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难产(1 / 1)

九月初,天气还是很热,下过一场雨,空气变得更加窒闷。老式的小区外,楼下贴着一张讣告。

原小区居民周婧于公元二零一五年八月三十一日h市病故,享年三十一岁,兹定于九月三日九时在火葬场火化,并举行追悼会。谨此讣告。

贴着讣告的报栏前,围着一群穿睡衣的大妈,对着讣告指指点点。

“才三十一呢,就这么死了,真可惜。”

“就是,那周婧我是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懂事能干,没想到好人不长命。”

“闺女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这回也没保下来,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还用猜,肯定是女的,要是男的,能人死了都不来一回么?”

“听说周婧她妈现在准备和男家打官司,说要赔钱。”

“赔钱又有什么用,当时闹离婚的时候她是怎么劝人家的?还不是周婧自己可怜。”

大妈们说了一阵,天色暗了下来,夏日里的蚊虫十分厉害,不一会儿就有人被叮了许多包。各自唏嘘感慨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小区三楼,房门微微虚掩着,从里面传出一股香烛的味道。门上贴着白花,显然是家里刚刚死了人。

周婧坐在沙发前,看着自己的遗像出神。

遗像是她自己的生活照,上头的姑娘说不上多漂亮,却也精神。在蜡烛和香案的映照下,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欢喜。

人死了真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听墙角。比如小区楼下的那些大妈,原来想从她们那听个八卦还得辗转几人之口,现在可好了,飘上天就能过去听。

周婧变鬼已经一天了。昨天她还在产床上脸涨得通红扯着脖子奋力生孩子,以为生下孩子离婚,就能上演一出《天才宝贝腹黑娘亲》的年度大戏,结果猜中了这开头没猜着这结局。现在可以演一出《鬼母子》,妥妥的。

屋子里,周母正在和自己的小儿子说话:“明天你给我去徐家一趟,你姐和徐江海还没离婚,徐江海肯定不会同意给咱们钱,这个钱必须拿到。”

“所以开始姐要离婚的时候妈你为什么劝她别离。”周克埋怨:“要是姐现在离了婚,咱们哪有这么麻烦,姐的钱全都是咱们的。现在没离婚姐死了,一分都拿不到。”

“我哪知道你姐命这么短。”周母有些心虚:“我要是知道,不就劝她离了嘛。”

“不管怎么样,”周克往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一定要让徐家人拿笔钱出来,年底我结婚,婚房的首付还不够,要是徐家不出这笔钱,还结什么婚!”

“放心,”周母安抚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告,你姐也会保佑我们的。”

周婧正在拨弄着桌子上的供果,闻言就笑了。

如果不是眼下她只能算个魂儿,她真的恨不得化身贞子先吓一吓这两个人。

周家是平民之家,周婧从小就知道这一点,周母和周父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但是却生了两个孩子。周婧是姐姐,周克是弟弟。

之所以还要生周克,其实就是因为周家人重男轻女。从周婧有了弟弟开始,周家人的重心全都落在了弟弟身上,对周婧的要求也就无非是:你要照顾好弟弟,等你年纪大了,你弟弟就是你的依靠。

小时候周婧天真,也真的对周克很好,有什么事都让着他。周克表现的对她也很亲近,除了性子懦弱了些。但是周父周母对周婧的忽视还是让她伤心,小孩子总是受不了被忽略,为了找存在感,周婧逼着自己各方面都要优秀,所有认识的人中,她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性格开朗,上了多少年学就当了多少年班长。就算到了公司,也是升职最快的那个。

有领导才华,善于用人,宽容又严厉,是她对自己的定位。

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周婧相亲认识了徐江海。徐江海是个公务员,工资不如周婧高,却胜在温柔体贴,周婧慢慢的对他也生出好感,两人就结了婚。结婚后,周婧也经常帮衬一下周克,对娘家尽孝心,自以为将工作和家庭维系的很好。

结果就在今年月初的时候,发现了徐江海的出轨。

老实巴交看起来一辈子都不会有花花肠子的徐江海,竟然在外头养了个女大学生。周婧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克,因为周母曾经说:如果有天你老公欺负你,有个弟弟总能帮你一把。

但事实上是,周克性格懦弱,一听撕逼就怂了。于是女战士周婧亲自出马,带球把徐江海和那个小贱人堵在酒店里暴打一顿。

周婧要离婚,周母劝她:你这把年纪还带着孩子,离了婚就嫁不出去了,小徐也是一时昏了头,男人嘛都是一个样子。闹什么离婚,快回去服个软,别太过分。

徐江海表示再也不犯了,但周婧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只带着苍蝇的饭,虽然苍蝇已经被挑出来了,但再吃就恶心了。

这么一直被周母拖着拖着,周婧就快生了。周婧本想着,生完孩子啥也不管,带着孩子去另一个城市,什么徐江海弟弟爹娘公司,全他妈不要了,世界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谁知道世界这么大,她只能去火葬场看看了。

人死后会看清楚许多原先看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周克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一改往日懦弱的性格,非要去徐家讨说法——因为他需要那笔钱来凑婚房的首付。

比如周母终于发现原来是自己错了,女人发现男人出轨后就应该不当包子果断离婚——因为这样分这样分的离婚财产才能给娘家。

比如徐江海再也不复原先老实巴交的模样,积极咨询律师如何转移财产甚至将周婧名下的一部分不动产归于自己所有——因为他要拿周婧的钱扶女大学生上位。

周婧坐在自己的灵堂里,听着她原先很器重的几个下属送了礼金后,在私下里议论。

“早说了她野心那么大,迟早要栽。每天那么辛苦熬夜做策划,结果还不是被人挖了墙角,现在孩子都没保住。”

“所以说女人嘛,不要太拼。拼业绩拼成那样最后便宜了外人。”

“算了少说两句,人都死了。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她以为老板器重她,还不是一死就提拔了别人上来?”

周婧:“……”

对自己的定位:有领导才华,善于用人,宽容又严厉,好像全部都错了。每个人议论她的时候,带着对分析利益的口味,评判时事的犀利,却鲜少有真心实意为她这个人感到悲伤的。就算是养的一只狗死了,不也应该觉得难过一下嘛?

周婧觉得她这一辈子,真是太糟糕了。前半生拼死拼活想做个优秀的人,事事苛求自己尽善尽美,以为下半生就会获得回报,然并卵,这比股市还不靠谱,她连下半生都没有。

可是……周婧看着自己的遗像,她要做鬼做到什么时候?

她从太平间的躯壳里爬出来,跑到自己家,呆了一天一夜,看了这么多负能量的东西,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赶紧投胎删号重练。

这里的这些人,她是一点都不想看到了。惟愿和自己还没出世的孩子来生投胎一户好人家,有没有钱都行,只要有良心。

外面已经停了的雨又渐渐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周婧走到窗户边去,突然发现窗户边竟然放着一部手机。这手机长得很奇怪,说是智能机吧,有点山寨,说是山寨,有点智能机,而且还是个花里胡哨的豹纹,觉得有点眼熟。

周婧试着拿起来,没想到根本没有实体的她竟然拿了起来……拿了起来……

我屮艸芔茻!周婧突然想起来为毛手机这么眼熟了,这不是周母让花圈店定做的全套纸葬品,周婧当时还想说是哪位师傅这么少女心,扎了个豹纹款。

手机上只有一个号码:000000

周婧按下拨号。

彩铃是向天再借五百年,在嘶吼的“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后,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

“尊敬的客户您好,欢迎致电0000天堂移动,实时投胎请按1,申请逗留请按2,办理套餐请按3,死亡查询请按4,客户投诉请按5,人工服务请按0。”

什么鬼,周婧听得头晕,遵循平时的习惯按了个0

“下面为您转接人工服务。”

“您好,这里是gx097人工为您服务。客户您好,请问有什么需求?”

对方的声音甜美,感情是个天堂10086啊。周婧听得一愣一愣的,道:“我想投胎,什么时候能安排我投胎?”

“请问客户是哪个片区的呢?”

“我在h市。”

对方停了一会儿,道:“刚刚为您查到,h市的投胎系统因为雷电导致崩溃,正在检修。在您前面有一千二百三十二人正在排队。”

周婧:“……”

“那我什么时候能投胎?”

“检修完毕后会安排投胎,不过业务繁忙,您要排队的话,大概是半年后。”

“半年?”周婧道。要做半年鬼?no!

她问:“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这是你们系统的故障,为什么要客户买单?我要去投诉你们。”周婧已经习惯了自己“客户”的身份,虽然并不知道去哪里投诉。

对方顿了一下,声音更加甜美:“你的账户已满五十万万积分,是我们系统的五星级用户,可以为您安排暑期优惠套餐。提前投胎,有即时投胎,限时投胎,即时投胎分一秒到位,隔天到位,隔月到位,您想选择哪一种?”

周婧问:“积分怎么算?”

“您好,积分是按悲惨程度换算。”

周婧:“……”

呵呵,她的人生已经悲惨到一下子就能兑换大礼包的程度了呢。

她道:“我要一秒到位。”

“好的,”对方道:“下面请您了解一下一秒到位的详细内容。”

周婧高贵冷艳的拒绝:“不了解了,我赶时间。”

对方顿了顿,又道:“正在为您办理,请按字键确认。”

周婧确认。

“轰隆”的一声巨响,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突然一道惊雷,闪电几乎将大半个天空都映亮。一个烧饼模样的白色光团猛地朝周婧掠来。

周婧:“?”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连同身体都被白色光团瞬间席卷而走,周母走过来关窗,奇道:“谁把这个纸手机放窗户边了?差点被吹跑。”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没有人听到,手机里传来渐渐微弱的甜美女声。

“客户业务已办理,24小时内生效,欢迎再致电天堂移动,谢谢。”

育德中学是h市很有名的学校,不仅是因为它是百年老校,也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国家级重点高中,更不仅仅因为每年全省乃至全国的高考状元榜眼解元大多都是出自这个学校,最重要的是,这个学校本身的自带话题属性。

学生被分成极为鲜明的两拨,要么有钱,要么有才。有才的进实验班,有钱的塞点钱进普通班,大家各找各妈,各自安心。全国的报纸上不止一次报道过育德中学就是典型的应试教育模板学校,奈何任你舆论大过天,学校还是任性不听,没办法,有本事拿升学率说话。

学校的医务室也要格外高端些,至少建筑修的像模像样,连校医也分了等级。

医务室的外头,体态臃肿、穿着件宽大短袖白袍子的中年妇女一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一边看着ipad里身轻似燕的女主角和长腿欧巴你侬我侬。

空调是放在医务室外头的,里面还有些热,靠窗的床位上,一头金毛的女学生坐着,手背上带着点滴针头,一边狂揉着自己的头发。头发本就因为烫染太多次而发质枯燥,被她这么一揉,根根直立,下一刻就能去刷锅。

周婧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不过就是打了个天堂客服电话,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育德中学高中年纪的女学生“周婧”。

整整一个下午,周婧都在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强行解释并没有什么用,到现在,周婧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堂客服是不是发错货了啊?不能因为同名同姓就随便乱来啊,这是欺诈客户,这是虚假发货,她要差评啦!

她想要重新投胎,从一个胚胎开始,或者受精卵也行,而不是突然就变成了女中学生,前面十几年的成长都喂了狗吗?这样跳集她不懂剧情好不好!

