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瑕一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依然余悸未消。
昨晚夜闯“麒麟居”她压根没想到会遇见丁略,更没想到会和他交手。
他不是说他不住那里吗?
包令她惊异的是,看起来斯文的他身手竟好得超乎她的意料,若非使用“移形换位”她一定逃不了
“金麒麟”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她可不能大意。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强悍和霸气是内敛的,虽然不形于表,却因此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她不否认她有点怕他,这种男人太深沉了,她有点担心她应付不了,应付不了他的精明,他的眼神,以及他的微笑
心思繁杂起伏,她在床上怔怔坐了十分钟之久,才起身梳洗,然后从后堂踱到前方的店铺,这个时候,阿丝应该还没来,她得先把铺子大门打开,整理一下。
早晨的阳光从窗棂斜射而入,她打开大门,忍不住掩嘴打个呵欠,但嘴巴才张开,就瞪大双眼,被大门外小院内的那抹人影给吓得僵杵成石!
店铺外,丁略一身深灰色西装,抽着烟,似乎正在等她开门。
“早。”他一看见她,便露出一道浅笑,向她打招呼。“你”她楞在原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大早跑来,难道是发觉了什么?
她的心划过一丝惊慌和惶恐,忍不住回想昨夜自己是否泄漏了任何蛛丝马迹。
“不好意思,我来得太早了,但我很想请你吃顿早餐,肯赏光吗?”丁略怡然地盯着任无瑕错愕的表情,笑意加深。
“丁先生约我吃早餐?真让我受宠若惊”任无瑕很快地稳住阵脚,恢复冷静,挤出微笑。
“你有空吗?”#x4e0d#x6127个见多世面的女掌柜,丁略佩服她的镇定。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通常”她早餐几乎都不吃的。
“别拒绝我,我已经等得很饿了,而且,我来上海这么久,还没真正尝过上海人的早餐。”他很快地道。
她迟疑了几秒,想不出该如何回绝,加上不忍心见他挨饿,只得点点头。“好吧!就陪你吃一顿道地的上海早餐。”
“太好了。”丁略似乎算准她无法拒绝。
任无瑕转身走进店内拿起外套和皮包,乘机稍稍缓和忐忑的心,才走出珍珠坊。
晨曦中,初冬的空气凛冽清澈,她扣上了棉袄外套,缩了缩身子。
“冷吗?”丁略走在她身旁,转头看着她。
她的长发今天没有盘成髻,自然地垂下,两旁用发夹简单地夹住,搭上短袄和旗袍,看来更年轻,也更具清新气质。
“还好,上海的冬天就这样,我习惯了。你呢?只穿这样不冷吗?”她笑着看他一眼。
丁略只穿了一件西装,但未打上领带,衬衫领口敞着,一反平常精干的模样,全身充满了随兴的轻松,这样的他,反而更让人怦然心跳。
“我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他双手插在口袋,自嘲地道。
“丁先生以前不住上海吗?”她故意问。
“我以前住香港,前几年才来到上海”
“可是你的口音没多少广东腔。”
“其实我老家本是上海,我母亲又来自台湾,所以口音早已经没什么特别的腔调了。”
“这样啊,难怪说起话来字正腔圆,真令人羡慕,不像我,讲话老是这样,改都改不掉”她调侃自己总是慢吞吞又软绵绵的说话方式。
“不需要改,我喜欢听你说话。”他嘴角一勾。
她一楞,脸没来由地红了。
“你的声音很特别,让人听了就忘不掉。”他看着她。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我这种声音很没力,从小和人相骂都骂不赢,气势太差”她很快地以自我揶揄跳脱这令人尴尬的境况。
“但很有魅力。”他紧接着说。
她的心又重重弹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好听的话她听多了,但不知为何,他的一句赞美却令她有些晕然。
“要上哪儿去吃早餐?”丁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你想吃什么?”她抬头问。
想吃你!
