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来人听懂了他的话:“盐场。”
李彦庆道:“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
“盐州。”来人呲出牙来。
李彦庆哑然。
冷云道:“你与他说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
……——
祝府里张灯结彩,冷云很满意。
府中装饰,是因为新年快到了,并不是为了迎接他们。整个县城,也是如此。
花姐与周娓正在一处说话,付娘子、慈惠庵都是花姐在京城挂心的,周娓又从京城来,花姐常与她说话。花姐素来温柔,周娓毕竟是离乡,心中也与花姐亲近。
周娓正说:“在京城过年也装饰,不过与咱们府里不太一样,更精致些。不过我看府里的更顺眼。”
二人来了,祝缨又是一番欢迎。
冷、李听不懂方言,在座的许多人一不小心就溜出了方言乃至各族的语言。祝大出现,与冷云喝了两杯就又走了,张仙姑坐了一阵儿,不大喜欢与官员应酬,慢慢踱到府门口,站在门前看大街上的灯。
冷云只好与祝缨聊天,又看到小江席上出现两个少女正在与小江撒娇,瞪大了眼睛惊愕地声音都劈了,问道:“那是在干嘛?”
祝缨道:“那是她家闺女。”
冷云道:“那就好,你……真没有儿女吗?不叫出来见一见我吗?”
“喏,儿女。”祝缨下巴往下面一扬。
冷云道:“谁问你这些螟蛉?我说亲的,亲的。”
“没有。”
“以后这一片基业,要交给谁?都编户了?朝廷派人来接管?那你可得小心,别为朝廷忙了一辈子,自己没个下场。有个好儿子,早些带出来,好好栽培,才能守住你的身后名。”
祝缨看了他一眼,冷云道:“看我干什么?”
祝缨道:“您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
冷云难得正经,换了这么一句,鼻子也要气歪了,道:“好心劝你,你却取笑我,好吧,我不管了!”
祝缨只管笑。
冷云又换了口气,好奇地问:“你,好好的,为什么要从京城走?我找他们打听过了,你什么破绽也没有呀。”
祝缨道:“我烦了行不行?”
“嗯?京城有什么不好?你已经是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权柄,有什么报负不能实现?哪怕开疆拓土、青史留名,一国,比你这穷山恶水的一州,也强得多。”
“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祝缨说,“不会以为上面说一句话,下面就会完全照着心意来干吧?不会吧?不会吧?”
“那对你不是事儿吧?你应付得来。好,不说京城,就说这儿,你看你这些能人,你信他们万众一心?私下没有小算盘?不会争权夺利?这些你不也要应付吗?你不会那么天真吧?”
祝缨认真地对冷云道:“人心在哪里都是复杂的。我在京城,无时无刻不要分神掩饰我的真身,现在不用了。哦,还有,在京城面对今上,你不但要揣摩着他的心意,还得把他脑子里完全想不到的,给补得圆满了。他说一句册封后宫,还要隆重,户部就要挤出钱来。如今我轻松极了。”
冷云与她碰了一杯,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就是想得太多,他的江山、他的钱,花光了,你就直说与他。为他操这些心做甚?哎?你这不是酒啊。”
祝缨道:“我喝酒会闹事,你会出事的。”
冷云缩了缩脖子,扭头找李彦庆说话了。
李彦庆刚才与赵苏攀谈,没套出什么话来,正与项渔聊天,冷不丁被冷云打断,只好陪这个上司。
是夜,宴会很晚才结束,李、冷二人都喝了不少。次日起得就晚,冷云抱着脑袋喝醒酒汤,一面对李彦庆说:“你看出什么了吗?”
李彦庆道:“治理得不错,可惜女子之身,不能立于朝堂,浪费了才华。在这偏僻蛮荒之地,倒有了用武之处。”
冷云放下碗,打了个哈欠:“那好吧,在这儿过完了年咱们就走。语言不通,能问出个屁来!”
李彦庆道:“我去城中看看,您来吗?”
“也行。”
两人换了衣服、带上仆人,又叫来翻译,李彦庆问翻译:“集市在哪里?”
翻译道:“就在前边,请随我来。”
集市是别业最先建成的地方,占地也大,临近新年,里面的人也多。冷云道:“怎么上午也开市?”
翻译道:“咱们这儿的规矩与外面的不大一样,外面的都是午后开市,咱们可不一样。咱们这儿,就是因这集市兴的,外面的客商来,就是为了做买卖,路过就几天,哪能浪费半天功夫呢?”
李彦庆看到了打铁铺,问道:“此间也卖铁器?我的裁纸刀路上丢失了,这里能买得到么?”
“那您得问店家了。”
李彦庆又与铁匠攀谈,要看他手艺,又赞他手艺不错:“到外面州里也不错,京城的铁匠铺子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手艺是家传的吗?这铁不错,哪里来的?”
铁匠也不疑有他,乐呵呵地回答:“家传的手艺不太好,后跟着师傅学的。铁?也有商人带来的,那边的吉玛家就有铁……”
李彦庆又看到种种作坊、铺子,梧州少不了糖、纸之类,李彦庆又看到了盐铺,看到水牌上写的价格,也是大吃一惊:“这般便宜?”
一个掌柜模样的笑道:“是。咱们自己有盐,大人定的价,不许卖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