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十几名年轻家仆,却是面露难色,看着对面锋刃横立的凶光,踟蹰怯懦不前。
为首的厢总也不与这老朽多言,直接一手扬起公文
“巡抚衙门亲署,封存检点孔府、孔庙一干事物,望尔不要阻碍公务!”
那老人乃是孔族中的长辈,名唤孔贞云,论起辈分,大概是孔兴变的曾祖父那一代了,于孔府中,虽然由于倔强顽固,不太受待见,但一直掌管孔庙的日常打理。
“巡抚算什么!”
那老人向天际拱手一礼,昂然道
“洪武十年,太祖敕建大成至圣文宣王庙宇,弘治十六年重修拓广,我大明历代先皇的圣旨,在此门前,尚且还要下马落轿,礼遇甚恭!他李新一个巡抚算什么东西!”
随后又一指那队伍后面的刑部、大理寺官员
“尔等亦是读书人,这些糙汉不懂!难道你们不懂吗!此乃天下文脉至圣之地!焉能有刀兵放肆!”
后方站着的几个官员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动作。
自汉代以后,敢对孔府头上动土的人,还真没几个,一开始他们接到任务,也是心中忐忑不安,他们倒是不怕孔府上下这些老少废物能干什么,而是害怕自己的士林清誉。
在仕途之上,政治声誉几乎就是一个人政治生命的一半,而在这个理学大道至上的年代,干出抄孔府、孔庙的事情出来,十有**都是要被人打成“奸党”的。
就算天子照顾你,可一旦名声臭了,皇帝也不可能保你一辈子。更何况,若是摊到一个如嘉靖、乾隆一类善用权术的天子,先偷偷鼓动你把得罪人的事干了,事后再推卸责任“朕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手下人瞎干的”,然后再把你推出去挡枪,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毕竟,自古天家,有几个不是凉薄自私之人?
徐嘉原本只是秀才出身,与仕途无缘,是当初朱由榔在肇庆不拘一格,征辟两广士人,才得以入仕,八年间,从一介秀才童生,变成正六品主事,受皇恩深重。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不同于其他人,根本不在乎事后自己可能面对的结果,因为这个任务是他主动争取的。
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报恩。
所以他此行甚至都没有请圣旨,就是为了事后,若引起天下世人非议,有害天子,那他徐嘉,就主动把所有责任揽到身上,表示自己乃是矫令行事,与陛下无干!届时一杯毒酒,以报皇恩便是!
不得不说,古人虽然在思想上固执,但也有很多后人难以想象的品质,比如“重恩义、轻生死”。对于徐嘉而言,遇到朱由榔之前,他不过就是个年近三十,还只是穷秀才的措大,这辈子最好的出路,顶多就是给哪个心善的掌柜当账房而已。
是朱由榔不拘一格,提拔于他,方有今日,以命相报,有何不可?
“不必管他,直接推开,冲进去!无论此间发生何事,我一力承担!”
徐嘉面无表情,冷冷吩咐道
“你们这是要遗臭万年、千夫所指的!”
“等着吧!今日之后,全天下读书人都要戳尔等脊梁骨!”
那老朽边被拖拽,便厉声咒骂
引得跟在徐嘉身后的一众官吏心惊肉跳,暗中悲戚,因为这老家伙,恐怕说得还真不错。
此间事了后,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主动辞职,除非是真的不想要自己和家族名誉了。
徐嘉依旧沉着脸,毫无表示
就在此时,后面圣时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甲胄和喧嚷,而后迅速归于平静,一个清朗男声远远传了过来
“你说谁要遗臭万年啊?”
第82章 孔家算什么狗屁玩意
“你说谁要遗臭万年?”
一名三十出头,留着短须,显得颇为渊渟岳峙,但身上那股子淋漓英气却是藏不住。
身上只是月白色儒衫,看起来宛如哪家公子哥一般
但徐嘉听闻这声音,却是顿时愣住,随后立即回身拱手下拜
见此状况,其他官吏如何猜不出来者是何人?
“臣等,拜见陛下!”
其余诸多军士也纷纷行礼,扑倒一片。
朱由榔皱眉
“之前就三令五申过了,只要不是大朝会,君臣相见不必行大礼,还有,军中将士甲胄在身,同样不用行礼。”
此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朱由榔,第一次遇到圣驾,自然是激动难已。
徐嘉倒是见过不少次了,却反而是最为情绪激动的那一个,因为他知道,朱由榔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陛下焉能至此!”
徐嘉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涕泗横流,泣声道。
朱由榔闻言笑道
“我怎么就不能到这儿来了?徐州战事已过大半月,山东全境基本平定,按照原先规划,行在本来就要先到兖州府安顿嘛,这里距离兖州城不过数十里,看看都不让?”
“陛下万金之尊,圣明天纵,凌于兆民,焉可涉此是非?此间事,当以臣等为之,万无涉驾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