“!”周婧骂了一句。

下一刻,那个胖胖的中年大婶走进来,看了一眼快要空了的点滴,沉默的给她拔下手上的针头,又随手找了个棉花球给她按上,冷冷的就要往外走,态度之恶劣,让周婧怀疑自己是否欠了对方钱财。

“请问……”她尝试开口。

“怎么?”校医大婶嘲讽脸:“还想生孩子?”

周婧:“……”

大婶转身往外走,嘴里嘟嘟囔囔的:“现在的女娃娃真不知羞,年纪小小的就想生孩子,什么教育……”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周婧从校医院的病床上惊起,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却发现小腹平坦如鸡,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本能的喊了一句:“医生,我孩子呢?我孩子是不是没了?”

然后胖大婶校医就出现了,眼神之复杂,表情之丰富,令人见之难忘。

结束回忆,周婧头疼的按住自己太阳穴。

有没有人解释一下?

胖大婶校医又在外头冒了个头,道:“点滴打完了,你可以走了。”

走?走去哪里,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能证实自己身份的东西,就连背着的背包,周婧打开来看,里面有花花绿绿的零食、化妆品、镜子、香烟、哦,还有一本英语书,写着高中二年级教材,上头潇洒的写着一个名字:周婧,其他的啥也没了。

根据背包物品以及脑袋上这一头黄毛可以推断,这个育德中学的“周婧”,抽烟喝酒不上课,定然不是个好姑娘。

周婧简直想跪,她活了三十多年,上学的时候是模范生,上班的时候是模范员工,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这样一个不良少女,感觉天都快塌了快塌了。

“怎么连手机都没有呢。”她摸了摸身上,又反复的搜那个镶满了水钻的黑色皮质书包,怎么都找不到。

“要有手机还能查个联系人,妈蛋,这个周婧是独行侠吗,怎么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给人留?”周婧泄气的把书包往床上重重一搭:“坑爹!”

“大姐!”门外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吓了周婧一跳,紧接着,一个白白嫩嫩的瘦弱男生一路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个手机,道:“刚下课就来看你,没事吧!”

周婧看着这个男生,几乎都要昏过去了。

她自己是一头金毛,这个男生更个性,一头绿毛,穿着一件翠绿色的t恤衫,看起来就像一只绿毛龟。

“绿帽子……”她喃喃的道。

小绿一愣,随即生气的跺了跺脚:“大姐,都说了别叫这个名字,让人家听见了会很不好的!”

周婧被他娘炮的动作惊得全身麻了一麻,心道,是怕让人听见了以后就无法在基界立足吗?

“大姐,你好点了没有?”小绿把手机递给她道:“当时你跑的太匆忙了,茉莉捡了你的手机,本来我和茉莉想过来看你的,结果教导主任来了,只能等下课。大姐,你不会怪我吧?”

小绿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周婧这会儿脑子有点晕,就把手机接过来:“谢谢你啊小绿。”

“小绿?”绿毛看着她,周婧心里一紧,只听绿毛又道:“大姐,你现在还给我取昵称了?”

周婧:“……”算了,她没什么好说的。拿起手机一看,又险些被手机壳上密密麻麻的水钻闪瞎了眼。

夭寿啊这身体的原主到底是什么审美?是要反射x光吗?

小绿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大姐我跟你说哦,那个陶曼这一次和你吵架,明明是她把你推下去的,你也昏过去了,结果现在教导主任他们都站在陶曼那一边,说你是自己摔倒的。他们怎么这么坏呢?林皋每次都向着陶曼,好歹你们也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那么狠心?现在全校都在笑大姐你,等着你再回去和陶曼对上,好多人还拿你打赌,真是太过分了!”

周婧压根儿就没听进去绿毛到底在说什么,她完全不懂状况,现在两眼一抹黑,好在面前这个基佬模样的绿毛和原主似乎关系不错,大概能套出点话。周婧就道:“我跟人打架了啊?”

小绿愤愤:“什么打架!是单方面被打,陶曼把你从楼梯上推下来了!”

周婧“哦”了一声,想着不是个校园扛把子吗,怎么还会被单方面殴打。她站起来,说:“先出去吧,点滴都打完了。”

“好。”小绿殷勤的去给她拿书包,周婧见医务室里面有面全身镜,就走过去看看。她一直坐在床上,身心遭受打击也没来及认真审视自己的脸,只注意到了金黄色的毛。这会儿出门还是要整理一下仪容的。

小绿才把正准备背书包,就听见周婧尖叫一声,吓得他差点扬手就把书包扔了出去。

周婧站在穿衣镜前。

吊带小背心,破洞亮闪闪小短裤,耳朵上起码打了十来个耳钉,金毛就不必说了,牛掰闪闪的,一张脸是完全看不出来什么长相。只因为漆黑粗壮的眼线上,假睫毛都塌了一半,眼皮上大面积的撒着金闪闪的眼影。周婧毫不怀疑,她要是脑袋上戴个金箍,立马就能出去演孙悟空。

呵呵,给她一根金箍棒,她能撬起整个花果山。

一瞬间,周婧的脑子里,只闪过一句话。

—━俄是ㄚi箇憂饬dé孩づ

育德高中,周婧是没有上过的。周婧比周克大六岁,周婧高中毕业的时候,周克刚刚小学毕业。周母觉得周克要去市里上好点的学校,就举家迁到了h市。周婧的初中高中都是在县城里上的学校,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优秀。

因为即使到了大学,她都是系里常拿奖学金的那种人,她够刻苦也努力,对自己更是严苛如冬风一样无情,简直就是活生生逼着优秀大的。

育德高中周婧也听过,她们公司里新来的好几个高材生,高中都是在育德高中上的。看着那几个年轻的高材生,周婧也没怀疑过育德高中的教学质量,感觉从这所高中出来的都是精英学生,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个一头黄毛的非主流少女呢?

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小绿一边看着周婧在厕所的水龙头前狂搓脸颊,一边道:“老大,妆容花了补补就行了,何必洗了呢?等会儿还要再上一次,多麻烦。”

周婧暂时不想跟小绿说话,这原主把自己的脸画的唱戏一样,她年纪大了,实在接受无能。

大刀阔斧的拽下假睫毛,再甩一把脸上的水珠,依旧是个青春逼人的中学生。周婧拿纸巾擦干净脸,对着厕所外头洗手台的镜子左看右看,满意了。

平胸,金毛,肤白,眼睛黑,说好听点是清秀说难听点是寡淡,虽然现在说不上多漂亮,估计等再过几年好好穿衣打扮,也是一枚都市佳人,可以走气质挂。

周婧自动忽略那一头动人的金毛,捧着脸爱不释手,满满的胶原蛋白哎!是三十一岁的她怎么吃黄豆炖猪蹄都补不回来的胶原蛋白君啊!一拉一扯,简直特有弹性,一个字,爽!

小绿呆呆的看着她,问:“大姐,你脸疼啊?”

“小绿。”周婧盯着镜子里自己金灿灿的头发:“我想去染个头发,这附近有理头发的么?”

不怪周婧对育德高中不熟,育德实行全封闭式教育,学校建在离城区很远的郊外,平常学生都住校,只有周六周末才能回家。周婧自打来到h市和育德也没什么关联,平时又很少往郊区那头跑,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大姐,今天星期一,”小绿见了鬼似的看着她:“星期一不能离校的。”

周婧一愣,云淡风轻道:“哦,我记成了周末。”她一边和小绿往厕所外头走,一边状若无意的问:“嗯,你有学校的校规手册吗?”

“有,大姐要这个做什么?”小绿翻书包,一边问她。

“我看看校规里有没有可钻的漏子。”周婧道。重新适应一个高中生的生活,周婧还有点紧张。毕竟她毕业都已经很多年了,加上现在的高中和她们那个年代的高中不一样,她和周克都有代沟,更别说这些熊孩子了。校规手册就和员工手册差不多,防止踩雷嘛。

小绿忙道:“那大姐可要好好看看了,”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册子递给周婧,问:“给。”

周婧接过册子,问:“小绿啊,你包里怎么会随身带着校规手册,这不是好学不是好学生该干的么?”

绿毛既然染了一头绿毛,又对原主跟前跟后,显然不属于什么模范生。一个差生,一个非主流差生随身带着校规册子,是不是太违和了些?

小绿怔住,随即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周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小绿的手机突然响了,一条短信进来,他忙松了口气,低头看手机道:“茉莉说马上过来,姐,咱们就在这等她。”

茉莉?周婧心想,这个名字倒是很诗意很秀气,感觉是个颜值很高的如诗如画一样的姑娘。周婧正在心里脑补民国时期,穿着布衣长裙的秀美才女,就看见远远的跑来一个……红毛。

周婧摇头,小声道:“不……”

红毛老远的喊她:“婧哥!”

周婧卒。

红毛也穿着校服,她是个有些壮实的矮个子姑娘,一口气跑到周婧身边,气喘吁吁的将手搭在周婧的肩上。也是描眉画眼假睫毛几乎要起飞,一头红毛颤颤巍巍,衬着黝黑的皮肤格外显眼。

周婧现在明白为什么周围路过的学生要对着他们三个人露出鄙夷、害怕、厌恶、惊奇等等神情了。

一个黄毛、一个绿毛、一个红毛,合着他们仨就是一组合,行走的红绿灯,真是不一样的烟火啊!

红毛有些胖,因此胸也格外大些,校牌又挂在胸上,颤巍巍的让周婧想不注意都不行,这才看清楚校牌上的名字,白茉莉。

周婧想,这哪是白茉莉,这是红牡丹啊!原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个时代变得实在是太快了,她跟不上节奏。这个学校她给零分!

“对不住啊婧哥。”白茉莉潇洒的捋一捋头发,道:“当时陶曼打了你,我本来想冲过去帮忙的,结果灭绝带着人过来了,你知道,上学期我都被扣了好多操行分了,要这学期一开始就扣,我爹该揍我了,我爹揍起来人我可能要进医院。对不住,对不住,下次一定出手。”

周婧:“……”

她还没把自己打架事件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就听见白茉莉一声怒吼:“虽然我不能出手,但是婧哥你自己可以。之前你晕过去让人家看笑话,现在回来必须找回场子!让陶曼那个小婊砸看清楚,抢人家男人是什么下场!”

“啥?”

白茉莉话锋一转,对着周婧身后道:“她来了,就是现在!”

周婧:“嘎——”

“陶曼,你给我站住!”白茉莉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你他妈别动!”

周婧呆滞,心中已经潸然泪下,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这一刻,她恨不得拽起白茉莉的红毛飞奔至无人区把她掩埋。

妹子,我们不熟,别随便替我拉仇恨啊!

然后,她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有点点不屑,有点点鄙夷。

“有事?”

“有事?”

周婧僵着脸,缓缓的转了过去。

面前的姑娘个子和周婧差不多高,却因为比周婧更瘦些,反而看起来比周婧高挑一点。她扎一个简单的马尾,长眼,细眉,白皮肤,胸还大,脸蛋儿只有巴掌一样,微微蹙着眉头看着周婧,周婧就有些看直了眼。

高手在民间,美女出校园!人家都说校园里的姑娘才是真美女,毕竟上学的时候都纯素颜,没有花里胡哨的化妆品加持。这妹子素颜都素的这么美,还抱着本英文,看起来还是很有气质的。

“陶曼!今儿就把话说清楚,你没事勾引别人男朋友就算了,还把周婧推下楼梯,你要不要脸?”

