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恼扶额,尴尬地千挑万选,才终于翻出一套正常宫裙。
窄腰设计,纱裙宽大华贵,水袖极长,有点像白纻舞裙。
踏出偏殿,顾崇山正站在屋檐下。
宫灯的光落了他两肩,男人孤影对月,是寥落的模样。
南宝衣低声道:“劳烦九千岁,派人送我回琼华宫。”
顾崇山转身看她。
狭眸中藏着凉薄,他勾了勾唇:“南家丫头,与我相处的点滴时间,都令你感到厌恶,是不是?”
南宝衣沉默。
与顾崇山相处时,她的内心深处始终都在战栗。
这个男人曾带给她那么多伤害,不是如今随意两句“弥补”,就能轻易消除掉的。
“我幼时,也曾锦衣玉食,也曾万人之上。”顾崇山忽然嗤笑,八岁时被当做质子送到盛京,哪怕住在冷宫里,别人念着我或许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对我也依旧尊敬。可是那样的尊敬,短短不过两个月,就随着我成为太监而烟消云散。在他们眼里,我是连狗都不如的玩意儿。南家丫头,你前世在深宫里遭受的罪,不及我当初万分之一。”
南宝衣面露复杂。
“我被割去男人的尊严以后,被人在那里插上芦管,以免伤口结痂时失去排尿的功能,你尝过那种被羞辱的滋味儿吗?
“宫中规矩,凡是太监,必须每隔两年,前往净身房检查身体,但凡有长出来的迹象,就会被再度阉割。而那种痛苦,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你尝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吗?”
顾崇山的声音极尽凉薄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南宝衣紧紧捏着双手。
顾崇山扯唇而笑。
他的睫毛过于修长,垂着眼帘注视南宝衣时,瞳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晦暗深沉,像是照不进光。
他抬手,轻抚过少女白嫩嫩的脸蛋:“我靠着这副皮囊,去巴结深宫中那些手握权势的女子,我利用她们,一步一步登上高位,一步一步成为西厂督主。那样屈辱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我已经忘记,要如何正常地对一个女人好。南家丫头,我想给你的快乐,对你而言,其实是一种羞辱吧?”
南宝衣慢慢闭上眼。
她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没有办法对今夜的顾崇山发脾气。
脑海中,忽然出现她曾读过的北魏国史。
今天,是顾崇山和他弟弟,被北魏当做质子,送到盛京城的日子。
这一天,顾崇山失去了北魏皇太子的尊贵身份,只能以战败国的质子,在陌生的国度苟延残喘。
少女的眼眶漫上热意。
她想着前世顾崇山教她音律,教她骑射,教她如何在深宫中活下去,心中起了一点怜悯。
她认真道:“顾崇山,我今天想送你一件礼物。你想要什么?”
顾崇山微怔。
良久,他试探道:“听说你学了白纻舞,能否为我跳一支?”
北魏崇尚音律。
北魏的女子皆都擅长舞蹈,前世他送南宝衣去教坊司学舞,也是想把她培养成擅长舞艺的姑娘,能够在皇宫里每个寒冷漫长的夜里,在他奏响胡琴时,能随着他的音律而跳舞。
南宝衣举起水袖。
少女千娇百媚,退后两步,行了个仪态万方的万福礼:“今夜,殿下是北魏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