这是丁略内心最真切的答案。
昨夜她的形影一直在他脑中萦绕,她嫣然明媚的**,她顾盼流转的秋眸,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深深地牵引着他,他从没想过他也有为女人失眠的一天。
因此,一大早他就决定率先采取行动,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由他先进攻,是“任掌柜”也好,是“辟邪”也罢,不论她的真正身分和目的是什么,他纺他都会將她所有的一切查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一切!
“都可以,我不挑食。”他随口道,当然没有显露他真正的企图。
“那我介绍你吃点擂沙团和小笼馒头,味道很棒哦!”她热心地道。
“好,听起来似乎很好吃。”他盯着她的脸庞,觉得她比她说的点心还要可口。
“那走路过去就行了,别开车了,那里不好停车。”她领着他穿入小巷。
他收起钥匙,双手插在口袋,跟上她,两人并行在宁静的巷弄,缓缓前进。
早晨有不少人起来运动遛达,往来的人几乎都会多看他们两眼,毕竟男的高俊,女的秀婉,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大家很自然地都將他们当成情侣。
任无瑕敏感地察觉别人的眼光,开始有点不安,她这样答应陪丁略吃顿早餐,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怎么了?”丁略发现她的局促,故意问道。
“没事。”她摇摇头,也撇开内心的疑虑。
接近丁略,或者能得到更进一步的情报,她这是在工作,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在心里自圆其说。
不久,他们来到附近一家点心食坊,任无瑕点了几道点心和豆浆,挑了二楼的座位坐下,边吃边聊。
“好吃吗?”她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问道。
“好吃,我是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早餐。”他点头赞许,把餐点全吃光了。
“丁先生平常都这么早起吗?”她奇道。印象中,那些上班族不都九点才上班的吗?但他却七点半就在她家门口等她开门了。
“不,我昨晚没睡好,所以起得早一些。”他边喝着豆浆边道。
“哦?”昨晚没睡好?她心虚地垂下眼睫。
“昨晚有人闯入了麒麟居,我忙到很晚”他慢慢抬起眼,直盯着她。
“有人闯入?没发生什么事吧?”她努力表现出适度的关心。
“还好,没出事,不过那个闯入者却让我难以成眠”
“嗄?为什么?”她的心重重一震。
“不知道,只是,我总觉得那女人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继续说下去。
“女人?”她的呼吸乍然停顿。
“是啊,虽然蒙着脸,全身穿着黑衣,不过我觉得闯入者应该是个女人。”他噙着一抹兴味看她。
“是吗”她僵硬地低下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而且她身上有股奇特的铃兰馨香,那味道,让我忍不住想起了你”他话声突然中止。
“什么?”她霍地抬头,惊骇地睁大眼睛。
他知道了吗?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你当然不可能会闯进麒麟居,那闯入者身手不错,尤其脚下功夫特别厉害,怎么可能会是你?像你这么端庄的人绝不可能做出在夜里私闯别人房子的违法行为,是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精光,明明说得一点都没怀疑她,却字字句句充满影射与刺探。
“是啊怎么可能?”她心不在焉地虚应着,手心暗暗冒汗。
“而且,你正忙着替我们缝制长袍,哪里还有空乱跑呢?是吧?”
“是我昨晚都待在珍珠坊。”她只能挤得出这么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
“我只是不懂,那闯入者怎么会知道麒麟居东边的围墙保全尚未连线,从那里进入可以不触动警铃这件事,我只提过一次”他说着锐利地盯住她。
这下子任无瑕真的说不出话了。
她突然有个恐惧的想法,丁略似乎早已知道是她
包可怕的是,她此刻才恍然明白,她从东墙潜入麒麟居根本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这个男人太精了!精得让人害怕!
