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若是月轮终皎洁作者:野性缅因
第7节
“你这样,也不怕把我这个病人累死。”沧溟叹息着摇头,“你当然不想当大祭司,一面心狠手辣地屠戮族人,背地里却又过不去自己这关,平白无故地自我折磨。你和谢衣打破伏羲结界,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都已到达顶点,与城主一系的力量对比早已达到危险的平衡。稍有不慎,便是一场滔天大祸。”
“辛苦你这么殚精竭虑,不惜自折羽翼,也要维持烈山部平静的表象。你有急流勇退的心思,毫不恋栈权势将你的势力交给我,让烈山部的势力平稳交接,不至于流血,保存下烈山部每一分的力量,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你呢?”
城主一系也好,大祭司的势力也好,难道就不是烈山部的一份子?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又对烈山部究竟有什么用处?我之所以成为城主,你之所以成为大祭司,不是为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势,那一点初衷,不过都是为了烈山部的族人,过得更好罢了。
“小曦的病这么严重,如今伏羲结界已破,却还是活生生拖在城里,找不到良医,得不到医治。我生病沉睡,什么担子都压到你肩上,白白叫你担了这么多骂名。说到底,是我城主一脉负了你。”
“沧溟!”我并不是……沈夜惶恐地向前踏了一步。那最后一句话,实在诛心。无论怎么解释,城主一系皆以为他沈夜趁着城主体弱多病架空了沧溟,背地里咒骂不已,又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承认有愧于他。唯沧溟有如此胆魄与气量,毫不避讳地直言。
沈夜仰望着沧溟,眼底漫出感动。
“大祭司的权力,本就来源于城主,能够为城主效命,背负上何等的名声,都是大祭司的职责。沧溟城主,这些事情,都是大祭司应当做的,并不是……并不值得城主亲自向我道歉。”
“这很值得。不仅如此,我还要对你说。阿夜,你是我流月城数千年来,最优秀,最当得起大祭司这一个称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越来越爱沧溟了。最后一句忽然泪目了,感觉我有点带入沧溟。
☆、三十四、夜月(捉虫)
“这很值得。不仅如此,我还要对你说。阿夜,你是我流月城数千年来,最优秀,最当得起大祭司这一个称号的人。”
沈夜一震,眼里已有了波光闪动。
这数千年来的苦苦挣扎,这数十年的殚精竭虑,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结果。他曾经憎恨过自己的父亲,到头来却不得不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那像是一场诅咒,无声地嘲笑着他所做的一切。不论怎样挣扎,都逃不脱这命运。
谢衣像是高悬在空中的太阳,为他消去孤寂与寒冷,令他忍不住靠近,再靠近。而沧溟和他,更像是寒夜中抱团取暖的野兽,在看不见希望的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那些从不敢向谢衣展露的一切都向沧溟敞开,光明的,黑暗的,仁慈的,残忍的,都一览无余。沧溟只是默默看着,既不赞美,也不批判,像是无知无识的天道,公正而漠然的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在他即将下界的这一刻,沧溟这一句话,犹如泰山之重,数十年间往事呼啸而过,叫他心头震动,眼中发酸。
是恨?是苦?是喜?是悲?
早已说不清楚了。
沈夜能做的,只有缓缓将手掌靠近胸膛,带着无数敬意弯下身去。
再见了,沧溟。
再会,阿夜。
沧溟最后看了沈夜一眼,合上双眼,再次陷入未知的沉眠当中。
一阵轻柔的箜篌声飘落入耳,略带悲凉凄婉,恍若流月城中稍纵即逝的雪花。
沈夜惊讶地移动目光,看到寂静之间法阵前弹奏箜篌的华月。
“月儿,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我不能在这儿?”华月停下了抚琴的手,略微挑了挑眉,“我本来想要找你,可是谁知道你宣布消息之后,就离开了紫微宫室。我知道你肯定去找沧溟城主商议下界之事,所以就来这儿等你。”
琴者,情也。琴为心声,箜篌乐声亦是如此。沈夜心下感到不妙,仍是强作镇定地柔声问道:
“月儿,怎么了。可是烈山部有事?”
