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茹暮捧着这个小小的本子光天化日地掉眼泪。他的妈已不可能是他的,他的弟弟也已不认识他,他重走这段人生路获得的唯一一个独属于他的亲人,只有杨翊泞。
杨茹暮并没有给他换个姓名,这个名字似乎暗示着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做出的一切改变,都影响着上个世界的杨翊泞。
杨翊泞缺失的那部分爱,他也愿意尝试着给他。
杨茹暮数着杨翊泞慢慢多起来的脚底纹,开始相信希望。
☆、姜氏
姜氏老宅,姜燮坐在大堂看报纸。
他年轻的时候视力一等一的好,现在老了反倒成了老花眼,真是造化弄人。
老管家捧着一个长方形的沉木小箱子佝偻着背走进来,轻唤了声“老爷”。
这种箱子民国时称“木函”,相当于现代最简易的保险柜。
姜燮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才将木箱接了过来。
箱子里放着一份十多年前温絮生孩子当天他亲自去医院做的亲子鉴定,一对龙凤胎,大的那个女娃娃体重不到3斤,刚一落地就没气了,小的这个体重也只有4斤1两。
他一直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只不过温絮产前重度抑郁,整个人看上去疯疯癫癫。他的儿子不该有个疯子妈,所以他连这个儿子也懒得认了。
他们姜家从前是个军阀重族,民国时被□□得一无是处,到他这一代,只能做个白手起家的小老百姓。但他骨子里还是留着显贵的脾性,情人在怀的时候想想爱情,等她疯了他就想起了家里婆娘的好。
他细细地摩擦着发黄的纸张,朝老管家示意,“拿个火盆过来”。
姜冼当时后脑勺被砸出一个小口子,情况还可以,没有缝针的必要。此刻他冷着脸开着车,杨茹暮坐在后车座,沉默地盯着窗外,姜冼后来是车祸丢得小命,坐他的车,真有点不放心。
路上碰上红灯,姜冼烦躁地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本来气急败坏的脸一愣,这时灯绿了,后面的车大声地鸣着喇叭,他醒过神来一阵手忙脚乱差点导致熄火。
杨茹暮转过头看过去,姜冼神色不善地眯着眼打量他,脸又阴沉了几分。车开进隧道时,姜冼并没有打开示廊灯,黑漆漆的背景下,只听他阴森森地说:“别做出那种表情,温瑜,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杨茹暮回了他一个死沉的眼神,姜冼一张脸更黑了。
正午时分,车开进了姜家大院。做旧的青砖白瓦一看就是近二十年内仿造的,这个老牌的大家族已经没落了一身的贵气。
这个地方杨茹暮从没来过,但这里住着的人,他听说过,姜燮这个当家的一向喜欢把家底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以此来胁迫子女对他孝顺体贴,后来得了阿尔兹海默病,整个人痴痴呆呆四处乱逛,等找回来时尸体都僵了。
姜燮明面上的孩子只有两个,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字。一大家子就这么几个人,老宅子特别安静,平日里就只有姜燮住着,算上佣人也不超过一只手的数。
姜燮本来认不认温瑜都无所谓,对他来说,不认还一身轻松,就怕以后有人从温瑜下手,来给他下绊子。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年轻一辈的接班人又只有那么一个,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可当他得知的资料中说温瑜这小子已经被温絮弄得性别倒错心理变态了,他算盘一打,满心欢喜地打算认下这个“女儿”。
杨茹暮接过姜燮递过来的六柱香,对着前面的牌位愣神,他居然要在这个令他痛恨不已的家族面前,再一次弯下脊背,他低头瞥了后头跪着的姜冼一眼,猩红的煞气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