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挺起身。
颜子墨知道,想平息众怒,真诚的道歉是必须有的。
但洛南商这副模样,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心下一颤:原来,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洛南商,也有低下头、弯下腰,沉入凡间的一天。
这样的他,跟颜子墨印象里的他不大一样,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接着,洛南商再次举起话筒:“洛氏在这次的事故中难辞其咎,因为我们的监管不严、我们的失察,导致某些人……”
说到某些人,其实就是指老金。
但是洛南商顿了顿,好像很难再说下去。
颜子墨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仿佛等着被“凌迟”的老金,只见他的嘴角一抽,旋即冷笑。
洛南商不自然地轻声吭了一下,又继续:“某些人浑水摸鱼,企图用非法的手段,获取不义之财。”
又一位年轻的男记者马上抓住字眼,犀利提问:“请问洛总,您的意思是,这件事与你们上层领导无关,纯粹是下面有人背着你们偷偷往自己的腰包里输送利益,对吗?”洛南商没有马上回答,颜子墨从侧面能看到他快速扇动的睫毛和微微起伏的前胸。
这种问题,如果不马上回答,很容易被记者们抓住把柄。
颜子墨不解,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就在洛南尚犹豫不答的这一会儿工夫,洛擎天拿过话筒,掷地有声道:“没错!洛氏集团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洛氏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绝不是靠着小偷小摸或者伤害人民群众来赚取利益的,我们靠的是口碑!”
下面的记者又一轮闪光灯照射,记录下洛擎天发言的精彩时刻。
紧接着一位举手的记者提出:“那可以让此次事件的主谋,出来跟广大群众道个歉吗?我们都想知道,他这么做,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在台下众多媒体记者的催促下,保镖拉着老金上了台。
他颤巍巍站在台中央,仿佛连话筒都拿不稳。
“我们听说您以前是洛家的司机,是洛董事长信任您,才把对于洛氏来说最重要的药厂交给您,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觉得钱赚得不够多吗?”
“钱?”老金浑浊的眼眸里更添几分暗沉,斜着嘴角,对于记者的猜想嗤之以鼻,“钱就是屁。”
“那到底是……”
老金挺了挺腰杆,那张沧桑的脸上忽然扭曲起来,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叫喊:“他们洛家欠我儿子一条命!我想把洛氏搞垮,我有错吗!”
什么?
颜子墨并不清楚这其中缘由,但洛南商此时微垂的头,已经说明了一件事,老金没在撒谎。
记者们一听这种与豪门有关的惊天恩怨,显然兴趣都提了不少,开始疯狂记录、拍照、追问。
“能请您详细说说吗?”
接下来,颜子墨听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老金本来是洛家的司机,他的儿子从小就跟洛南商关系不错,是非常好的朋友。
洛家的一次家庭聚会,打算去海边别墅。洛南商非要叫着老金的儿子一同出行,可是洛南商不慎掉进海水里,他又不会游泳。
老金的儿子水性不错,于是义无反顾地下海救他。
结果,洛南商被救上来了,而老金的儿子却被海浪卷走,连尸体都没找到。
这下,颜子墨知道为什么整场新闻发布会,洛南商的表情都不太对劲了。
他心里,对老金是感到愧疚的,所以在刚才回答记者的提问时,他犹豫了,他不想说有关老金不好的话。
因为那是他的朋友、他的救命恩人的父亲。
再去看老金,他早就泣不成声,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一直沉于那暗无天日的海底,心中那块巨大的缺口便无法弥补。
就像暴露在烈烈寒风中的伤口,被吹得生疼。
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震颤,老金对着话筒,指着台下记者:“你们以为洛氏把药厂交给我打理,是给我的赏赐?错!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愧!”
老金红着眼转过身,看向洛擎天和洛南商:“我早就想把洛氏搞垮,为我儿子报仇!既然没成,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儿子的命没了,那你洛南商也应该以命抵命!”
语毕,颜子墨意识到事情发展不对劲。
一抹寒光从老金的腰间被掏出。是匕首!
“洛南商,小心!”
颜子墨喊出声的同时,整个身体也冲了出去,想推开正奔向洛南商的老金。
但是她的力气太小,老金手中的刀发了狠地向前刺,直直地抵入颜子墨的侧腹。
刀子进入身体的刹那,老金也懵在了原地,他没想伤害颜子墨,于是他怔愣着松开了手,任凭保镖上前把他制服在地上。
“颜子墨!”
耳边,洛南商的吼叫已经听不太清了。
颜子墨摊开手掌,全是血,黏腻着,浸透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