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到时候也叫他们互相盯着,不会有事儿的。”
“唔,梧州会馆又是怎么一回事?”
“刺史府以公廨钱置办,商人租用,两下都便宜。官府自己经商不合适,又得吃饭,指望商人自己来回跑,守法者受亏,不法者横行。也算有个小约束,知道他们在干嘛。您要说糖的事儿,一些歌谣我也听到了,带了一船糖过来,先平抑物价。尚培基激起民愤了,叫他们自己玩下去两下都讨不着好。得适可而止。不知道止,我来帮他们止。”
王云鹤点了点头。
祝缨对他汇报的愈发详细,除了山里的事不能说,其他能说的都说了,连山里,也说了一句:“与三族的贸易也是这般,我也盯一盯,不能放任。”
王云鹤道:“使得。依你看,下任梧州刺史谁合适?”
祝缨道:“不好说。尚培基来的时候,我寻思着终于来了个好人了,梧州不用由吏升上来的官员死顶了。啧,他拿老子娘的遗产给他自己修牌坊,要是能扬名,也是个孝子了。”
王云鹤绷不住笑了,指着祝缨:“你呀!这张嘴!”
祝缨也笑:“那咱说点儿好听的?我先前送来的书,您看着了吗?”
王云鹤又是另一种笑容了,道:“不错不错,老刘很喜欢。”
“纸是用甘蔗渣造的,版是聘了师傅雕的,都是梧州制的。一次我能印一百册,番学里的课本就是这样的。我已着手,每季往外发一百册,从纸坊的利润里抽取二十分之一,专干这个事儿。整个梧州,只要在册报户籍的新生儿,长到七岁,一人领一本。经史太难,这个容易些,识字入门它不难。老师虽然缺一点,课本不缺。哪怕都拿它引火糊墙擦屁-股,有一两个贫儿因此能识了字,也是好的。工坊的学徒,一人一本,得识字。”
王云鹤微张着口,猛然一拍桌案:“好啊!”
祝缨道:“给穷人透口气,或许能好些。”
王云鹤轻叹道:“想得是好,也要知道,贫儿可不容易比得过富家子哦!师傅请不起,学校总不能考识字歌。”
祝缨道:“是有点儿异想天开,管它呢!横竖就这点钱,我还出得起。先试行。我瞧着学校糊名也没人反对我,那不正好?”
“你还没忘呢?”
“我吧,这记忆性行。”
王云鹤又笑,祝缨道:“那,还有一件事儿。”
“说。”
“每季我印的不止一百册,再多出来的,我能往外卖不?”
“嗯?谁不许你卖了?”
“比抄的书便宜多了!我绝不囤积居奇!成本加点运费工费,稍加一点利。这还是刘先生写的呢!把我写的序、跋都撤了,再换上,那谁,您的。您给安排那几个孩子能见一下陛下,我叫他们给陛下背一篇,再献一本儿。得有点儿水花才好卖么……”
“就算这样,有心读下去的人也不会太多。”
“可一些想读书的人不至于只能在窗户根子底下偷听还见不着书本长什么样儿,再被人放狗赶走。有用没用的,洒这一把,这钱不花在这儿,又花在哪儿?这点子书,还不够败家子儿一晚上打牌输得多。”
她理了理自己的袍领子:“这个,够贴补一百本儿印的书还有剩了。就少一件衣裳,能补贴许多本。”
王云鹤不笑了,点了点头:“陛下那里我安排,你的人要准备好。”
“哎!”成了,小鬼们朝贺的事也安排妥了!
王云鹤道:“老刘会很高兴的。你的序、跋,不要撤,我再给你写一篇!”他很振奋,又说自己还要再拉上个人也给写一篇。
祝缨道:“那可太好了,您写,我带回去就印,明年夏天您就能收到样书了。”
王云鹤也乐了:“你这样手中散漫,自己不要生活吗?”
“够吃的了。”
…………
祝缨高高兴兴地从云鹤那里回来,办成了好几件事呢!当晚,她让小吴明天一早去鲁刺史的别院送帖子,再送一份礼物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还得站班,不过数数日子,不用几天大家就都能放假了。
新年的氛围愈发的浓烈,站班的众人进京的公事也渐渐都干完了,大部分人都像通过了考试的学生一样,愈来愈放松。
也有人在盘算着皇帝新年会给什么样的赏赐,能领到多少之类。
王云鹤没在朝上向皇帝提苏喆等人的事情,等散了朝,他特意点名了一下骆晟,让骆晟先不要离开,一会儿到政事堂有话要说。骆晟不知道原委,乖乖答应了。
皇帝与王云鹤议事的时候就问他留自己女婿要干嘛。王云鹤道:“依惯例,诸番排序会有些争执,问一问。”
皇帝就把女婿叫了来问,骆晟也不会撒谎,这事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一五一十讲了斗殴的事,又说:“已安抚妥了,他们谁强谁弱,自己心里都有数。”王云鹤又问这些人随行的商人的问题,番邦外国的使节,会有一个习惯——带商人。有的时候甚至就是商人冒充使团。朝廷这边呢,很多时候也没那么好骗,有国书的还认真些,没国书的就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要个万国来朝。
骆晟道:“商人都聚居一处,并不令其与百姓杂处。”
皇帝道:“不错。”
郑熹状似无意地问:“没吓着孩子吧?”
“什么孩子?”皇帝警觉了,他还以为郑熹问的是自家孩子,比如两个姓骆的外孙之类。他既疼爱永平公主,公主的孩子他也是喜欢的。
郑熹道:“就南边儿,来了几个孩子,安排了几个人教授礼仪,一直忘了问。”
骆晟道:“哦!他们,没事儿,看着斗殴也没上手,还在认真学着礼仪呢。”
皇帝不耐烦地问道:“说的是谁?”
骆晟忙解释了,皇帝道:“孩子?”
骆晟道:“是。”
皇帝之前看祝缨,就光想着“经营十年”,连她带人来朝贺的事儿都给忽略了,现在一听又起了兴致,问道:“礼仪学得怎么样了?言语可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