周婧:“……”

女神竟然就是单方面殴打原主的罪魁祸首,周婧的心碎了,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暴力倾向的人啊?怎么,学过散打?

“男朋友?”陶曼笑了起来,她笑的也是冷若冰霜:“林皋承认了吗?别成天做梦,不要脸的是谁?”

这妹子骂起人来竟然也毫不嘴软,而且配合着嘲讽的姿态,冷艳的表情,气质上就胜了。白茉莉气炸,怒道:“怎么就不是人家男朋友了?林皋和周婧认识了多少年?知道什么叫青梅竹马吗?你横插一缸子不是小三是什么?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不要脸,我呸!”又一把拽过周婧:“你说,你和林皋是什么关系?”

周婧正在走神,想着原来现在高中生是这么打架的,就站在教学楼前面,所有同学都来围观,跟唱戏的一样。想当年她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那些太妹混混打架可就低调多了,把人带到厕所里按住揍一顿,然后各找各妈。怎么现在年轻人这么会玩,老师就不管管吗?还上升到小三抢男人层面上去了,夺么神奇的一个世界……

“大姐!”见周婧不说话,绿毛连忙悄悄的拽了一下她的衣角:“说话啊!”

周婧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四栋教学楼的阳台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以她和陶曼为圆心形成的圆周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还有人举着录像。

恍惚让周婧回到了学生时代,她上台领奖,胸前飘着鲜艳的红领巾,老师笑盈盈的把奖杯放在她手上,亲切的说着鼓励的话语。然而……她眼前在掐架。

作为一个校园扛把子少女,身边还跟着一个柔弱的小弟和气势雄浑的姐妹,要是柔软了一些,手下人脸上也无光。

可是要怎么强而有力的回击呢?一巴掌扇过去?对方可是练过散打的高手。高傲冷艳的走开,人群太挤只怕要扑街。像白茉莉一样的和对方对撕,画面太美不敢看。

这个逼要怎么装,在线等,挺急的。

她憋了很久,终于开口道:“issdaisy,这书挺适合你看。”

陶曼本来趾高气昂的等着周婧回击,却没料到周婧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周围的同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陶曼的脸色却一下子紫了。

《issdaisy》是一本比较小众的英文,似乎也比较凸显逼格。里面的女主人公issdaisy是一位贵族小姐,表面上优雅高贵女神之极,私下里却嫉妒心很重,虚荣心巨强,还同时与三个男人交往。

周婧的公司主要做的是外贸,人事部有一位公司公认的女神有段时间天天拿issdaisy看,周婧后来有天无聊在书店就买了,回家一看觉得这简直三观不正,里面对女主人公更是实力讽刺。这会儿看到陶曼手里的书,突然想起来。就说了这么一句。

陶曼竟然被堵的哑口无言。

可能是习惯了周婧上来就动手的物理攻击,突然换了一种方式的周婧让她觉得陌生,所以没来得及转换策略,有点发懵。

周婧想,所以说这些尖子生都读书读死了,都不晓得动动脑筋。

issdaisy这本书很小众,又只有英文版,学生平时忙着上课,看课外书的本来就不多,有时间看课外书的人更不会主动去看这种全英文的,因此周围人都不知道周婧说的是什么。虽然不懂,但是看陶曼的脸色大家也猜到了几分,纷纷掏出手机开始百度。

陶曼还要说话,突然听到人群外头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周婧,你在干什么?”

“灭绝来了!”围观群众顿时哗然,作鸟兽散,白茉莉一巴掌拍在周婧肩上:“婧哥,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来!”溜了。

周婧还想问绿毛这灭绝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就见身边早就没了绿毛的影子。刹那间,就只剩下她和陶曼两个人。

走廊的尽头一扭一扭的走来一名四十出头的瘦高女人,头发已经有些稀少,还固执的盘了发饼在脑后,颧骨都有些凸起,两颊凹陷,一看就有些刻薄。她先是对着陶曼一笑:“要上自习了,你先回教室。”又对着周婧柳眉倒竖:“周婧,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周婧:“……”

br/>whatthe!

灭绝的办公室很大,因此,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育德的学生是分了等级的,老师自然也是分等级。资格老一点的,被称之为名师的,带着实验班的老师们都在这个看起来环境就很舒适的豪华办公室里。

而灭绝桌前的牌子清晰的表明了她的职务,教导主任。

“周婧,上个学期你已经旷课了几十次,操行等级为f,这学期刚开学你就找事,你自己不想毕业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其他同学?一颗老鼠屎坏一窝,你懂不懂这个道理。你自己人生没人在乎,别毁了其他同学的大好前程!”

周婧眉头一皱,灭绝的话也实在太难听了一点,她转头去看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是看杂志的看杂志,做教案的做教案,各干各的事,谁都没有看这边一眼,也没有对灭绝这番话表示不认同。

周婧就有点不舒服起来。

她上学的时候,是年纪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来了。”

“我们很像吗?”周婧小心的问。

“声音像,不过,”杜峰顿了顿,道:“她可不会打扮成你这样,也不会染这么……时尚的发型。”

……

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夏日的傍晚还是很炎热,周婧却觉得冷。

再见杜峰,虽然是搞笑的画面,但却莫名的让她心中沉重。

就好像是吃了一口陈皮糖,有甜的味道,但是更多的是酸苦。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年少的时候错过了这么一个人,这样想来,是很遗憾的。虽然不执著于过去,但是总要这么稍稍的伤感一下下。

她在楼下一个面馆里叫了一碗牛肉面,忙碌了一天,饥肠辘辘都没能吃饭。老板娘端上牛肉面,扎实的一大碗,汤汁浓厚,香味袅袅,勾的肚子里馋虫蠢蠢欲动。

周婧拿到筷子,才刚刚挑起一筷子,还未送到嘴边,手机响了。

接起来一听,白茉莉的声音十分急促,听筒里还有各种混乱喧嚣的声音,白茉莉道:“婧哥,你快带几个人过来,我被人堵了!”

周婧:“啥?”

“向五街黑匣子。人要多!”手机像是被人强行夺走,通话一下子被掐断了。

周婧:“……”

她一下子站起来,在满屋子食客诡异的目光里喊道:“老板,打包!”

向五街离东城倒是不远,黑匣子周婧也知道。是个音乐酒吧,针对学生和刚出社会的年轻人开放的,价格不贵。周婧曾经和公司里新来的实习生去过两次,路还是挺熟。

周婧打了个出租车,一手提着打包好的牛肉面,一边心里濒临崩溃。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能不能消停一刻,她是一点儿也不想搀和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可是白茉莉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的,看样子情况还有点危急,让周婧视而不见当做没发生过,她又做不到。

总归是个操心的老妈子命。

出租车直接到了黑匣子门口,周婧一头金毛手里提着牛肉面闯进去的时候,众人纷纷为之侧目。毕竟拿着牛肉面去酒吧,还是有点奇葩的,尤其是牛肉面的味道大,一路上都有人皱起眉头。

周婧有点不习惯这么嘈杂浮华的地方,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更是险些闪瞎了她的眼。她也不知道白茉莉到底在哪,就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白茉莉才接。

周婧问:“你在哪儿呢?”

“厕所…”白茉莉的声音有点奇怪。

于是周婧又提着牛肉面顺着厕所摸过去,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周婧把面放在洗手台,就看到最里面的隔间,白茉莉瘫坐在地上,红毛露出一撮,特别显眼。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白茉莉跟人打架吃了亏,连忙过去。白茉莉抱着马桶,目光迷离的很。

“喂,白茉莉?”周婧喊她。

白茉莉睁开眼睛,酒气冲天的叫了一声:“婧哥。”

“你没事儿吧?”周婧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见她身上没什么伤痕,应该没出事,这才放下心来。

“我能有什么事儿。”白茉莉挥了挥手,迷迷瞪瞪的看着她问:“你带的人呢?”

周婧:“……”

“陆琪不要脸,骂我还逼我喝酒,妈的,我喝的有点醉。”白茉莉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说:“他们人多,现在婧哥你来了……走,咱们去找场子。”

“找屁啊。”周婧火了,一把按住白茉莉的肩。这些个小孩儿私生活可真够复杂的,她活了三十多年都没这么精彩。白茉莉这会儿俨然是喝醉了,这么纠缠下去可不行。周婧把白茉莉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道:“跟我回去,你喝醉了。”

“没喝醉!”白茉莉道:“婧哥,你带的人呢?”

周婧心想,她去哪儿带人,她又不是大明星,一呼百应,至于传说中的小弟,自己这个冒牌也不认识啊。

“都在外面等着呢。”周婧糊弄醉鬼:“一百多号人,都站在门口,就等着咱们发号施令。你先跟我出去,出去就看到了。”

白茉莉一听,眼睛亮晶晶的:“一百多号人?婧哥,你牛啊。”

周婧还要说话,就见厕所里又走进来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腰细腿长,穿着吊带迷你裙,身材火辣,容貌姣好,就是妆浓了点。她径自走到白茉莉面前,问:“白茉莉,你朋友呢?”

周婧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的及反应,白茉莉就已经狐假虎威的虎威的一把把周婧推上前,道:“这就是,育德的婧哥!”

周婧:“……”真是没眼看了。

“婧哥,把你那一百多号人带来给人看看呗。”白茉莉大着舌头道。

“一百多号人?”浓妆姑娘狐疑的看向周婧。

周婧轻咳两声,实在无言以对。

那姑娘果然笑了起来,道:“白茉莉,你这都认识的是什么人,吹牛不打草稿的吗?”

“谁吹牛了?”白茉莉炸了:“婧哥,你给她看看,看看!”

浓妆姑娘干脆从包里掏出根香烟,点上抽了一口,靠着洗手台道:“好啊,那我就看看,我们外面的人不多,没一百多号,二十来号人一起来看,好不好?”

二十来号人?周婧盘算了一下,觉得虽然自己也身强力壮,但是铁定是打不过的。她心里寻思着要不要报警,但是警察来了估计也都挨完揍了。况且周婧自己并不喜欢无缘无故被揍一顿。凭什么呀,这个锅她可不背。

她不动声色的把白茉莉搀扶起来,也不知道原主遇到这种事是什么反应,就淡定的道:“这样,你先带我去见你们老大,我们先谈谈。”

她既没有上来就招呼拳头,也没有泼妇一样的骂街,这么从容的高人范儿,反倒让那个浓妆姑娘有点意外。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浓妆女就道:“成。”又说:“白茉莉口口声声说你是她姐,她要是出了事你肯定饶不了我们,我还怕你不来了呢,没想到还真的来了。这下我们就放心了,就看看你是怎么饶不了我们的。”

白茉莉到底为啥这么热衷于给她拉仇恨?周婧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自己上辈子欠了白茉莉很多钱,这辈子来还债了。真是冤家啊!

