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火海中,娆汐儿的名字与花小篱的身子一同化为灰烬,被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寻不到昨日粉黛的美丽,也看不到今日丑陋的面容。
花小篱百般怨恨,千般算计,到最后确实将自己绕在其中,遭遇惨死,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当一切尘埃落定,猫儿提了一坛子竹叶青,怀抱小白团仰望着片片雪花飘飞,想着那些孰是孰非,在嫣然一笑间,不知不觉悄然睡去,这一睡,便是三天,吓得众人混乱不堪。
癫婆娘刚得了女儿,还没来得及感觉喜悦,便被那铺天盖地的恐惧威胁,整颗心,犹如颤抖在刀尖上,在猫儿酣睡时刻寸寸滴血。
花耗从癫婆娘口中得知关于猫儿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心痛不已中,请求曲陌下旨赐婚。
曲陌站在猫儿床边,非常直白地道:“若可以下旨,孤只愿猫儿为后。”
银钩攥紧手中的“梵间”如此冰凉刺骨的真实存在,却留不住猫儿性命,只觉得这被世人追捧的宝贝,不过是世间最可怕的荒谬笑话。
在猫儿一直不肯醒来的第二天,所有人变得易怒,暴躁,不安,恐惧,敏感
凝望着猫儿那张越发苍白的笑脸,银钩一遍遍换着她的名,由情意绵绵的诱拐之音,到苦涩沙哑的疑惑不安,再到撕心裂肺的暴躁癫狂,众人看在眼中,不由得泪染眼眶。
银钩说:“猫儿,你醒来,看我跳舞给你看,可好?”
银钩说:“猫儿,你再贪睡,可是要打屁股的。”
银钩说:“猫娃,你次次丢弃我,这次,你若是再不要我,我即便追到地府,也要撕裂了呢这颗黑心顽石!”
银钩说:“猫娃,你可曾记得,你说要给我一个家,我等着和你去祭拜花圃村里的爹娘。”
银钩说:“猫娃,你狠心!你睡吧,不要理我,什么时候断气了,我就躺在你身边,一起下葬!”
就在众人神经若断弦般危险时,猫儿终于颤抖着睫毛张开眼睛,冲红眼的银钩虚弱一笑,沙哑道:“银钩,你又唠叨了。”
银钩恨声咒骂道:“再不起来吃饭,看我不念叨得你耳朵冒烟!”
猫儿咧嘴一笑,银钩瞬间将猫儿抱入怀中,把头窝在猫儿颈间,将那一直含在眼中的泪水隐入猫儿衣衫,不让他人窥视。
猫儿觉得脖子有些凉,无力地推了推银钩,问:“银钩,你流口水了?”
银钩摇头:“没有。”
猫儿又问:“你哭了?”
银钩坚决否认:“没有。”
猫儿疑惑,又问:“那就是流鼻血了,我脖子都湿了。”
银钩胸口震动,闷声笑道:“你还是当我哭了吧。”
猫儿环视伫立在周围的众人,眨了下大眼睛,伸手抱住银钩腰肢,对众人道:“银钩没哭,是淌口水了。”
银钩的唇亲吻上猫儿的颈项,猫儿一震,听见银钩沙哑道:“小东西,还是你护着我。”不过,他倒是觉得说自己对着刚醒过来的猫儿淌口水,还真有点让人无语
猫儿红着脸,咧嘴笑了。
花耗看见此番景象,自然明白自己的感情已变成一种奢侈的妄想,在落寞之余,却是真心庆幸猫儿能够醒来,哪怕那笑颜不在自己怀中,只要仍旧笑着,就好。
曲陌望向窗外落雪纷飞,明白他失去了什么。他在可以简单拥有时没有珍惜,在可以抓住时没有留住。既然选择了帝王路,便要承受这种心被剥落的痛楚,如此也好,没有心,以后便不会痛了吧?
癫婆娘喜极而泣,却又更添忧愁,这次猫儿能醒来,那下次呢?她记得猫儿是新年交替时所生,那年关,真的成了年关。她这做娘亲的还没为猫儿做些什么,猫儿难道就要这样离去吗?
猫儿望向癫婆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一直与自己抱成一团的银钩,冲癫婆娘伸出手,唤了声:“娘娘。”
癫婆娘强忍着眼泪将猫儿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着猫儿的发丝,哑声唤道:“猫儿。”
猫儿乖巧地依偎在癫婆娘怀中,努力唤着属于娘亲的味道,仍旧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就是娘娘的亲生女儿。
癫婆娘抱着猫儿,心中千丝缭绕,想要说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想要问的也太多,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猫儿抬头,咧嘴一笑:“娘娘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对猫儿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不是?”
