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她听见西杜丽的呢喃。
缇克曼努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t冷静:“地核供给的压力不够。按照之前的计算,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除非……”
“除非有地核没有顺利运作。”阿伽接过了她的话,语气中有着罕见的慎重,“有些地下甬道应该被古伽兰那的力量震塌了,一部分玛那没有正常流入地核。”
片刻过后,吉尔伽美什开口:“除了哀悼之塔的工作效率会下降,还会有影响?”
“淤积在甬道里的玛那,会因为浓度过高而逐渐液化,最后溶蚀地表。”缇克曼努回答,“同时,由于地核之间的工作效率不同,原本预定的三角循环会慢慢失衡,控制不当的话,也许塔身会发生爆炸。”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一次是彻底的死寂。缇克曼努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仿佛她的存在(也许是所有人的)也在这种无声中渐渐湮灭了。
她迷失在这种寂静中,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但现实中只是过去了几秒。
“没时间愣在这里了。”她勉强敛起了情绪,“坐以待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得立刻清理那条被堵塞的甬道。”
“可是……”西杜丽明显对她的话抱有疑虑,但她不擅长质疑她。
“好吧,那就先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阿伽说,“我们要怎么知道是哪条甬道被堵住了?”
“找。”
“怎么找?”他步步紧逼,“地下的视野又黑又狭窄,空气也难以流通,而我们有那么多条甬道要检查,行径路线也复杂得要命……最重要的是,你知道高浓度的玛那对于那些没有魔力抗性的人会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吗?”
如同火燎,人的皮肤会像石蜡一样融化:“我知道。”
“这三个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知道。”她重复了一遍,“西杜丽,让所有人都聚集到广场上,告诉他们,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是'我'有一件事要宣布。”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睛,“不要越过本王去做什么愚蠢的决定,缇克曼努。”
“很抱歉。”她说,“我恳求您将这件事委任于我,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
听到她的回答,吉尔伽美什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角:“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她在追逐一个她永远追赶不上的东西——从很久以前,直至现在,并且将奔赴永恒的未来——因为一旦停下,之前的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当缇克曼努抵达广场时,地面微微发烫,仿佛那场大火的影响还未完全褪去……然而她知道,这是地下流淌着的玛那正在液化的征兆。
她走入人群中,一张张疲惫的脸,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从她眼前经过——上一次见到这番光景,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时光重新回到那天,当时的卢伽尔之手还有着满腔的热情,她那般骄傲、那般自信地站在这里,大声告诉他们,这个国家将会获得盛大的胜利,身披荣耀与财富……而此刻的她站在这里,身上只剩下了伤痛和疲惫。
她站上了广场的最高处——霎时,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绝大部分都很安静,只有几个非本地的行脚商人,他们窝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地谈论着什么,偶尔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张开嘴的时候,缇克曼努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好像唇齿间的是一块肿胀冰凉的腐肉(如果尸体也会讲话,或许就会是这种感觉),但声音还是顺利地从喉咙里流了出来——听起来出乎寻常的冷静,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首先,我需要向你们坦白一件事……这座塔并非白庙的重建,也并非什么献给安努的礼物,这座塔名为'哀悼',是为了断绝神明与人世的联系,为诸神搭建的墓碑。”
最后的窃窃私语也倏地消失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广场的空气中蔓延。
她感觉手心里渗出了冷汗,心跳却逐渐平缓,好像那些额外的热已经从她的身体里挥发了。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觉到这颗荒芜的心脏还存在着某些柔软的地方。
“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并非是因为她别无选择,而是因为她需要站在这里,无论是生或死,她需要回到他们之中——当她从那初生的意志中苏醒时,他们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她,现在的她则要将这份权力还给他们。
“由于古伽兰那的降临,哀悼之塔的地下甬道有一部分坍塌了,我需要一些人跟我一起进入地下,清理被堵塞的甬道,好让这座塔恢复运作。”她说,“如果你们还有什么疑惑,可以现在就问我。”
“还有什么疑惑?!”角落里的脚行商们发出老鼠似的尖叫,其中一个嘶吼道,“天哪!难道你们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怪不得大神会释放天之公牛,你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令人不安的焦躁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如同滚烫的热油中溅入了一滴水。
缇克曼努从他们的眼中看见了惶恐与迷茫,其中有一些人因恐惧而低声抽泣起来,眼泪流过他们被烟尘熏得焦黑的面颊,变成了浑浊的颜色。
即使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也曾以孩提时代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看到那些泪痕流经他们衰老而疲惫的脸庞,她就像一个注视着孩子的母亲那样,为这些泪水感到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