她的胃一阵阵抽紧,脑中飞快地转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啊,我怎么扯到这里来了?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一定觉得无趣吧?”丁略笑了笑,缓和了紧绷的气氛。
“呃”她僵硬一笑,一下子接不上话。
“好了,我们该走了,我还得赶去公司。”他说着起身,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
“谢谢。”她拎起皮包,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自己完全掌握不住情况。
食坊的人不少,丁略体贴地护着她走下一楼,正要到柜台买单,一个高壮的男人端着热豆浆朝他走来,他微微闪开,没想到那男人还是撞上了他,手中的热豆浆整个洒向他。
他警觉地向左倾退一步,但那人似乎带着恶意,竟將端盘朝向他,那滚烫的豆浆便整个泼溅上他的西装。
他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清楚地发觉这个块头高大的男人眼中正聚着强烈敌意。
“哎呀!你这人怎么”任无瑕惊呼一声,抬头正想责斥对方,但一看见来人的脸她就楞住了。
是杜海生!
天!她的境况已经够麻烦的了,他还跑来凑什么热闹?
她又惊又恼,真的受够了杜海生老是喜欢监视她行动的坏习惯,以及用这种方式对付丁略的幼稚行为。
“你干嘛挡路?没长眼睛吗?”杜海生怒声瞪着丁略,眼底闪着妒火。
丁略知道他是故意找碴,表面上不动怒,暗地已留了神。
“你没事吧?丁先生,有没有烫着?”任无瑕气急败坏地瞪了杜海生一眼,拿出手绢替丁略擦拭衣服上的浆渍。
丁略发现那男人看见任无瑕的举动时眼中几乎要喷火,心中一动,一个想法很快钻进他脑中。
这长得魁梧的男人该不会就是任无瑕的未婚夫吧?
哼!一照面就想整他,他如果不回敬回敬就太不够意思了。
他在心里冷笑,随即皱起眉头,闷闷地对任无瑕道:“手肘好像有点刺痛”
“糟了,一定烫伤了,那得赶紧冲冷水”任无瑕急道。
“不用了,我九点有个会议要开,直接回公司好了”他说着又故意摩挲着手肘。
“这怎么行?伤口得先处理,珍珠坊就在附近,先回那里,我拿一件衣服给你换上,顺便上葯。”任无瑕忙道。
“喂”杜海生见她对丁略这么好,气得大叫。
“这位先生,你别太过分!”任无瑕抢在他开口前先制止了他,并以眼神警告他别坏了她的事。
“你”“我们不想和你计较,请让开!”她严厉地盯着他。
杜海生拳头紧握,隐忍地吞下怒火,愤然转身走开。
丁略冷眼旁观他们的眼神交会,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测。
“我们走吧!”任无瑕拉着他,匆匆走出食坊。
临走前,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回头一看,果然看见那高壮男子正从二楼窗口瞪视着他。
他嘴角微扬,更向任无瑕贴近。
杜海生脸色一变,他则回以一记挑衅的冷笑。
任无瑕丝毫未曾察觉两个男人之间的无形交锋,她只是急着把丁略带离杜海生,以免横生枝节。
今天早上状况百出,她光是应付丁略就筋疲力尽了,可没时间再面对杜海生可笑的嫉妒。
再说,见丁略受了伤,一种说不出来的忧急便不停地捅着她的胸口,让她平静不了,只是,这种心情意味着什么,恐怕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一回到珍珠坊,阿丝送货不在,任无瑕推开门,进屋里拿出一件长袍,递给丁略。
“快把西装脱掉,我帮你看看伤口。”她的口气有着连她自己也没发觉的焦虑。
“应该没什么大碍,已经不痛了。”丁略接过长袍,淡淡一笑。
“还是上个葯比较妥当,万一发炎了就糟了,那豆浆可是滚烫的”她着急地道,心里再一次责怨着杜海生鲁莽粗野的行径。
丁略盯着她白净脸庞上的担忧之情,挑了挑眉“你这么担心我吗?”
这句话把她问住了。
担心?是啊!她为什么这么担心他?甚至还为此究责起杜海生来了,他明明只是个外人
“我当然担心,你是我的客户啊!而且是我带你去那家食坊你才会受伤,我感到很抱歉。”她以圆滑的口气解释,并挤出客套的笑容。
“哦?只是这样吗?”他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看着她。
“是啊我去拿葯箱,你先將衣服脱下。”她客气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后堂,却在背对他时暗暗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