周婧一手扶着白茉莉,一手提着牛肉面,跟着浓妆女往外走。她计算了一下等会儿路过舞厅的时候有个走廊,可以从那里先跑。因为舞厅的拱门小,人多,那些人一下子不会注意,只要搞定面前这个浓妆女就好了。

一对一,周婧还是有信心的。

眼看着离舞厅越来越近,周婧一鼓作气,就在浓妆女要拨开人群往里走的时候,周婧一把拽起白茉莉就往外跑!

“白茉莉!”浓妆女反应也快,立刻就要叫起来。周婧情急之下,顺手就把手里的牛肉面往那姑娘脸上一扔。

“啊!”的一声惨叫。

其实这么久了,牛肉面早就凉了,倒不至于烫伤,但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打扮的香喷喷明亮亮,冷不防被人泼了一脸牛肉面,是个人都受不了。

浓妆女一边尖叫,一边伸手去捋头发上的香菜。周围的人全都散开,周婧心里默念对不起,脚下生风,拉着白茉莉就往外跑。

刚好门口有出租车经过,周婧招手拦下,上车的一瞬间,回头一看,黑匣子门口跑出了几个穿的花花绿绿的不良少男少女,正在四处张望。

周婧心里暗道一声好险,白茉莉还挥舞着拳头,问:“婧哥,一百多号人呢?”

“起飞了。”周婧心有余悸的回过头,心里长舒一口气。

装完逼就跑,还真刺激。

周婧活了这么大岁数,一直很严格的要求自己。学业事业上要完美,品格也不能有瑕疵。要做一个高尚的人。

但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扛着人在打群架的时候溜了,如果是原主回来了,知道自己利用她的身体做出这么怂的事情,应该会气炸吧。

这真是一件新鲜的体验,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不过作为一个优等生,经历这种混乱的局面,当时是无语的,完事儿后回味起来还是有趣的。

可能是成人看问题和未成年人看问题多少有些不一样。

她看了一眼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香的白茉莉。

白茉莉喝醉了之后,周婧问她话,她虽然说得含糊,却也能让人听得明白。

浓妆女叫陆琪,也是个不良少女,在隔壁上技校,浓妆女嘲笑白茉莉长得胖还敢叫这么清新脱俗的名字,白茉莉就火了,于是两人动手,对方人多,白茉莉吃亏,但脑子还算灵光,只是被逼着多喝了酒,于是给周婧打了电话,希望周婧帮她找回场子。

当然猜中了开头没猜着这结局,周婧并不擅长于和不良少女斗殴,气势汹汹的装了个逼,然后扛着白茉莉跑了。

周婧觉得吧,白茉莉这纯粹没事儿找事儿。这世上不顺心的事多了,看着倒霉的人也多了。等上班了,遇见过屁事不懂还指点江山的上司,最后说“还是原来的方案好”的甲方,傻逼要求多的客户,就会发现,浓妆女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上心。

但是年轻人呢,受不得委屈。

周婧托着腮,暗暗惋惜自己那碗还没吃的牛肉面。

……

白茉莉在第二天早上醒了,醒来后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周婧也就胡编乱造糊弄过去。周末的时候试着开始主播“薇凉一夏”,效果还行,于是收到了薪水,收到薪水后周婧就去吃了牛肉面,总算是填补了内心的空虚。

周末过得充实而忙碌还刺激,一到周一,一切又恢复到正轨。

周婧起来洗脸刷牙,因为有了钱,心情不错的她还买了苹果,她起这么早已经让冯燕很惊讶了,结果周婧还顺手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送她吃,就差点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到了教室,就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围了一圈人,见周婧过来,人顿时作鸟兽散。周婧一看,就见自己那个豆芽菜同桌手里拿着一张表格样的东西,周婧一瞟,看是秋季运动会的报名表。

秋季运动会,那真是很久远的回忆了。周婧恍恍惚惚的想,一边在座位上坐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脑中又浮现起杜峰的脸来。

现在对杜峰自然是没什么想法了,不过对于那一段无疾而终的年少时候的暗恋,还是有些惋惜。或许遗憾让其更美好,但也更加让人不甘心。

现在想想,周婧觉得自己的十八岁,还真是有许多遗憾的事情。

每天忙着刷题,要么就是各种可以得奖的竞赛,这种学校里的运动会联欢会啥的,周婧从来不参与。用她的话来说,玩物丧志,刷题都没时间,哪有时间来干这些。

以至于在别人回忆自己的中学时代时,周婧可谓一片寡淡。人在上学的时候一般都会觉得好累好苦逼,虽然父母总说学生时代才是最美好的,但处在当时的年纪往往不懂。等懂得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于是只好将这个经验告诉自己的子女,然后子女继续不懂,如此循环往复。

现在因为一场阴差阳错,她变成了十八岁的不良少女,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弥补一些遗憾呢?

爱情爱情就算了,至少这学生时代别人经历过的,她也要经历吧。

她对豆芽菜说:“我也要报名。”

豆芽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哆嗦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周婧已经习惯了对方这副小媳妇脸,就道:“不行吗?”

“不不不不不,”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豆芽才道:“但是项目都报的差不多了……”

“这样,”周婧有点遗憾,又不死心的问:“还有什么没报满的么,我什么项目都行。”重在参与嘛。

“还有一个,”豆芽推了推眼镜,道:“女子八百米长跑。”

周婧:“……”

她一咬牙:“好,就这个!”

豆芽顿时又懵了。

周婧豪气的挥手说:“不用改了,我就要报这个。”

豆芽迟迟不敢下笔,周婧见他如此,干脆自己把报名表扯过来,龙飞凤舞的写上自己的大名。

豆芽顶着一个被雷劈了的表情,周婧却是摩拳擦掌,很是兴奋。

八百米长跑,她以前晚上也都是要绕着公园跑步锻炼身体的,后来怀孕不能动弹,现在这么活力四射,来一发八百米应该不成问题吧?大不了从今天起晚上开始练习呗,反正离运动会开始还有小半个月。

她这边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豆芽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这一天基本上过的四平八稳,绿毛是来上学了。不过来上学后,并没有主动跟周婧打招呼,周围都是看好戏的同学,周婧觉得无所谓,基本上也能揣测的出绿毛的想法。年轻人嘛,好面子,觉得骂了自己,最后自己又帮了忙,绿毛拉不下这个脸,过几天就好了。

她本来想放学的时候找绿毛说两句话,结果一放学绿毛就自己收拾东西先去吃晚饭了,周婧扑了个空,只好自己往外走。

她对育德本来就不怎么熟悉,育德又很大,走来走去竟然走到了一处废弃的后花园。模模糊糊看到绿毛的背影,周婧正想要出声招呼,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周婧?”

她回过头一看,就看见四五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俱是穿的十分时尚,跟理发店的美发师差不多,为首的青年非常瘦弱,亮皮外套,牛仔裤到处都是须须。

在她旁边,赫然就是周六晚上黑匣子里,被周婧泼了一脸牛肉面的浓妆女。她今天还是浓妆,看见周婧,怒道:“就是她!泼了我的脸,还骂我是□□!”

“谁骂你了?”周婧不服:“我就只泼了脸,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撒谎?”

浓妆女娇嗔的对须须男跺了跺脚:“她还说肯定不会放过我!”

妈蛋,那是白茉莉说的,不是她说的!

“不是,你听我解释……”周婧试图挽回局面。

这后花园本来就是育德最偏僻的一处,因为最近要推掉重建基本上都不会有人来。这会儿又是晚饭时间,人都没有。

须须男道:“少他妈废话,敢动我马子,老子今天做了你!”

周婧悚然一惊,哇,这可是暴力电影里经典的台词,好害怕。

她下意识的往另一头看去,就见不远处巨大的李子树后,绿油油的毛发动了一动,瞬间就消失了。

似乎有跑开的脚步声。

她的心沉了下来。

柯小凡往食堂的方向走。

他的一颗心“咚咚咚”跳得很快。

在周婧被人围住的一刹那,他其实是想有冲动过去帮忙的。可是对方人太多,他过去也不过是被人揍上一顿,况且外校的人从来凶悍,周婧这个名字也吃不开。

他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没关系,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

柯小凡对周婧的想法是复杂的,他家里穷,又胆子小,一进育德就惹了这个校霸周婧。对他折磨了半学期后,周婧突然要收他做小弟,柯小凡也不敢不从。

柯小凡的理想是考上一个好大学,改善下家里的生活,但是因为这该死的校园暴力,因为周婧,他不得不去染了一头绿色的毛发,做起了周婧的“小弟”。

平心而论,周婧对他还不错,因为有钱,时常会给他拿些零花钱花。这缓解了柯小凡很多的经济压力,但是另一方面,柯小凡又厌恶这样的自己。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初中时候的好学生变成了现在混混一样的人,奶奶看到他也总是叹气。柯小凡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不可能再考上好大学的。

人无法面对自己的时候,往往就会把责任全部推在别人身上,试图让自己心里好过些。柯小凡就是这样,他把这一切都怪罪于周婧,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像是寄生虫,依赖周婧在育德活下去,一方面却厌恶自己,也厌恶周婧。

所以被冤枉勒令退学的时候,柯小凡才会爆发出来,他把自己的厌恶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也怨恨着周婧。

但是柯小凡没想到周婧会为他说话。

学校打来电话里说,实验室丢钱的事情查出来了,是冤枉了他。柯小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育德是什么行事作风,他再清楚不过,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才是周婧找的灭绝。

柯小凡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周婧这个人乖张敏感,把他纯粹当成一个玩具或是宠物,柯小凡很清楚自己在周婧眼中,可能和小丑也没什么区别。但这一次周婧的做法出乎他的意料。

他也搞不清楚周婧是什么意思,但是同样的,他也无法面对周婧。总觉得已经撕破了脸,以周婧那种自大暴戾的性格,肯定是不会饶了他的。

但没想到会看到周婧被人找麻烦的一幕。

周婧家里条件好,其实就是被宠坏的纨绔子弟,也就是纸老虎,每次吆喝的凶,其实也没什么本事,更别说跟人打架了,从陶曼都能把她从楼梯上推下来就知道。

这一回,周婧肯定会吃亏的。

柯小凡暗示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食堂就近在眼前,只要进去,点一碗面,坐下来吃完,再出去的时候,一切就应该结束了。

很顺其自然的事,柯小凡却把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正在踌躇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柯小凡?”

柯小凡回头一看,却见自身后走来两人,正是袁康棋和贺勋。他们抱着篮球,应该是刚刚打过篮球,大汗淋漓的模样。

“你回来上课了?”袁康棋问。

柯小凡心中一动,犹豫了一瞬,突然上前一步,道:“周婧被人找麻烦了。”

“什么?”袁康棋问,贺勋也蹙起眉头。

“对方人多,周婧只有一个人。”柯小凡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叫学校保安,周婧肯定会觉得伤了面子反而更加羞恼,放任不管,那群外校学生看着不是什么好鸟,出人命了怎么办?

