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您赶紧收拾一下,趁没宵禁跟我去认一认,是了最好,不是也好接着找。”
杨家人还要一家子都跟着去,有喊丫头拿衣服的,有叫丫头给她梳头的,忙忙嘈嘈。祝缨道:“团伙看戏呢?六郎,你带着姑妈去就得了。”
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杨六郎赶紧侍奉姑妈出门,还问要不要打扮。他姑妈说:“不用,这就走!”
一行人匆匆去往京兆府,路上,杨六郎好话说尽,净是感激,他姑妈也在车里说:“多谢小官人。”“恩同再造。”祝缨连连推脱,说:“我也没干什么,还是王京兆的布置。”
到了京兆府里,杨六的姑妈一见孩子就扑过去抱住了:“我的儿,你去哪里了?!!!”
把孩子也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祝缨只好摸出块糖来哄他:“来,给你。”
孩子慢慢不哭了,罗元的娘子道:“就是我的儿子!”
王云鹤于是派人去请罗元。
很快,罗元骑着马一路冲到了京兆府:“人呢?人呢?”
祝缨看到了罗元,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孩子就像他亲生的一样了。罗元现在虽然看起来相貌周正,但是那一双招风耳跟这孩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罗元这会儿倒不骂王云鹤了,这宦官能屈能伸,当场给王云鹤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谢。
王云鹤将他扶起:“为人父母,岂有不心疼子女的?只有一件事,府上的悬赏可要兑现呐!”
罗元抱着儿子,笑道:“当然,当然。”
他看了一眼老婆,再看看杨六郎,又看看祝缨,先问祝缨:“这位是?”
祝缨道:“大理寺丞,祝缨。”
“原来是你!听六郎说起过!”罗元想起来了,杨六郎时常提祝缨,他也记住了。更重要的是,听说祝缨是比较得郑熹和王云鹤比较看重的人。现在祝缨人在这里,罗元自然就认为找回儿子祝缨是有一定作用的。
他笑着说:“多谢。”然后对妻子道,“娘子回家兑钱给人。”
杨六郎的姑妈听这一声,脚一软瘫靠在侄子身上:“哎。”终于能回家了。
罗元跟王云鹤客气再三,抱着儿子不松手,他府里的仆人在后面追了来,见到“小主人”都高兴得欢呼起来。王云鹤道:“且慢,府上还有几个人都在这里了。也请一并带走。”当下把罗二、罗五等人和仆人一起也交给了罗元领回去。
罗元安抚两句:“你们委屈啦,是我跟王大人商量好的,为了蒙骗贼人,不好先说出来。”
祝缨听到这一句,十分服气,这人能在皇帝面前数得上号,是有点本事的。罗二、罗五两个被他耍得团团转,哪里敢抱怨呢?都说:“弟弟找回来了就好了!不然我们两个心里也难过。”
祝缨心道:傻子,该说不然你们俩就要背着杀了兄弟的嫌疑过一生。
罗元先把儿子放到马上,自己再上马,一路抱着儿子招摇过市,炫耀自己儿子又找回来了。
祝缨没跟着凑热闹,而是留下来跟王云鹤说话。她最近有点心得,也不知道对不对。在请教之前,她对站在一边的班头等人说:“你们傻站着干嘛?拿上锣,给他开道啊!一边开道一边喊,王大人帮罗大监把儿子找回来了!快去啊!咱不能白挨骂。”
班头跳了起来:“着啊!光想着明天白天再散播……”
王云鹤啼笑皆非:“你又淘气了。”
祝缨道:“并没有,我要淘气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她也不夸王云鹤这件事做得漂亮,王云鹤这个法子她用不了,王云鹤是京兆尹,能运用的人手很多,换了她现在也使不了这个法子。
她说:“也不知道孩子找回来之后,士子宦官两边还闹不闹、能不能好了……”说着,悄悄看了一眼王云鹤。
哪知王云鹤并不忧虑,说:“难道以前很和睦?”
祝缨道:“那……”
王云鹤道:“你以后,也不可骂他们太狠,也不可打他们太狠。”
“咦?”
王云鹤叹了口气:“那是天子家奴啊!士大夫很好,君子很好,但谁侍奉陛下吃饭穿衣呢?陛下也要生活。都骂奸佞,然而天子有时候需要有人做的事,君子又不肯做,奸佞又肯做。天子,也是人啊。”
祝缨道:“是。该骂还是要骂,该打还是要打,别叫陛下不痛快了就行。”陛下痛快了,怎么打骂也都行。
王云鹤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说:“你呢?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真是奇了怪了,别人都嫌弃求田问舍,说是那是胸无大志,您怎么总关心我的房子呢?我不得有点志气吗?”
王云鹤道:“他们求田问舍,就是为了求田问舍,做官也好、讲学也罢,不过为了那点子东西。你是找棵梧桐歇歇脚,才好接着飞。”
祝缨道:“不是,我就是为了扒个窝趴着。”
王云鹤弹了弹她的脑门儿:“回去吧,今天不想写条子了。”
……——
祝缨回到家里的时候,半座城的人都知道罗元的儿子被王云鹤找到了。百姓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一边骂着罗元这个王八蛋真是能折腾人,一边又觉得大家可以不用再瞎忙了。
祝缨家的门没有关,张仙姑站在门口等祝缨,等着问她什么情况。
祝缨道:“就是人找着了呗!”
花姐道:“幸亏平安。”
祝缨道:“是啊!还好是活的,要是死了,王大人本事再大,恐怕也……”今天看那个孩子,身上衣服首饰都叫扒干净了,一身粗布衣服。这样的一个孩子,就地一埋,不久之后化成白骨,谁又能知道他曾激起这么大的风波呢?
张仙姑道:“那是王大人好人有好报,这小子的命得是托王大人的福才得来的。他家里人还那样说王大人,也不怕折福折寿!”
祝缨道:“你等着,他必要重谢王大人的。”
张仙姑不信:“那样狼心狗肺,这些日子那么样的骂王大人,他能知道好歹?”
祝缨伸出手掌:“两贯。”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