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雪又下了一夜,不过势头已经变弱,没有昨夜那么强劲。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已在卯时开启,因寒冷甚少有人出门的姑臧城渐渐有了人气。
姑臧城是西凉除了休屠城之外最大的一座城。
三百年前,姑臧城还是一片荒漠草地,是休屠部落的天然马场,当时休屠雄踞河西咽喉要道,南蔽陇西重郡,西援张掖,翼带河西,控临绝塞,贯通东西,胡汉商旅纷繁络绎。兼且休屠湖畔的休屠泽,又是可耕可渔的塞上天然湖泊,再加上休屠王是一位具有远见卓识和雄才大略的人物,称雄西北大漠,严重威胁以汉武帝刘彻为首的政权。
当时匈奴兵力强盛,屡犯西汉,而休屠王与匈奴单于有血缘关系,是单于左膀右臂,汉武帝刘彻若要与匈奴用兵,休屠是首要摧毁目标。
刘彻励精图治,励兵秣马,终派大将霍去病统军西征,尽创休屠,在休屠城以南之地,修建姑臧城,囤积重兵,成为军事重镇。为以后瓦解匈奴帝国以及西征西域成立西域都护府,提供重要的军队、粮草辎重。
姑臧城城周十八余里,城墙高厚,全是由巨石堆砌而成,横踞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之上,远远望去,尤似远古巨兽,张开巨口。城外四周则是由羌、氐等具有部落性质的帐篷向草原深处密密麻麻分布开去,地域分明的以姑臧城为中心成众星拱月之势,形成武威别树一帜首府景象。
姑臧城既是边陲要塞,亦是各族文化聚集之地,城内建筑高低错落间具有各族文化融合下风格各异,但又大气粗犷的西北面貌,以东南西北四条主街纵横交错整齐的延伸开去。
随着时辰的推移,姑臧城已经热闹起来。
楼房店铺已敞开门做生意。
姑臧城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四条主街。虽然风雪依旧,却无法挡住由各族男女渐渐形成的熙熙攘攘人群。
马超身披黑色金边长袍,黑布裹额,深黑色长发披散两肩,负手走在人群里,各族民众见马超面容时,不由自主往旁边退去,让出道路,以示尊敬。
马超的声威在各族闻名已久,当年一入武威,心狠手辣曾让各族噤若寒蝉。他的相貌早已刻在各族心里,其中尤以羌族为最,羌族最重英雄,兼且超母又是羌女,早已将马超算入羌人。
短短两年,姑臧城内就颇具规模,酒馆、茶楼、客栈、青楼、赌场散步四条主街之中,应有尽有。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东大街雪烟楼。雪烟楼的老板邲妍深谙经营之道,一年前落户于此,凭借手下的高超厨艺,以及自家酝酿上好的西北青稞烈酒,深得各族喜爱,逐渐成为姑臧城第一楼。当然最重要的原因,邲妍是一个丧夫多年的寡妇,兼且年龄不大只有二十余岁,貌美如花。
邲妍平素穿着一袭白衣,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含蓄,脸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冰清玉洁的神情。这亦是成为招揽生意的活招牌,因为越难到手的东西,越是珍贵,让那些男人神魂颠倒。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娘孤身经营酒楼没出现任何意外,真是奇迹,这其中亦有马超是这里常客的原因。
马超步入雪烟楼三楼厢房,对窗坐下,要了两坛青稞烈酒,点了六碟小菜。
窗户大开,寒风呼啸,马超却自饮自斟,不受任何影响,悠闲自得之态中隐有一丝阴郁。
窗外人头涌动,驴马鸣嘶热闹非凡。
马超端起酒碗,一对眼投向窗外热闹的人群里。
这间厢房是他的专座,由于角度微妙,推开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东大街大半情景。
邲姓天下罕见,唯一出处是荥阳之北的邲县,那里曾是春秋之时一个叫郑大夫的采邑,故此有两个世家,一是郑家正宗,一是以邲为姓从郑家分支而出的邲家。
马超双眼微微眯起,据他所知邲妍正是邲家子女,但邲家已经没落。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女在兵荒马乱的乱世,危机四伏的西凉,撑起一座酒楼,这其中的艰辛不足外人道哉。
马超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正是因邲妍这坚韧的性子,使得他成为了雪烟楼的常客。
马超放下酒碗,抹去胡须上的酒渍,再要了两大坛的青稞烈酒,结账步出酒楼。
细小的雪粒迎面扑来,粘上他的胡须,遂因温暖的体温,又渐渐化为水珠。马超提着两坛酒,朝西门而去。
那里是西羌杨氏部落集聚地。
他要找杨啸好好谋划。
人群里的一个人影,闪动间往一个小巷而去。
马超若有所觉的在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人群里,至少有四名二弟的探子,那个形色诡异的人,定是向马休报信的。马超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马休的护卫跟踪他,亦在他计划内,打草惊蛇,有时候会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与马休相斗多年,虽一直压着对方,却始终有马腾的原因,不能伤其分毫。不过从明日开始,马休会步步进入他算计内,渐渐地一无所有。
马超随着人群,越过几条街道,穿过西门,往杨氏部落而去。
马超行走在各个羊毡帐蓬之间,在一顶巨大的酋帐外停下。
杨啸早在属下的通报下,迎出帐外,笑声道:“拂晓时,就接到大公子的飞鹰传信,早就等你的到来,你让我好等呀!”
马超在杨啸的陪同下,进入大帐。
硕大的帐帘被护卫垂下。
帐内就剩下他们两人。
帐内空旷,一张巨大的方案被摆在中间,上面摆放着八盘具有羌族特色的菜肴。
“既然来迟,那我自罚一碗!”马超对案而坐,拍开封泥,抓起酒坛,倒入大碗中,举碗一饮而尽,意态豪雄。
一阵浓厚的酒香在大涨内流淌开来。
杨啸长长的用鼻子嗅了一下:“好香!这是雪烟楼的青稞烈酒,如此好酒却让你抢了先。”一把抓住另一坛酒,在马超的对面坐下,将封泥拍碎,为自己斟了一碗,一饮而尽。
杨啸二十七岁,身形魁伟,脸容英伟,双眼透出精明,他发浓须密,连鬓接唇,状如雄狮,因长期浸研重锤,一双大手青筋虬结,长满老茧。
杨啸身躯微微前探,沉声道:“大公子先是飞鹰传书,接着亲自而来,不会只是来我这叙叙旧这么简单吧,究竟是所为何事?”
马超应道:“是一件有关武威生死存亡的事。”蓦地伸出手指,在酒碗里沾了一下,与酒桌慢慢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