也不同那些狐朋狗友打交道了。
秦可卿生了一个女儿,可惜出生就夭折了,身子渐渐坏掉了,贾蓉听到这消息时,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他和蔷弟说好了,要到西北从军了,已经托冯紫英把名字报上去了,名单明日就公布了,不知道父亲和可卿知道会怎样。与其在家里行尸走的活着,还不如去西北杀敌来的痛过,即便战死沙场,也好过醉生梦死。
他以后不打算回来了,也算成全父亲和可卿了,只是母亲尤氏有点可怜,嫁了父亲这样一个男人。他会给链二叔写信,托他照顾母亲,若将来有出息,她若愿意,他会把她接过来奉养的。
等贾珍和秦可卿知道消息后,贾蓉和贾蔷已经上了军部名单,被分到四川去了,不日就要动身。
贾珍起棍子,骂道:“小崽子,自作主张,几日不打你,就反了天!”
贾蓉一把握住棍子,笑道:“父亲何必动怒,儿子这是去挣军功,光宗耀祖,老祖宗们一定很赞成的。儿子不在家,不是称了父亲的心意吗?”
贾珍气得脸色发紫,以前儿子见了他跟小猫一样,现在反了,竟敢还手。只听得贾蓉凑到他耳边,冷冷地说道:“儿子不在家,父亲多保重!这世上的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拥戴之功,不是那么好挣的!”
说罢,贾蓉行了个礼,扬长而去,贾珍怔怔地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觉得他离他越来越远了。
秦可卿进了贾蓉的院子,看着他收拾东西,楚楚可怜唤了声:“大爷!”
贾蓉不想同她多说,因这个女人,他们父子反目成仇,他拿起包裹就往外走,秦可卿忙上前拉他,不让他走。
贾蓉掰开她拉着包袱的手,淡淡地说道:“好自为之!”说罢,背起包裹大踏步往外走,头也不回一下。贾蔷早在门外等着,他已把家中产业托付给心腹老人,兄弟俩笑着一起离开了。
秦可卿泪如泉涌,冲回屋子,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大爷他们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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