“什么地方?”贺勋问。

“后花园。”

袁康棋和贺勋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就往后花园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

柯小凡舒了口气。

听说周婧去找灭绝的时候,还带上了袁康棋和贺勋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缓和了,但柯小凡觉得感觉这两人应该不会对周婧的事袖手旁观。

果然。

育德的后花园从前有个八角凉亭,还有个池塘,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池塘边缘都开始发裂,学校打算推了后花园重建,所以这边就越来越荒凉。晚上的时候看着还像闹鬼,一般都不往这里走。

除了不知道路的新生。

正是夏天,傍晚的时候日头都还没完全沉下,花园里的树长得郁郁葱葱,炎炎意气,蚊蝇横飞。

贺勋和袁康棋赶到的时候,就听见“扑通”一声,像是有人坠是有人坠倒在地的声音。

二人心中一动,拨开树枝往前。

繁密的树枝被拨开后,空地近在眼前,一切豁然开朗。

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众年轻人,都是打扮的流里流气,嘴里还在低声□□,一个字形容,惨。

而他们的对面,周婧肩上扛着一个扫把,扫把的尾在后,棍在前,好好地一个扫把,被她扛出了倚天剑的气势。

她一边用土匪的模样打量对方,一边心平气和的道:“你们这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不觉得过意不去吗?”

贺勋、袁康棋:“……”

众人:“……”

须须男屈辱的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婧把扫把放下来,道:“我们握手言和吧?”

“什么?”

“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不要弄得这么血腥。”周婧不赞同的道:“要不,你拜我当老大?我罩你?看你们,好像也不怎么会打嘛。”

这话说的须须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么气势汹汹的来待人砸场子,结果被人打成这样。谁知道这女的这么能打,像只母的霸王龙?

一想到刚才周婧打架的架势,须须男的身子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我……你……”

周婧拍了拍他的肩:“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上自习,就不奉陪了。”她转身扛着扫把走了。

刚走到拐角处,就看到神情精彩的贺勋和袁康棋两人。

“你们怎么在这?”周婧一想:“都看到了?”

袁康棋叹为观止:“你在干什么?”

“和几位朋友切磋一下。”周婧不好意思。

“你把他们都打趴下了?”袁康棋还是很不可思议:“这么能打?”

周婧得意:“那当然,当年我帮周克……”她倏尔住嘴。

“周克?”贺勋问。

“我们楼下卖冰棍家的儿子。”周婧随口胡诌。

当初周父周母叮嘱周婧一定要保护好周克,周婧为了保护弟弟,从来没什么怕的。周克小学时候被外校的混混勒索,周婧知道后,还是高中生的她自己上阵,提着家里的棒子把混混撵了三条街。

县城里都知道周家的大女儿,周克的姐姐悍勇无比,霸气外侧。那些混混和她比起来,都是辣鸡。可以说,周婧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县霸。

但是县霸这个名字太不美了,周婧并不想要。

现在想想,为了保护周克而强行热血的那段岁月,也是很久远的回忆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是宝刀不老。但更多的可能是现在的这些外校小青年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缺乏锻炼,打一套拳就累趴了。哪能跟她这种经过实战演练的老手相比。

周婧把从池塘边边上捡回来的扫把扔下,道:“走,还没吃晚饭呢,去买个煎饼算了。”

三人往外走,刚出了后花园,周婧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贺勋:“对了,我还要还你钱呢。”

她从兜里摸出钱包,掏了二百五十块给贺勋,笑道:“谢谢啦。”

“不用。”贺勋冷冰冰道。

袁康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突然道:“周婧,你真的喜欢贺勋?不喜欢林皋了?”

“林皋是谁啊?我看长得也不怎么帅嘛,娘娘娘娘娘。贺勋好啊,人帅心肠又好,你不喜欢?”周婧就道。

她这是以长辈夸奖晚辈的姿态夸人,或者是怪阿姨夸奖小鲜肉,只是话音刚落,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袁康棋笑的有点诡异,贺勋脸色发青。

周婧觉得有点不对,抬眼一看,三步外,有一群人正从食堂出来,为首的是个白瘦男生,细眼薄唇,生的非常清秀,比袁康棋这种和煦美少年多一分冷漠,但又比贺勋这样的高冷型男多一点柔和。

周婧知道这个人,原主的手机相册里三百五十张有三百四十二张都是此人的照片。

但因为不符合周婧的审美,存了个盘之后就全删了。

那个传说中周婧的青梅竹马,周婧倒追多年都没在一起,薄情竹马爱上我的男主角。

林皋。

距离这么近,刚刚的话肯定他是听到了。

真是……好巧。

林皋化学竞赛一回校,就听到了许多有关周婧的新闻。事实上,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他几乎都被强行捆绑在周婧身上。即便他非常讨厌周婧,也并不想知道周婧的事,但一旦周婧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有人把周婧的一举一动告诉他。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林皋都是冷眼旁观。

周婧找陶曼麻烦不意外,帮柯小凡出头也不关他的事,令林皋意外的是,周婧什么时候和贺勋袁康棋扯上关系了。

贺勋袁康棋是实验班的尖子生,大部分的时候,育德高三的年级前三名雷打不动都是贺勋袁康棋和林皋。一二名的位置贺勋和袁康棋经常轮流坐,只有第三名万年不变是林皋。

少年总会有些好胜欲,但从来没有成功过,所以林皋和这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有一点微妙。平时也会说笑聊天一起打球,但也仅限于此了。

周婧是什么样的人林皋再清楚不过,自大自私,目中无人,性格暴戾阴沉。袁康棋和贺勋,贺勋不用说了,袁康棋虽然看着好相处,骨子里也是很骄傲的,和周婧……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玩在一处的关系。

不过亲眼见到之后,林皋终于相信,周婧的确是搭上了育德的学霸双雄,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这些都算了,最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刚出来,就遇着了正在回头和袁康棋说话的周婧,也因此周婧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周围人的耳中,包括袁康棋。

“林皋是谁啊?我看长得也不怎么帅嘛,娘娘娘娘娘。贺勋好啊,人帅心肠又好,你不喜欢?”

爽朗的声音,没有一点犹豫,不像是在开玩笑,仿佛说的理所当然,又十分自然似的。

林皋停下了脚步。

周婧盯着林皋。

她在心里把袁康棋骂了个狗血淋头,袁康棋就是一个大写的坑。虽然她的确是对原主的梦中男神无感,但也不希望说人坏话的时候被抓到当场啊。

还连累了贺勋,周婧默默地看了一眼一边神情精彩的少年,啧啧啧,英俊的小脸儿都能拧得出水来了。也是,平白无故的又被拉了仇恨,贺勋的心理阴影面积应该也不小。

林皋身边的几个男生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可能目前的情况太过诡异。林皋的死忠突然粉转黑,这可是又能上头条的节奏啊!

倒是袁康棋,这会儿又笑眯眯的上前了,对林皋笑道:“回来了?”

林皋点了点头。

周婧对袁康棋装傻的本事叹为观止,想着这货要是长大了,指不定还能当个政客。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头去打量林皋,正对上林皋的目光。

林皋长得是偏文弱的类型,比起袁康棋,他更加清秀,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还是怎么的,发色浅,瞳色浅,肤色苍白,看起来的确是很有几分羸弱的美感。他抿着唇,盯着周婧,目光中尽是犀利,还有一点指责。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真的周婧,指不定就在这种目光中吓尿了,要不就腿软。周婧不晓得这位林皋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她又不喜欢林皋,不会觉得愧疚,更不会在林皋的目光里畏缩,很直接的就盯回去了。

她盯得坦荡,还在认真思索着原主到底是看上了对方哪一点。这样的反应让林皋愣了一下。

反是贺勋一拉书包带子,对林皋微微点了下头,就往前走,走两步停下来,回头问:“走不走?”

周婧一个激灵回神,立马道:“走走走!”对着贺勋暗搓搓的竖了个大拇指。真是太有眼色了,她才不想在这种尴尬的气息下对着别人发呆。

袁康棋对林皋做了个拜拜,也赶紧跟上。

走了两步,袁康棋回头,林皋和那几个男生已经走远了。他看着周婧,很惊奇的道:“你都不回头看看他?”

周婧:“……”她说:“有什么好看的?”

“真不喜欢啦?”袁康棋说:“有点不相信。”

周婧对着他一笑:“不信就算了。”

“不过,”袁康棋问:“柯小凡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他们仨刚好走到食堂最外头,时间有点来不及,周婧就拿自己的饭卡刷了几个肉煎饼,给贺勋和袁康棋分了一份。问:“他怎么对我了?”

“看到了你被找麻烦不帮忙,自己先跑了。要不是遇到我和贺勋……他就真的准备跑路。你也不计较?”他怀疑的问。

贺勋也看过来。

“嘁。”周婧说:“他来能干啥呀?我还得分神去护着他,这不拖后腿的吗?不来就是帮我一挺大的忙了。”

贺勋看了她一眼,道:“他是你这一边的。”

和自己是一伙的人,在关键时候却跑路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多少也有点不讲义气。而校霸这种搞小集体的,最要不得的就是没义气。

但是怎么说呢,毕竟现在这个周婧,并不是那个周婧。

她不以为然的挥手:“行了,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要求那么多干嘛呀?他不来帮我,很正常的么。但还是谢谢你们啦,”周婧笑道:“你们跑来了,说明还是挺够朋友。果然啊,帅哥心肠挺好。这顿晚饭就算答谢。”

“就这点就想收买我们?”袁康棋问:“我们也太不值钱了吧?”

周婧鄙夷:“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还要我请,我又不是你爸。”

贺勋:“……”

袁康棋噎了一下:“不要你请,这样吧,下个月运动会,我和贺勋要比赛的,你过来给我们加油如何?”说着顺手勾住贺勋的肩膀。

“不需要。”贺勋拨开他的手。

周婧愣了愣,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也要比赛啊,要不你们来给我加油吧。”她说。

“你要比赛?”贺勋意外。

周婧点了点头。

作为校霸,周婧是不会参加这种比赛的。学校各种活动在她的眼里,看起来都是很幼稚无聊的打发时间的东西,除非林皋参加。不过林皋似乎并不喜欢这些运动以及活动,都不会参加,于是周婧更不会关注了。

现在,周婧居然要参加校园运动会?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比赛的什么项目?”半晌后,袁康棋才开口:“也许咱们时间错开,还能过来看下你的英姿。”

“800米长跑。”

“……”

周婧说:“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会加油,我会努力!我今晚就去操场跑步锻炼练习!”

贺勋道:“你疯了吗?”

袁康棋笑的直不起腰,他说:“好、好,反正我们晚上要去打球,一起吧。”

“哈?”周婧一怔。

“就这么说定了。”袁康棋打了个响指:“晚上不见不散。”拉着贺勋走了。

远远的还能还听到贺勋抗拒的声音:“不去。”

周婧呆了两秒,直到预课铃声响起才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吃完手里的煎饼,拔腿就往教室跑。

去就去呗,跑个步而已嘛。

虽然……现在的她,体力不知道是不是废柴……

育德的晚上下自习时间是九点,九点以后,愿意留在教室自习的学生还可以自行多加一节课,反正十点教室才锁门。宿舍是十一点熄灯。

二十班作为最差的一个班,九点一到,教室空空如也。周婧把装着苹果的书包往肩上一搭,帅气十足地出了门。

她直接跑到了操场,偌大的操场,到了夜晚显得格外空旷。育德的高一高二是不许住校的,只有高三生。而高三生,极少有这个时间在操场上晃荡的。

但总有意外。

篮球场上还有两个人,昏黄的路灯下,篮球击打在地上发出闷而重的响声,高大的少年站在篮球架下,因运动而显得青春勃发,如果这少年长得再好看一点,就更加赏心悦目了。

周婧提着书包靠着一边的栏杆啃苹果,眯着眼睛欣赏眼前的美景。

袁康棋正对着贺勋,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往周婧的方向看过来,一时走神,贺勋却越过他轻巧的投了个篮。

全中。

“作弊啊你!”袁康棋回过神,嚷嚷道:“重来!”

