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好么!你们信里可没说这一茬啊,说说吧,你们还瞒了我什么?”
还是陈萌:“就那些,党争,缺实干的人才。兼并,还没来得及收拾。你那些道理大家都知道,难做哟。你打算怎么办?”
“先召人吧。”
“缺人,”王叔亮中肯地说,“我与施公不但要收天下之兵,也在着力选拔人才了。国家不缺清谈的之士,要的是能够到地方上实干的人。养成一个能做事的官员,非有十年之功不可。经验,只能靠积累,没有经验,他就没有办法治理地方。时间不够,还没出来。”
他是从地方官做起的,自是知道与人打交道,必须得练。
施季行也说:“相公,可不能只带您的那些部下往西陲去,不理京师啊!”
祝缨道:“对付西番我当然要用他们,光用他们也不够。我要召旧部子弟,这个我会对陛下讲明白的。”
“你的旧部,也多半衰老啦。”陈萌提醒道。
“三十年过去了,不老才怪。我要他们的子弟,三十年过去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我了,如何令行禁止?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父兄会告诉他们,我是怎么做事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我能把事做好就行。”祝缨说。
只要垫上这一步,现在有人用,接下来就好办了。
陈萌等三人都不说话了,祝缨过往的信誉太好,谁不想有这样的一个上司呢?
陈萌打了个哈欠:“那便这样吧,哦,冼敬的丧事……”
施季行道:“鸿胪寺吧。”
那不是我儿子管吗?晦气!陈萌想。
祝缨道:“我也得回去收拾一下我那府里了,开府的名单,我会开出来给大家的。”
王叔亮眉头一跳,抢先说:“好。”
陈萌、祝缨先走,王叔亮心神不宁,对施季行道:“我得去冼家看一看,毕竟是先父的学生。”
施季行很仗义:“这里有我。”
“有劳。”
……——
王叔亮先去了冼府看了一眼,告知鸿胪寺已经知情,有什么事可与陈放讲。接着就匆匆去了祝府!
祝府里正在忙碌,祝缨没要朝廷给她准备的仆人,从营里抽设了一百五十人,有男有女。先把府邸搜检一遍,然后再分房子、放行李、住人。她本人就先把大厅清出一片地方,摆了张桌子开始写规划。
外间搜检、入住的嘈杂全都影响不了她。
在她桌子打横的地方,刘昆也坐了下来,帮她做一些文书工作——主要是写奏本。祝缨口述了大意,刘昆就开始整理。相府的名单,要启用旧部子弟的说明之类。
王叔亮在门口被拦下,祝青雪跑过来禀报。在宫中已经见到了王叔亮,知道很快必会再见的,但刘昆还是吃了一惊,笔落下,污了纸面。
祝缨道:“请进来吧。”
刘昆道:“那我……”
“你活干完了?”
“没,我去后面。”
“后面还没收拾出来,就在这儿吧。他早晚得习惯。”祝缨说。
刘昆深吸一口气,取过一份空白的奏本,准备誊抄:“是。”
王叔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刘松年的曾孙女,他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的一个少女,放大了坐在当朝丞相的府里,写奏本!这姑娘身上还带着品级,正式的官员,不是命妇。
她蹦跶到京城来了!
王叔亮眼前一黑,指了指刘昆,瞪着祝缨。
祝缨道:“请坐。我这里忙忙乱乱的,你多担待。事情太急了,如果只是拖延着,也不用我来。要我过来,就是为了让事情不至于破罐子破摔。我就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本想花个两三天,把手上的事都理顺了,再找你单独谈谈的,你来了倒好,就先简单说一说吧。”
王叔亮道:“刘叔父在世的时候,虽也……但……如今他的子孙都还在……这……要是被人认出来……”
祝缨道:“蛮夷之地则可,教化之邦就容不下一个有真本事的女人,是吗?才女们只能郁郁不得志且还不肯自暴自弃,废物们还觉得委屈了?不能踩在别人头上,它们委屈死了吧?那就死吧。”
王叔亮脸胀得通红:“你总要考虑考虑她们的父母亲人。”
“你来就是说这个?那就先别说了,听我说。”
王叔亮也是一位老人了,如今也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不客气了:“行,你说。”
“缺人是吧?”
“对。”
“为什么会缺啊?”
“党争,又……”
“不,是制度。”祝缨说,“令尊在世的时候,就有意推广科考取士。怎么样,趁我回来,干一把?”
王叔亮道:“现在这形势?”
“就是现在,要干,就干一把大的。以前也有科考,却也有改进的地方,官员考核虽然也算严谨,却仍有漏洞。总是寒士缺乏进身之阶以致蹉跎,要用人的时候,又说无人可用。什么时候变法好?大破大立的时候。”
“就算选出来人,也没那么多官职。”王叔亮说,这个他也不是没考虑过。
祝缨道:“这个我有办法。对陛下也没细说的,齐王放在北边儿,也不是空放着,他的势力不得清一清吗?对他还有留恋的人,不得酌情请回家去休息吗?只是不能显戮,以免让天下人寒心。沈瑛一家相关,是不是得清了?以此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