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合卺礼,讷敏就不能再穿着现在这身衣服了,而是要换朝服,表示着她已经不再是平民女子,而是皇子福金了,但在换装之前,最先要做的却是洗脸。前世的她因为觉得脸上的妆花了,不愿意让人见到丢丑,就是一直尽量低着头忍到这时候的,这一世她脸上的妆虽然淡得不至于花了,但折腾到现在,讷敏也早觉得不够清爽了,又因为没有了前世的紧张急迫心情,她的脸洗得是从容而又仔细,一点也不显匆忙之态。
洗脸之后,就要开脸,讷敏洗脸是由李嬷嬷和倚云她们侍候的,接下来的开脸、上头等事,则就是女官们的职差了。民间这样的事儿,请的都是“全靠人”来做,所谓全靠,指的是上有公婆、下有子女、丈夫在世,也叫“全福人”或是“全科人”,而能被选来在皇子婚仪担任女官的,自又是随便叫起一个来,都必得是“全靠人”的。
拿着五色衣线过来给讷敏开脸的并不是佛伦夫人,而是另一个女官,前世的讷敏这时候正沉浸在刚发现自己之前的妆其实并没怎么花的羞恼之中,面上还要力持镇定,本就没太留意这方面的感受,但能不被留意到的本身,也应该说明这个女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而再次重温这一过程的讷敏现时的感受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个女官对讷敏的态度很是恭敬,讷敏对她也很客气,新嫁娘说话多了会显得有失轻浮,但却可以用笑容来表达善意,对其他女官们,讷敏也都是这样。
有主子的“范儿”,并不等于就要盛气凌人,气度归气度,谦和归谦和,这是乌喇那拉夫人私下里对讷敏的提点,为怕女儿年纪小,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从而有可能在以后不明不白的吃了亏,乌喇那拉夫人又很直接的点明,这些女官们可都是内务府官员的妻子,在中生活,举凡衣食住行,都是要经由内务府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话虽俗,理却是实的。
乌喇那拉夫人的话,前世的讷敏没忘,虽然当时她的心绪不是很平静,对开脸的感觉都没太有心情去体味,但对女官们的态度却是并没有倨傲的,而经历过一世的讷敏就更是能体会额涅话中的深意,态度上更为平和,少了初学规矩之人多数会存在的刻意与拿捏,神情间也更显得自然,当皇后时的气场是都收敛起来了,但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大气与沉稳的气度,却是让佛伦夫人也不敢小看的。
而这佛伦夫人,则又是乌喇那拉夫人在提点讷敏对女官们的态度时,着重加以说明的。
佛伦,是姓舒穆禄氏的,属上三旗的满洲正白旗,自康熙十六年从正四品的少詹事升为从三品的光禄寺卿开始,就一路攀升,也越来越受重视,先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随后又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并充经筵讲官,又兼着礼部侍郎,在平定三藩之乱的后期,他负责总理诸路大兵粮饷兼督理湖南四川粮饷。战事结束之后,先任职正二品的刑部侍郎,之后又迁为从一品的左都御史,再到工部尚书、刑部尚书、户部尚书,一直到去年因是明珠党人而获罪被解任,康熙却留其佐领,又于四月间,让他任了内务府总管。
上面这些,是乌喇那拉家在得知佛伦将是来奉迎自家女儿之人时,统计并整理出来的,会告诉讷敏的用意是:别看他现在被降了职,但却是得帝宠之人,对这样的人家,刻意示好是不必的,但也别随意怠慢或得罪的。
讷敏当然不会随意去得罪,这个佛伦任过那么多的职,要是让他心生怨怼了,谁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给你找点别扭,更何况他跟皇上的关系还那么近,有意无意的下点儿舌头,也够人受一气的了,当初郭琇弹劾他为明珠党人,他可是得机会就进行打击报复了,好象是还把人家的爹拿出来说事来着。就算他未见得敢对四阿哥这个皇子如何,对乌喇那拉家却就不一定了。
但正如家里说的,不怠慢、不得罪,却也不必示好,只凭佛伦是明珠一党,这一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讷敏还记得,这佛伦后来是因罪被命致仕的。只是在他致仕之前,却还是有好几年风光的,大概在不久之后,他就会被放为山东巡抚,然后又是川陕总督,几年之后又迁回京做了礼部尚书,大概在还没到康熙四十年的时候,就已经是正一品的文渊阁大学士了,而他的致仕,则就在这之后不久。
当然这些朝局上的事儿,并不用讷敏现时就来考虑太多,她只要在对正给自己梳“小两把头”的佛伦夫人的态度上与其他女官们有所区别,多显一份亲切,让她不至于以为自己是瞧不起她就可以了,其他多余的动作不用做,自己重生回来是想有所改变没错儿,但却不是想变成大阿哥和八阿哥那样的。
对为自己梳好了头的佛伦夫人点头微笑以示谢意之后,讷敏又对来给自己上妆的女官笑笑,由着她在自己的脸上描画,但在她要拍浓粉的时候,却将眉头微微的轻蹙一下,那女官立时就明白了讷敏的意思,虽然最终的妆容比洗脸前还是重了些,但烛光下的妆色本就不显,又毕竟是新婚之夜,这样也算是得宜,讷敏对她照旧用笑容表示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