贺勋接下篮球,瞥他一眼:“幼稚。”

周婧啃完最后一口苹果,扔进垃圾桶,往贺勋那头走过去。

她把背上的书包卸了下来,问:“你们还打不打?还打的话帮我看下书包。”

“干嘛?”贺勋莫名其妙。

“跑步哇。”周婧说:“不然我是来看你们打球的吗?”

“那也可以。”袁康棋笑的轻佻:“独家观众。”

灯下看美人,美人颜如玉。这两个人本来就长得不赖,这会儿在灯下,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额上微微冒汗,却蓦地生出男子汉的磊落。他们二人俱是身材修长,一人英俊冷漠,一人秀逸和煦。

还是挺相配的。周婧心里莫名其妙的想。

回过神,她鄙夷:“呸,请我来看我也不看。我去跑步了,你们要走的话叫我一声哈。”转身上跑道了。

“嘿,”袁康棋在后面喊,周婧头也没回,他道:“还真的跑啊?”一回头,见贺勋已经自顾自的又去打篮球了,就冲他喊:“人追你还挺另辟蹊径的,不考虑一下?”

贺勋一个篮球砸过来,道:“再来!”

周婧已经上跑道了,许多年没跑过学校的操场,乍一跑起来,还挺吃力,尤其是原主的身体不如她好,跑了才两圈就有点累,周婧也搞不清楚是不习惯的原因是自己老了,不由得后悔报名800米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但是名都已经报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不好再收回来。

操场大,风也大,晚上渐渐起了凉意,却因为她跑的奋力,非但没觉得冷,还渐渐的热了起来。间或着胸中生出舒畅感,轻盈的让人想要尖叫。

远处,操场有人路过。路过的正是一男一女,男生清秀的过分,从而显得羸弱,女生又高又瘦,举手投足都带着傲气。

“那不是周婧嘛。”陶曼停下脚步,望着操场上跑步的女生。即便隔得很远,但是在路灯之下,那一头金发,还是十分有辨识度的。

林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露出诧异的神情。

“不知道怎么又开始跑步了。”陶曼的目光又落到另一边。

篮球架下,少年们挥汗如雨。

整个育德里不必埋头苦学,轻轻松松就能拿下第一第二的,也就只有贺勋和袁康棋了。令人妒忌的是,学习并不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他们的每一样,都很优秀。

“听说他们现在关系很不错。”陶曼道。

林皋的眼前浮起白天遇到周婧的画面,刁钻的近乎刺耳的话又响起在他耳边。

“林皋是谁啊?我看长得也不怎么帅嘛,娘娘娘娘娘。贺勋好啊,人帅心肠又好,你不喜欢?”

他的脸色沉了沉。

陶曼似笑非笑道:“生气了?不舒服?”

和喜不喜欢无关,只是少年意气的胜负欲而已。不甘心被比下去,因为被比下去而羞恼。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走吧。”

……

周婧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抓紧时间洗了个澡打算上床,看见冯燕还在灯下夜读。

看到一个当年的自己,周婧还是很感慨的。这个舍友每天晚上都看书刷题刷到很晚,周婧擦着头发去接水喝,顺眼瞥到冯燕在做一套英语测验题。

她说:“选错了,这道题选c。”

冯燕呆了一呆。

周婧以为她没听清楚,就又伸手指了一下:“这个。”

冯燕整个人都不好了,瞪着周婧不说话。

周婧也反应过来,对哦,她现在是个渣的不能再渣的学渣,给人说题也太奇葩了。她就嘿嘿笑了一声:“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周婧看冯燕还是不知所措的样子,连忙岔开话头,问:“说起来,你这两天看书看的也太晚了吧。昨天凌晨我起来上厕所,你都没睡。”

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婧的关心感动了,还是冯燕这些天来的压力太大,破天荒的,她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啊,下个月是分班考试,这是高中最后一次分班考,不抓紧就没机会了。”

周婧:“分班考是啥?”

原来分班考是育德的惯例,育德实行竞争制,淘汰制。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享受最优等的教室配备。就像是一到二十班,一班作为实验班,必然是最好的,二十班最差,大家随便混混日子就好。

每学年的开学第一个月,会进行一次开学考试,考试按名次排列,从高到底分配名额到文理二十个班。

也就是说,每年开学的开学考,可以改变学生的“命运”。他们也许能进到最好的实验班享受最好的师资力量,也许因为不努力从实验班跌到重点班更甚普通班。

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社会竞争残酷,也同样适用于学校里。

周婧问:“你是几班?”

“三班。”

“那不错了啊。”三班,算是育德的重点班了。五班以后是普通班,越往后的班级,平均成绩也是越差的。冯燕称不上贺勋那样的顶尖,也绝对算是优生。

“我想进实验班。”冯燕小声道:“从高一开始就努力考了。去年差十名,今年也要努力才行。”

“实验班到底有什么好的?”周婧问:“再说了,真的是靠成绩分班吗?”

她怎么觉得是靠颜值分班的,实验班就是汇聚了一众帅哥美女。贺勋袁康棋也好,林皋陶曼也罢,都是颜值八分往上。

冯燕叹了口气,一脸向往的道:“要是进了实验班,那就太好了。”

周婧嗤之以鼻:“夸张。”

“实验班就相当于身份的象征了,”冯燕不赞同道:“要是走在育德里,说自己是实验班的,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神神叨叨,”周婧不以为然:“再差的班都有好学生,再好的班一样有差生,不要太过于看重于外部条件了。”

“你不懂。”也许是周婧攻击了冯燕的目标,这个一向胆怯的姑娘第一次对周婧大胆反抗:“你没进实验班才会这么说。”

周婧一笑:“我要进实验班,分分钟的事。”

冯燕一愣,气的干脆不说话了。

周婧耸了耸肩。

没有考不进的学校,只有想和不想。当年的她,可是一个时代的传说。

只是现在不是她的时代了。她掏出手机,想看个新闻,就看到白茉莉的简讯。

“婧哥,你是不是去操场跑步了?”

周婧回了个:“是。你怎么知道的?”

“看学校bbs。”

周婧愣了一下,赶紧开网页,才一开,最上门的一条帖子,镇楼图赫然正是夜色中,她在操场上跑步的影子。因为天色昏暗,路灯不明亮,只照亮了上半身,乍一看,只能看到一团金色的毛发在空中上下飞舞。

这个发色,育德也是没sei了。

她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不就跑个步吗?咋还出名了!

育德的bbs还是很活跃的,毕竟是郊区的封闭式学校,平常除了周末外也不能出去玩儿,课余时间,也就只剩下上上论坛刷刷帖子这点爱好了。

学校的论坛,一般都是各种八卦贴。但是今天的八卦贴,赫然正是在操场跑道上奔跑的周婧。

周婧对这种事倒是无所谓,毕竟她骨子里还并没有把自己和原主融为一体,就当是看个别人的八卦,但因为本身特别的联系,看的还分外起劲。

照片不止一张,除了周婧跑步的照片以外,还有篮球架下贺勋和袁康棋打球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却是出乎周婧的意料,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正望向她,正是林皋和陶曼。

基本上,八卦的核心人物都到齐了。

楼主显然有当写手的天赋,短短几百字,玩的一手好文字游戏,把个人挠的心痒痒,让人更加看不懂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了。

周婧、陶曼、林皋就是一个大写的疑似三角恋,贺勋和袁康棋再插上来一杠子,阵容就让人有点看不懂了。

有人在底下爆料,说下午在食堂前面,周婧和林皋打了个照面,话里话外都是要弃林皋选贺勋的意思。

然后后面就跟了一连串的八卦贴。

托这些八卦贴的福,周婧总算知道原主和林皋一干人的爱恨情仇了。

原主和林皋是青梅竹马,大概是两家自小就是世交,一般来说,世交的儿女不会把关系闹得这么僵,但周婧就是追了林皋很多年,并且以林皋的女朋友自居。如果有别的女生想接近林皋,基本上都被周婧找过麻烦。

林皋作为实验班的学霸,颜值不低,家世也不错,自然不缺乏备胎。周婧护食,可林皋却很厌恶。

想想也是,单方面的被不喜欢的人追求,并且对方给自己带来不小的困扰,林皋肯定不会很乐意。

但大部分的女生都被周婧彪悍的报复手段吓跑了,陶曼是个意外。

陶曼是育德的女神,学霸不少,漂亮的学霸却不多,尤其是漂亮有气质还有背景的学霸更是珍稀动物。陶曼是什么身份大家不清楚,但是每周末是有司机来接的,似乎还有保镖。

这对于学生来说实在是有些高调了,但也许是因为陶曼的家世可以和周婧那个有钱的老爸分庭抗礼,周婧虽然经常找陶曼麻烦,但从来都是小打小闹,没动过手。

陶曼和林皋的关系却是不错的。他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复习,也有人见过他们一起上下学。育德的老师向来对优等生们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谈恋爱,大部分优生谈恋爱基本上都不影响学习。

虽然陶曼和林皋没有承认过,但是众人都默认他们是在一起的。比起和周婧这个非主流校霸,显然陶曼和林皋看起来相配的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逼得急了,高三这学期一开始周婧才会和陶曼大打出手,还被陶曼推了下去。

这就是周婧陶曼和林皋的爱恨情仇。

在一众跟帖中,可以清晰地看出,学校里的舆论基本上都是偏向陶曼和林皋这对的。对于周婧都是用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形容。

虽然周婧知道原主的行为也配得起这个称呼,但还是想仰天大叫一声滚他娘的看脸的世界。

当然,最近因为周婧和学霸双雄走的太近,这个关系就显得更为复杂了。底下甚至还有人画了一张图。

周婧原来暗恋林皋,林皋和陶曼是一对,现在周婧暗恋贺勋,贺勋和林皋关系一般,林皋曾经说过贺勋和袁康棋是他的竞争对手。那么会不会是因为周婧对林皋爱而不得就投向林皋敌人的怀抱,要开始复仇大戏了。

周婧:“……”

冯燕正看着书,就听见从上铺里传来周婧气急败坏的声音:“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爹妈吃饱了生的吗?都想的什么玩意儿?”

周婧捋一捋头发,平复了一下心情。

原主真是留下了一个处处是坑的局面啊,这样糟糕的身份和人品,却要由她这个纯洁的灵魂承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被有一个帖子气着了。

倒数第二页有个帖子,写着:放心吧,贺勋又不傻,怎么会和那种狗屎沾上关系?不过她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倒贴,真贱。

很难相信这样刻薄的近乎恶毒的回帖是来自一个学生,更让人无解的是点赞近乎千人,直接将这篇回帖顶上去了。

周婧怒而匿名回帖: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十年后身材走样皮肤枯黄,有些人十年后却成了靓丽时尚的都市丽人吗?这奏是答案!运动!

可是这帖子却迅速在一种群嘲的回帖中沉没了。周婧叹了口气,把网页关掉。

被说成是狗屎,还被说真贱,真是有些不爽啊。

她翻了个身,该咋办呢?

