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就算是商议全府种麦子的事儿,也得大人主持呀。”
上司道:“咳咳,你更懂你更懂,你先看看怎么弄。”
有他这句话,另一个县令也挤了过来:“还有我呢!”
祝缨见状,就请上司在驿站里主持一下,她略说一说做法。上司勉强同意:“也好。”
一行人到了驿站,聚到了上司的住处,几人坐下,祝缨说了自己的法子。王县令道:“不是应该先恤贫户么?贫户困苦,得了机会会珍惜的。”
祝缨道:“他拿什么种?有耕牛吗?有多少田地?种了不怕叫人拔了?”
裘县令道:“不错。且小民好模仿,凡士绅推崇的,他们才会跟风。只消大户先种了,贫户看到了也就有样学样了。”
几人又向祝缨要先预定下种子的数量,祝缨道:“户部还没给我期限呢,怎么也得再种个两年,看出产量稳不稳才好。”
几人争执,上司忽然想到:刺史大人要调走,那我就不急着走了!我还有两年的任期,何如趁此机会推广一番?
也算政绩。
他也加入了进来。
祝缨双手一摊:“户部没有给我那么多的麦种。得这一茬种完了,留种。也不是所有的麦子都适合当种子的。”至少得种个两轮,她手头合适的种子才能富余。
上司正色道:“你们都不要催她了,岂不闻欲速则不达?既然朝廷有意,祝令有心,大家想要的总会有的。”
一句话将大家都镇压了,上司道:“好了,都散了吧。想逛的就逛逛,不想逛的就回去。”
祝缨是属于想逛的,依旧是去买了些东西,珍珠的价还没有落下来,她也不强求,这次称的珍珠更少,倒是又买了点圆珠。其次是一点宝石,又遇到了合适的玳瑁,且买到了一些砗磲,都是以靠近产地而得的便宜价。
买完了回到驿馆,却发现上司还没走。他竟然拖着病体也逛起了州城。祝缨收拾好包袱,就向他告辞。
上司正在看一个盒子,里面是十二颗大珠,上司乐呵呵地道:“瞧瞧,这个怎么样?”
祝缨道:“我得过年才舍得买。”
上司皱眉道:“出息呢?给你了。”
“不不不。”
“拿着,”上司说,“逃犯的事情你做得对。真让常校尉拿了人,又是没完没了的官司。且镇慑了凶徒,才是一劳永逸的事,你不知道这些贼皮,一个一个不以犯法为耻,反以重刑为荣。谁个残害无辜更多,反而论资排辈靠前。”
祝缨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看他拿不到人,看着实在令人着急。”
上司笑道:“现在让他自己去吧,他失职,我已参了他了。不日就将革职。”
上司说这个话也有点把握,这回常校尉的纰漏有点大,跑几个囚犯,事儿不大。囚犯杀人,事儿也不算太大,但是杀了三人以上,事情就很大了。所以朝廷不怪祝缨果断,上司和鲁刺史也认为她办得没毛病。
两人客气一回,上司将盖子“啪”一声合上,塞到了她的手里:“让你拿着就拿着!怎么婆婆妈妈的?”
祝缨捧着盒子,想把东西再塞回去。三年了,上司没给过她东西,现在给贵重东西,一定有诈!
上司果然又说了:“看你缉凶干脆,庶务反而琐碎了。那个麦种的事儿……”
祝缨道:“下官还是觉得要仔细些好,回去会好好斟酌的。”
上司道:“不错,事关民生,不能莽撞。这样,明年我在府城种一些,也用公廨田。”
祝缨把盒子塞回了袖子里,道:“大人预备怎么种?又要种多少田呢?”
“你那儿有熟手吗?”
祝缨道:“称不上熟,都是今年才开始试种的人。只要明年收成尚可,麦子未见灾病,秋收纳粮之后,下官派人过去,如何?”
上司笑道:“那可说准了。”
祝缨道:“王、裘等人想要的麦种,您是不是也得出点儿?”
此言正合了上司之意,他说:“这是自然,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操劳。”
两人谈妥,祝缨便不再等上司,当时就与上司辞别,揣着大珠回福禄县去了。
…………
福禄县里,已有心急的人在整理耕地了。他们积肥的方法也多种多样,也有不差这点柴火的人烧些秸秆的,也有积绿肥的,也有积攒各种粪便发酵的。又翻地,将肥料掺到土里。
回到县城,人们看到她回来了,都笑着招呼一声,依旧各干各的去了。
山上的秋收已然结束,苏鸣鸾也下山来,协商种麦之事。苏鸣鸾有数,想从祝缨这里拿点什么走,也得给她带点什么。
祝缨则有她的打算:什么都白给,也就都不值钱了。当白给成为习惯,少给一文都会被认为是吝啬。纵使苏鸣鸾脑筋清楚,架不住山上人口也不少。像阿浑那样的人,还是阿苏洞主的亲戚,白给他试试?
苏鸣鸾又将主意打到了“祥瑞”的头上,她这回又带了两只白翎子野鸡。
两只野鸡被裹在布里,只露个脑袋出来,并排放到了祝缨的桌上,祝缨道:“这是要做什么?”
苏鸣鸾认真地道:“就说是它们下山吃谷子时抓到的,怎么样?”
祝缨大大地咳嗽了一声:“何必?”
苏鸣鸾道:“反正都带下来了。”
祝缨道:“大郎说了什么?”
苏鸣鸾也笑了:“从小他就爱操心的,虽不说,心里总想得很多。这回我觉得他说得对,不能总仗着阿叔待我们好就不管不顾什么都要占便宜的。”
“也不算占便宜,你们好了,大家才能都好。不过给你多少、要怎么种,你怎么还我,都要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