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婆,你别吓我,快醒醒啊,小苒已经把地主赶跑了,没人会再来欺负我们了。”江苒跪坐在地上,轻轻推着顾婆的身子,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明明说好会等我们从上海回来,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顾婆走的时候一定很孤单,我为什么没有陪着她,顾泊年,我应该陪着顾婆的。”握着顾婆冰凉的右手,江苒泣不成声。
顾泊年没有应答,整个人靠在墙边瑟瑟发抖,视线紧紧地盯着床上沉睡的顾婆,连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果然最后只剩下他一人了。心,很难受,可是为什么他哭不出来。看着地上的江苒哭得那么伤心,他也很想哭,为什么他没有眼泪。
也是这样的雨夜,那间小屋里,他不停地摇晃着躺在床上的姆妈,可是她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苍白的脸颊,身体褪了温度渐渐冰凉,慢慢变得僵硬,他不断地摇,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空荡荡的小屋只徒留他的哭喊声。他所谓的父亲,直至母亲下葬也没有出现,爱情凉薄如丝,从那刻起,他便恨透了他。可是偏偏他答应过姆妈要接受他的抚养,以至于他只能一辈子缩在那暗的小屋里,接受他的施舍。
“阿婆……”不知过了多久,顾泊年轻声开口唤了声阿婆,小心翼翼地,期待着顾婆能奇迹般的醒来。
再也不会有人坐在门口等他回来,再也不会有人吃饭的时候拼命往他碗里夹菜说多吃些,再也不会有人陪着他一起想念姆妈。
再也没有人了么?
他为什么不能早些回来,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也许去上海前还能见到顾婆健健康康的笑脸,一切都跟从前一样。每天支撑他好好呆在上海的信念便是夏天的时候能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回河溪,那里才是他的向往。姆妈病重的时候,总会念叨着想回河溪,可是,她再也没有了回河溪的机会。
为什么这次的离开竟是离别?顾泊年抱着头慢慢从墙边滑下,蜷缩着身子不想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阿婆,是泊年害了你。”
“顾泊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议私奔的话地主就不会跑来闹事,顾婆就不会为了救我而被人推倒,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江苒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个罪人,她甚至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眼神。若不是自己住进他们家,就不会给顾婆和他带来那么多烦恼,顾婆本就不会死。是她的错,是她考虑不够周全,是她自私的希望可以和裴奕光私奔,一切都是她的错。
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一切都重来?
陆陆续续有村民带着草帽扛着锄头从屋前经过,透过窗子,江苒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心里空落落的。
顾泊年抬头看着她,眸中没有了昔日的神采,淡淡的说道,“我想一个人陪陪顾婆。”
“好。”江苒起身,慢慢走出房间,关门前,她回头看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正握着顾婆的手,神色苍凉。
房内一片死寂,顾泊年握着顾婆的手,眼角有泪滑落,看着平日里疼爱的阿婆忽然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他哆嗦的唇却不知该说什么。“阿婆,你要去陪姆妈了吗?她很想你,到时候见到她,请不要怨她一直没回河溪来看你。”
不知跪在地上多久,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可是顾泊年始终握着顾婆的手,没有松开。他愧疚,他自责,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为什么没有见到阿婆最后一面。说不定阿婆走之前最想见他,可是他却没能陪在身边。
“阿婆,这次回了上海,可能以后都没多少时间回来看你了,你会不会怪我?如果怪我,就记得托梦告诉我。”顾泊年悲伤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婆。
靠在门边的江苒听了顾泊年的话,更是掩面哭得厉害。为什么她要这么自私,没有考虑到私奔的后果,现在害的顾泊年没有阿婆,她要怎么面对他?
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江苒起身跑到屋后院的那棵梧桐幼苗那儿,看着经过一夜暴雨有些歪斜的幼苗,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一点点扶正,还在周围特地多填了些土,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眼泪没有断,“梧桐,顾婆走了,是我害的。”
双手沾满了泥土,可是江苒却觉得那如鲜血般刺眼。想起晚上和顾婆的对话,江苒的心里一阵抽痛,更是无法原谅自己。那个疼她爱她待她如亲人的顾婆,是被她的自私害死的。
“顾泊年,我还能继续喜欢你么?”蹲在梧桐幼苗旁,江苒喃喃自语道。
屋内,顾泊年从柜子里找出了件顾婆刚做的新衣裳,轻轻扶起顾婆的身子,双手颤抖着替她换上,灰色衣裳衬得顾婆的脸色更是死灰一片。顾泊年拿起桌上的木梳子,看到上面还残留着几银发,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的放在桌上,拿了块花布包好。
“阿婆,我知道你想见姆妈的时候神些。”顾泊年的眼神是空洞的,双手麻木地梳着顾婆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后,他放下梳子,开门走了出去,从窗口处正好可以看到后院那边有抹熟悉的身影。
“江苒。”看到她蹲在梧桐幼苗旁,顾泊年沙哑着喉咙开口道,“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