癫婆娘点头:“猫儿怎知?”
猫儿道:“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着要和娘娘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娘娘身边,一点儿也不陌生,如今说是亲娘,也不觉得过分近乎,只是心里无比欢喜,想着自己还有亲人在世,真好。”
癫婆娘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猫儿伸手擦掉癫婆娘的眼泪,安慰道:“娘娘,上天待我不薄,多年来承欢娘娘膝下。娘娘为我梳头,为我缝衣,教我为人,这些如此清晰美好。如果如果有天猫儿不在了”
“猫儿!”众人大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猫儿顽皮一笑:“还是让我说完吧,不知道下次会睡多久,没人说话,也怪难受的。”
众人不语,暗自伤神。
猫儿望向癫婆娘,将癫婆娘又流出的眼泪擦掉,暖声哄道:“娘娘,别哭,猫儿虽然贪睡,但一定会活得很久很久,谁都不可以将猫儿带走,尤其在猫儿如此幸福时,绝对不可以!
娘娘放心,猫儿会努力醒过来,娘娘也要快乐,这样猫儿才能放心。即便有天醒不来,猫儿的魂儿也要看见娘娘快乐。
原本,听娘娘说什么负心人,既然已是过去,那就忘了吧。猫儿只希望娘娘快乐,怎不看身边人默默守护多年?”猫儿望向酒不醉,眨了一下眼睛,示意酒不醉夸奖自己孺子可教。
酒不醉眼眶红润,郑重地点头,将手按在癫婆娘的肩膀上,默默承诺自己会让癫婆娘幸福。
癫婆娘这次没有拒绝酒不醉的安慰。十多年了,这个人,一直在身边,若说无情,怎会结伴而行?
猫儿弯眼笑了,将小脑袋钻入癫婆娘怀中蹭着,努力摄取娘亲的味道,记着了,不能忘。
癫婆娘掏出怀中木梳,为猫儿梳理着乱糟糟的长发,轻声讲起了自己的过往。她想让猫儿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如此急切,生怕猫儿听不到了,不明白她曾经是如何期盼着猫儿的到来。
屋子里的人悉数退出,为她们母女留下一份独属于两人的回忆
癫婆娘说:“我原本是娆国公主,备受父王宠爱,赐名娆池女。年少轻狂时,也曾离宫执剑武林,过了一段快意江湖的生活。游历中,结识了行侠仗义的霍瀛,他救我于采花大盗手中。后来,我钱袋被扒无钱付账,结识了有些阴晴不定的离卿。当时,他们都未称帝,而是颇不受宠的皇子。
我们三人结识,气味相投,于是结伴而行。宫中娆祈寻来,他虽贵为太子,但一向与我交好,从小便时常黏我,如此定要同我一起闯荡江湖。
霍瀛和离卿知晓那是我弟,颇为照顾,娆祈更是与众人打得火热,四人行,欢歌笑语。
不知不觉中,我与霍瀛走近,两人渐生情愫,花前月下私定终生。那时候,我眼中只有霍瀛,看不见他人风卷云变。
后来,父王身体抱恙,我与娆祈火速反悔,霍瀛和离卿亦卷入皇位的角逐中。两个人,自此各自拼搏。
父王弥留之际召见我一人,告诉我身世真相,说我并非他亲生,而是他深深爱慕的女子与他人所生。她仅此一生,只爱我娘亲至深,却终不可得。
父皇没告诉我过往因由便去了。我也想守着自己的秘密直到入土,并非贪恋皇家富贵,而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是是谁。
然而,我不曾想到的是,父皇对我说出身世秘密时,却被有心偷听的娆祈听来,扭曲成日后化解不了的痛。
父王仙逝,娆祈登基,当一切成定局后,我想离开皇宫,娆祈却是百般阻扰,用不同借口将我留下,变着法地讨我开心。
此时,离卿已然借助富可敌国的曲府登上帝位,并派宰相来求亲。
我不曾想过离卿会钟情于我,而我与他并无男女之情,自然不肯嫁入离国。娆祈知我不肯,便痛快地回绝了,让我心甚慰,只当他是真心关切我。
我虽出不得皇宫,但与霍瀛却一直有书信联系,只能在飞鸽传书中互诉衷肠,盼着他能向娆祈提亲,将我娶去。
却不想,霍瀛的来信愈来愈含糊不明,直到霍瀛要迎娶十一公主的事被喧闹得沸沸扬扬,我才知道,自己竟然痴傻的可以。
心碎了,我不明所以,写信去问,霍瀛却是一直不再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