……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四平八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封帖子的原因,众人看她的眼光中除了畏惧,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周婧心态好,除了头天不爽外很快就平复过来。依旧每天拨打天堂移动打不通,绿毛仍旧小公举做派,不主动搭理她。白茉莉来找过周婧一次,似乎是知道了周婧把浓妆女找的人打趴下了,看她的眼光很是不同,还破天荒的请她吃了顿饭。

很快就是周末。这周的周婧依旧没回家,周回家,周末晚上的时候,八点主持薇凉一夏的节目。

录音工作室的条件也是真简陋,也就杜峰一个人。前一次试音的效果很好,其实重点是“薇凉一夏”这个节目根本就没啥人打热线进来。周婧只要随便念念稿子放放音乐时间就混过去了。

今天也是一样。

周婧例行念完稿子开始放歌,放完一首歌后,有热线打了进来。

外头昏昏欲睡的杜峰精神一振,周婧连接热线,就听见一个很是萎顿的声音。她说:“主播你好,我现在在十三楼的窗台上,我听说这个节目是给人讲故事的,我说完这个故事,就打算离开这个世界了。”

周婧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她下意识的看向杜峰,杜峰愣住,然后猛地站起身来,他冲周婧扬了扬手机,示意要出去,可能是报警。

周婧对着那头说:“同学,你……”

“不用劝我了,我没有别的路能走的。不过走之前还是觉得很委屈,这个节目我一直在听,从来没有打进过热线,走之前觉得很遗憾,还是打一打吧。”

“听我说完我的故事,要不我就直接走了。可以吗?”那头问。

那个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也很平静,没有一丝悲哀或者激动。这样的平静最让人恐惧,因为这往往意味着人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做了决定,不是冲动之下的动作,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想了想,她才竭力稳定自己的声音,道:“你说。”一边往外看,杜峰还没回来。

“我在上学,几天前和朋友们出去吃饭,期间有喝酒,我只喝了一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以后……”她顿了顿:“一切都没有办法改变了,我报了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登了报纸,我的信息被曝光了,大家一边倒的指责我,说我大半夜的去和男人喝酒开房,但我并没有。我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遭受指责。”她一直平静的声音开始微微的颤抖,大约是因为抑制不住的恨意,有些变音了。她说:“我恨这些媒体,恨那两个男人,更恨这个社会,我讨厌自己,我只有死去,才能洗涮自己的污名,才能证明他们错了。”

周婧这才想起来,似乎之前有看到新闻说女大学生和两名男子开房。现在的新闻媒体都是标题党,为了噱头夺人眼球无所不用极其,打码的是犯罪者,贴出来的却是受害者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在包庇谁。而女性在这些案件中,本来就是弱势群体,不仅要遭受身体的伤害,还要面对来自大众莫须有的指责。

周婧的心中猛的生出一股火气,她竭力压住火气,平静开口:“那么你以为你走了,他们就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那么一愣,没有说话,呼吸却有些急促了。

“他们不会的,他们只会沾沾自喜,拿着你用生命证明的东西继续颠倒黑白。甚至于说:看,她一定是心虚,才会这么做的。”

“胡说!我没有心虚!”那头急促的回答。

“你当然没有心虚,但是你走了,这些问题就永远没有水落石出的机会了。你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在我看来,这恰恰是逃避。你走了,这些问题并没有消失,反而会因为你的离开让那些贱人更加幸灾乐祸。他们是吸血鬼,事情闹得越大,越是出人命,对他们来说,就越是有蹦跶的机会。”

在一个电台,不能客观的说话,甚至说出有导向性的话,粗话,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都是在新闻界,周婧的这一番话,势必会引来一些同行的不满。或许会受到打压吧,可是她不在乎,在现在这个关头,还能有心思计较利益得失的,也就不配称之为人了。

她说:“你没错,错的不是你。按照常理来说,伤害你的人应该被绳之以法,你是受害者,不管你的本身有没有错,都不该成为被加害的理由。至于那些落井下石的看客,在这个时候还忙着指责你,那是他们下贱,不要脸,也没有良心。”

热线那头开始传来呜咽的声音。

受害者需要的抚慰和关注,而不是在身心遭受打击之后,还面对漫天的流言蜚语。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并没有消失,即便是在现在,看上去还好,可是一旦出了这些事情,他们就从缝隙中钻出来,无孔不入。

“能告诉我你今年多少岁了吗?”周婧轻声问。

她的声音柔和,那头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才道:“二十。”

“那你的爸爸妈妈一定还很年轻吧。如果你走了,有没有考虑过他们是什么感受,他们会难受,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可是我已经给他们抹黑了,他们抬不起头的。”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没有不心疼儿女的父母,如果你真的走了,那真遗憾,我觉得他们会认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而愧疚一辈子。离开的人往往最轻松,沉重的是留下来的人,你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伤害自己,伤害自己的亲人?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他们越是指着你,你就越是要活得好,活的出色,活生生的打他们的脸。”

那头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周婧的一颗心都开始揪紧的时候,才传来声音。女孩子的声音又恢复到一开始的平静,似乎已经平静了自己的心情。

“你说的好容易,我还能活的好吗?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周婧闻言,心中反倒是送了一口气。

还有疑问,还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对方的心里,还是有希望的。她渴望走出来,却需要一个人拉着她,推着她。

“我来告诉你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吧。”周婧说。

“我来告诉你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吧。”

“我认识一位姐姐,年纪比你大得多,家里重男轻女,从小好资源都给了弟弟,好容易她自己有了好工作结了婚,丈夫却出轨。我这位姐姐不肯认命,虽然家里人不许她离婚,丈夫也拖着,还是决定要重新开始。她三十一岁,年纪比你大得多,怀着孩子,被家人指责,爱人背叛,要挺着大肚子工作,别人也会问她,她还能活的好吗?”

热线那头久久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开口:“那她……活的好吗?”

“她当然活的好了。”周婧笑了一下:“她活的很好,虽然眼下看着是很糟糕,但人面临的局势是自己创造的。现在做什么样的选择,会决定以后的路。别人看着她是很糟糕了,可那又怎么样?人的一生只有一次,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不晚。更何况你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为了一时放弃以后可能拥有的幸福。”

感受到那边的犹豫,周婧慢慢道:“你知道死亡的滋味吗?相信我,因为逃避而选择死亡,并不会觉得解脱。在最短的时间里,你只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后悔。遗憾的是,当你最后悔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

“活着,什么事都有机会的。你连自杀都有勇气,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我们,还有你的朋友亲人,都会帮助你的。”

她垂眸,手术台上一些画面倏尔划过眼前。在生命流逝的时候,最不甘心的,是未来无限的可能都在那一刻被遏止了。所想要到处走走看看,重新拾取生命的乐趣,未来也许会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幸运的不幸的,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恐怖的令人心悸。

没有比“没有机会了”更恐怖的事情了。

那一头的女孩儿又停了很久,最后,她说:“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洗个澡,想要抹去过去重新开始,就把那些旧的东西打包扔走。你可以打游戏尖叫怒吼,可以去恨去争去发火,累了就睡,饿了就吃。实在不行,叫你最亲近的人出去跑圈,把力气花光,撸个串儿喝瓶可乐,回家倒头就睡。醒了和父母好好说话,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释放和休息,不是谴责自己。”

周婧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要相信未来的可能,永远不要放弃就好了。”

她似乎听到了热线那头的抽泣声,先是小声小声的,极力抑制不被人听到的。随后就大声的哭泣,近乎崩溃的哭泣声。

周婧一直没有切断热线。

时钟早已过了八点,又从八点过了八点半。很久之后,女孩子哭够了,她说:“谢谢,我不会选择逃避了。我会恨会争,该被谴责的人不是我。我就算拼了命,也会坚持到底。”

“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来打热线告诉我。”周婧道:“我会一直帮助你的。”

热线切断的时候,杜峰从外头匆匆进来,周婧取下耳机出去,杜峰道:“报过警了,已经有警察过去了解情况。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做的很好。你……”他没有说下去。

杜峰觉得周婧很奇怪,明明也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似的。看样子分明是个不良少女,却又有种上个世纪般的古板执着……倒是和他认识的那个周婧很像。

周婧没有说话,她觉得很累。心弦一直被紧紧牵动,到这一刻可以松开,紧接而来的就是疲乏了。同时她又觉得深刻的悲哀,为那女孩儿的遭遇,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可以帮助小姑娘暂时打消自杀的念头,但是周婧也清楚,小姑娘未来要面对的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就是舆论的恐怖之处,当初她和徐江海闹离婚,明明是徐江海的错,却因为她是个女人,也受到很多莫须有的指责。大众随便说的一句话,汇聚在一起,只会给人带来伤害。

但是……帮助一个人从悬崖峭壁到绝处逢生,总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杜峰说:“今晚超时了。”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要我送你吗?”

“好啊。”周婧从善如流:“我也不用等公交了。”

杜峰奇怪的看她:“你这样可不行,一点儿保护意识都没有,大晚上上我的车,不怕我是坏人吗?”

周婧白了他一眼。

上学的时候看见个蟑螂都要尖叫半天的,得亏这副音亏这副音乐才子的名头,装什么大尾巴狼,也不怕闪了腰。

另一头,育德的男舍里,几人正在听手机电台。

周末的晚上大家都已经回宿舍了,方便第二天上课。但又因为的确是没什么可娱乐的,电台也就随便听听。

前几天的那个女大学生开房的新闻最近是热门,今天微博突然实时转发了一条博说是新闻中的女学生准备自杀,正在电台交代遗言。故事的女主人公最近也算热门,于是“薇凉一夏”这个日渐式微的节目,在今天晚上达到了空前的收听率。

电台节目已经完毕很久了,宿舍里迟迟都没有人说话。在学生这个年纪,三观都还没形成,外界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会影响到他们的世界观。而这个电台今晚的这一通热线暴露出来的信息量,也足够令人深思了。

许久之后,胖子才道:“这个换了的主播……还挺不错啊。”他是“薇凉一夏”的老粉,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节目还不错,那时候他就开始收听的。后来节目越来越烂,胖子是个长情的人,照听不误。今晚的“薇凉一夏”,新来的主播超常发挥,给了他耳目一新的感觉。

“大概这节目要重新火了。”小个子魏雄看问题一向犀利,道:“不知道是不是炒作。指不定这主播都是按着稿子念的,要说好,也是台词写得好。”

“能不能不想的这么阴暗。”胖子一听炸毛,问上铺的袁康棋:“袁哥,你不是什么声控嘛,你觉得这主播怎么样?”

袁康棋正看书,刚才的电台外放他也是从头听到了尾,闻言就道:“不错,温柔。”

“温柔?”魏雄说:“怎么还能看出温柔了?”

“听她说话真幸福啊。”袁康棋笑道:“改天我也打热线试试。”

“我就知道!”胖子一跃而起:“咱们袁哥喜欢温柔的漂亮姐姐!袁哥,你不是喜欢这主播吧?要不追一追?”

“神经病吧你。”魏雄骂他:“这怎么可能?这主播谁知道多大年纪长什么样,你以为是学校的小学妹?”

“不一定。”袁康棋却出乎意料的开口,意味深长道:“说不定我真的会追哦。”

……

周婧回到宿舍,和冯燕打了个招呼,就飞快的洗漱上床了。

杜峰后来也给周婧发了简讯,说是打来热线的小姑娘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了,父母陪在身边,并且准备为她请心理医生进行疏导。同时,因为这个节目的原因,周婧那一番尖刻甚至激烈的话在网上穿的颇疯狂,有掐她目中无人公然在节目上讲粗话的,大部分的听众却支持他。

大众虽然喜欢从众,也容易被媒体引导,但大众也不是傻子。他们也会思考,过了那段时间,慢慢的就会聪明。就跟钓鱼一样,一开始鱼笨,很好钓,一钓就上钩,到后来,鱼就会越来越聪明。

更何况人民不是鱼,媒体也不是钓鱼人呢。

周婧翻了个身。

电扇在头上呼呼作响,吹来的风凉嗖嗖的,皮肤上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那一番话说的昂扬,除了安慰了轻声的女学生,内心里,也渐渐的生出一些念头来。

人的运气是说不定的,人的生命也是很脆弱的。每一天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在安然无恙活着的日子里,虚度很不应该。

天堂移动老是打不通,如果一直都打不通呢?如果一直都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呢?是做一坨众人眼中“很贱”的“狗屎”?还是重新开始一切。

把她失去的青春时光,应该享受的大好年华全部找回来。去拼去笑去努力,这一次,再不为了该死的家庭和弟弟,不为了别人,不要被委屈,畅快的奔跑,帅气的生活,肆无忌惮的疯,嚣张的浪,有什么不好?

毕竟,她才十八岁。

她想了一想,心中凉凉热热,慢慢的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来。

周婧“咚”的一下翻身坐起。

冯燕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宿舍昏暗的灯光下,周婧的蚊帐遮住了一半光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但冯燕却觉得周婧好像心情不错。

她听见周婧问:“你给我说说开学考的事情吧。”

第二天,周婧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梳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这顶金色的头发,这几天用橡胶圈扎成马尾,看起来倒没那么夸张了。

冯燕睡眼惺忪的在厕所洗漱,昨天和周婧解释开学考解释了很久,导致睡眠不足,虽然冯燕也不知道周婧打听这个做什么,估计也是一时兴起。

但她又觉得今天的周婧似乎有点不同,要说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周婧咬着面包出了宿舍,就往教室里走。

想通了很多事情,接下来就变得容易多了。给自己制定目标,达到目标,向来就是她最为擅长的事情。周婧决不允许自己做个卢瑟,她在座位上坐了下来,顶着教室里众人诡异的目光,开始清理自己的抽屉。

桌子抽屉里是满满的教材,高三的课程早就在高二的时候就学完了,高三整年基本都是复习阶段。因此抽屉里的书都是之前学期的。

不过显然原主从来没有看过,除了书角有些发黄发潮以外,基本上都是全新。包个书皮,也就和新书差不多了。

周婧拿小抹布把桌子抽屉腾出来,开始擦拭,顺便一本一本的往里放书。

十几年前的书和十几年后的书,虽然有所改动,却也能看得出当初的轮廓,尤其是内容,换汤不换药,乍一拿到手里,十分亲切。

教室里变得很安静,周婧前几天才在学校论坛里出了名,大晚上的去跑步,现在又开始翻书,这是真的被林皋打击的精神失常了么?

周婧收拾着收拾着,突然觉出点不对来。她停了一下,开始迅速的往下翻这些教材。

物理……化学……生物……

她心中倏尔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马上问同桌豆芽:“哎,我们是理科?”

豆芽愣愣的点了点头。

周婧:“……”

what!the!!

她是文科生!

刚刚想帅气十足地做个优雅风骚的少女学霸,这就从天而降一锤,砸的她半天都爬不起来。

文科学霸到了理科里,那也就是个渣啊!而且育德这个学校有条奇葩的规定,在高一下的时候选好分科,是不能转科的。如果想转科,只有转学去别的学校转。

虽然周婧无法理解育德为什么要做这条规定,但是现在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药丸。

豆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就连绿毛也转过头,暗搓搓的观察她的脸色。

周婧把书往抽屉一扔,镇定自若的继续收拾,内心却在抽搐。

完了完了完了,属性不同怎么做学霸。做不成学霸难道就要真的顶着学渣的名头过一辈子?耻辱!

羞耻夹杂着挫败感在周婧的心中迅速膨胀,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纠结这件事情。

一直等到上午放学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周婧才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有个缺点,就是固执,但是这也是优点。因为性格不服输导致人际关系不够如鱼得水,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份固执,她才能一步步的完善自己。

就算变成理科怎么样?暂时转不了学怎么样?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谁还没个不会的时候?重新开始也正好,把没试过的事情统统都尝试一遍好了。

她还不信,她就不行了?

周婧没有去食堂吃饭,午饭过后还有午睡时间,她决定去图书馆看看。

原主的教材都是崭新,一个笔记都没有。图书馆里有时候会有一些老教材或者是做过的习题录,都好过这崭崭新新的一摞教材。周婧打算先去看看。毕竟十天后就是开学考,她也好准备准备重振雄风。

育德的图书馆非常大,几乎是h市的所有学校中图书馆最大的一座。藏书也很丰富。如果说育德的升学率是软实力活招牌,这里的图书馆称得馆称得上是硬件门面。

只是中午的时候,学生来的很少。这会儿都在午睡,周婧直接去了辅导书区域转悠,图书馆还是很高大上的,每一个区域有专门的桌椅,拐过走廊还有阳台,落地窗的那种,很有文艺气息。

图书管理员是个阿姨,正伏在桌上打盹。周婧刷了学生卡进去,往里走,也忍不住有点惊讶育德的图书馆甚至比她上大学修缮的还要完善,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周婧按照自己的计划先囫囵挑了几本,打算再整理筛选一下,一抬头,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边走过。

“贺……”周婧刚想喊,突然记起这是在图书馆不好喧哗,只得抱着书跟过去。

贺勋可能是要借书看,径自往里面走,都要靠近阳台那头了。

周婧抱着书好容易才跟上去,微微踮脚拍贺勋的肩,贺勋回头,见是周婧,意外极了。

他的目光落在周婧怀里的辅导书上,一脸匪夷所思。

“你来借书呀?”周婧说:“袁康棋没跟来吗?”

“没有。”贺勋转身往里走,大概还要去找什么书来着。

周婧挠了挠头,想和贺勋攀谈几句,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娇脆的女声,道:“你真的喜欢陶曼吗?”

贺勋脚步一顿,周婧也悚然一惊。

这里已经是靠近辅导书区域的最里面了,都要靠近阳台了。这个角落偏僻,这会儿图书馆本来人就少,辅导书区域更是空无一人,除了贺勋和周婧以外,就没别的人了,没想到还有人在。

贺勋皱了皱眉,就要往另一边走,显然不打算听下去。周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对他摇头示意。

她无声的说:“看看呗。”

贺勋瞥她一眼,还是要走,周婧死命抱住贺勋的胳膊就往里拽。

按理来说,周婧是拉不动贺勋这样的男生的,但是周婧不是普通人,那是能单人把一众小混混一波流带走的悍武霸王龙,贺勋就被她拉到了书架另一头。

周婧神秘兮兮,轻拿轻放的把书架上几本厚书挪了挪,露出一点点缝隙,恰好可以看到书架另一头的画面。

贺勋有点不耐烦了。

却听见周婧倒抽一口凉气。

书架的书很大很厚,但抽掉一两本之后,露出小指宽的缝隙,还是可以将另一头窥视的十分清楚。

只见在另一边站着两个人。一人清秀羸弱,站的笔直笔直的,不是林皋又是谁?另一人是个个子娇小的妹子,看不清楚脸,但是声音十分清甜。

妹子道:“你真的喜欢陶曼吗?”

周婧的心都激动起来了。女人,无论是多少岁的女人,对于听八卦的热情永远不会消退。尤其是这里面的男主角还是她热烈追求的男人,女主角虽然不认识,陶曼却还是她的情敌。

情况真是一个“乱”字了得。

“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林皋说。他的态度礼貌,语气温和,但是这话一出口,却让周婧叹为观止。

这林皋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嘛,说的话不承认也不否认,又给人留了一丝念想,难怪原主这么风骚的校霸也要痴情追爱十八年。赌五毛,这个声音甜甜的软妹子,肯定不是对手。

果然,这话一出,那娇小的软妹子也顿了一顿,下一刻,她突然扑进林皋的怀里,带着哭腔道:“我喜欢你!”

周婧:“!!!”

她惊讶之下,下意识的把攥着贺勋的胳膊狠狠一紧,只听耳边传来咬牙的声音。抬头一看。

贺勋被她一直拉着被迫观赏别人的花边已经十分不爽,现在还被当成人肉磨爪棒,脸色已经不能用好看来形容。拧眉瞪着周婧,寒气逼人。

周婧心里一惊,赶忙松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放到贺勋手里顺毛,无声开口对他道:“别叫,请你吃狗粮。”

“别叫,请你吃狗粮。”她说的有点紧张,生怕贺勋动作引起那头注意,一脸讨好的样子反倒让人哭笑不得。

贺勋瞪着自己掌心里的奶糖。

正在这时,书架另一头又传来林皋的声音,林皋说:“别哭了。先出去吧。”

周婧转头,透过缝隙里,林皋正拿出纸巾帮妹子擦眼泪。如果这是电影,也足够称得上是一副养眼的画面了。不过已经提前了解过精彩纷呈的前情提要,看这剧情,就狗血多过于感动。

妹子被这么温柔的对待,一时间倒也没说什么。林皋靠近妹子低声安慰了两句,两人侧过身子,要出去了。

周婧连忙拉着贺勋躲到书架的拐角处,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走出去。

等确定两个人离开之后,周婧才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心中嘀咕,林皋不是传说中和陶曼是一对吗?怎么突然又冒出来第三个人。而且刚才林皋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被表白之后这么个反应,倒是照顾了妹子的自尊心,而不将话说死又给对方留了一丝希望,不管林皋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所做,这手段也足够说明情商了。

周婧想,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复杂了?她都要甘拜下风。

正想着,只听见耳边传来贺勋生硬的声音:“抓够了?”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紧紧扯着贺勋的袖子,连忙松开。

贺勋看了她一眼,似乎非常不耐烦和她打交道,话都没说一句就转身走了。

周婧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拦住他:“等等。”

贺勋:“又怎么了?”他这脾气被周婧都折腾的有点无奈了。

“听说你是育德的学霸,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周婧凑近他问。

贺勋问:“想说什么?”

“帮我补课吧。”

贺勋:“不可能。”

“为什么?”周婧说:“大不了我付你补课费咯。”她其实想,就算自己要付给贺勋补课费,贺勋估计也不会收的。就凭贺勋之前肯借钱给她,她就看出来这冷硬少年骨子里就是个古道热肠的小可爱嘛。

小可爱,不,小少年冷冷道:“周婧,你在耍我吗?”不等周婧回答,他扫了一眼周婧怀里的书,道:“用这种方法吸引林皋?没用。”

“这和林皋有啥关系?”周婧莫名其妙。看见贺勋的眼神时明白过来,哦,感情她一个不良少女就不能改邪归正好好学习了是吧?要是拿起书本就一定是哗众取宠另辟蹊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引起林皋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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