华月摇摇头,浑身都透出哀伤气息,嘴角向上扬起,似乎想要强作笑容,却不慎带出一抹凄凉笑意。
“不,烈山部没有事。只是我有事,想要在你下界之前,和你说说话。有些事情,趁现在说开也好。在这样拖下去,不仅是我会一直痛苦,大概你也会厌烦吧。”
“你……不,月儿,你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见沈夜仍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华月悲意更浓,心头无声地呐喊。你连我想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半点心思也猜不到……不,不是猜不到,而是不愿意去猜,去想吧。我这个在你身边,真真正正日日夜夜相伴,无怨无悔的人,真真是可悲啊。
“我不信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对你说什么。你这次下界,大概是和谢衣一起去元洲,探索流月城新的建设地址吧。”
沈夜颔首。
“是。”
“你猜不出我的心思,那么让我来猜猜,阿夜,你一定很开心吧,能见到谢衣。”华月上前一步,沈夜忍不住不安地拧起了眉。流月城呼啸的寒风从华月臂弯的丝弦上拂过,箜篌发出一阵低沉的鸣响。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阿夜,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是为你而生的傀儡,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刻在心里,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我都了若指掌。你知不知道,你表现的有多明显,你对着别人虽然有礼有节,温言软语,实际上却拒人千里。但是对谢衣,也只有谢衣,你几乎是毫无底线地纵容他,炸了破军殿也好,学着瞳迟到不来聚会也好,你都是一笑而过。”
“我知道,我在这方面,的确是不如他的。有谁会对一个前任大祭司造出来的,时时刻刻提醒那个人暴行的傀儡付出感情呢?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让我忘了我的身份,乃至于对你竟然有了爱慕的非分之想。我知道,区区一介卑微的傀儡之身,根本就不配赢得你的爱,但我仍旧飞蛾扑火般地想要取悦你,看到你每天都远离烦恼忧愁。”
华月一反常态地步步紧逼,端丽的脸上却逐渐显出淡淡的绝望。
“廉贞祭司算什么,我不在乎,其他人风言风语,我也不在乎,城主一系的折辱,我也从未放在心上。只要你高兴,那我也就高兴了。我没有过去,也没有亲人,甚至连这相貌也不是我原来所有,我只有你。不过没关系,这就足够了。”
“可是在破界之后,一切都变了!谢衣他一次次受伤,你也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揪心。我看在眼里,却无法替你帮上任何一点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守在重伤不醒的谢衣身边。哈,从那时起,我就该醒来了。你对我太温柔,织成了一个让我永远不愿醒来的梦。我一腔情愿地自欺欺人,想着你们只不过是师徒情深。可既然是梦,再怎样美好,终究也会碎的呀。”
“在你上一次不顾一切地抛下烈山部,匆匆下界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永远也比不上谢衣。哪怕是整个烈山部,恐怕在那一瞬,也被你抛下了吧。你真正喜欢的,是谢衣吧。”
华月再也忍不住,清泪顺着光洁的脸颊滑下,滑落到一双带着薄茧的干燥大手上。
“月儿。”沈夜轻叹一声,擦干华月脸上的泪痕,把手压到她的肩上,“我从未把你看做毫无生命的工具,能够被任意摧残的傀儡。你明白,我痛恨父亲的残暴无情,绝不会像他一样对待你。你与我一同玩耍,一起长大,和我一起担起了照顾小曦的担子,在我心里,你早已不是冷冰冰的傀儡。”
“我对你,的确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这么多年里,咱们一直相互扶持着走过来,我虽然从未对你明说,但是在心底,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没有血缘之亲的另一个妹妹。我虽然痛恨父亲残酷地对待我,也这样对待你,可是夜阑人静的时候,思及往事,又忍不住想要感谢他。没有你,我或许就无法撑过接受神血之后,那一段最痛苦的日子。那段日子里,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崩溃了,只有你在我身旁无怨无悔地照顾我,陪着我一点一点地走过来,走上那个至高的位置。”
“说实话,我真的很感激你,华月。人的感情,都是无法控制的,不论是你的,还是我的。我是喜欢谢衣,就像你喜欢我一样。我无法回应你,华月。这世上,对你好的人,还有很多。眼看着我们就要到地上去生活了,烈山部人寿命长久,你总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也许到时候,你会把我忘掉也说不定。对了,我曾叫人给你送去龙血草,配合着瞳的蛊术,应当能把你体内的蛊虫取出,让你做回正常人。”
沈夜伸手理了理华月耳边散乱的发鬓,把垂落到她光润肩头的黑发重新挽上发簪。一缕日光透过扶疏的枝叶,落在华月的眼角,映得她眼角一片金色。华月瞪大了眼,心里积郁了许久的哀伤,如同开春后的冰雪,正在渐渐消退。
不会的,不会再遇见那样的人了。
你是我一生中,所遇见的最好的人。哪怕千山过尽,我也不会再为任何人动心了。
华月摇摇头,暗自在心中低声说。
我一个傀儡,能得你如此相待,已经是多世修来的缘分。再渴求你的爱恋,正是我犯了不知满足的罪孽。这样的我,怎配得上你?谢衣光明纯净,能抚平你心中的伤痕,正是你的良配。
沈夜替她梳理周身仪容,听不见华月心中的话语,只是一抬头间看见华月平静下来后,鼓励中带着哀伤的眼神,其中的意思也明白了大半。
去吧,阿夜,到谢衣身边去。
你幸福,那我也就幸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真爱华月沧溟怎么破……
☆、三十五、山有木
金色灵力扬起,分波破浪而来,沈夜自翻涌的海浪中现出身形,黑发因灵力而拂动,带着令人不可逼视的神光,一步步走出来。海底的小虾小蟹惊慌四窜,毫无头绪地四处乱撞,以期远远躲开这个不速之客。
在熟悉的灵力波动的一刻,谢衣就有所察觉,将目光投注向那片只有珊瑚与白沙的海底。
沈夜自混沌地漩涡中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守在一旁的谢衣。
两人的眼光在空中相撞,似乎溅起了无数火花。
辛苦你了。
沈夜微微颔首。
不,师尊才是辛苦了。弟子在下界,有的吃有得玩,怎么会是辛苦?
谢衣眼神柔和地同样望过去,无言地传达着这个信息。至于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却被深深埋在心底。
怎么,还学会隐瞒了?你的身体我怎么会不知道,看似强健,实则劫火在内,日日蚕食你的身体,怎么会不辛苦?我在流月城不过是处理些公务,你却要每时每刻不辞辛苦地到处奔波。
沈夜心疼地看着谢衣,眼神逡巡过他端丽的额头、眉眼、鼻梁,最终停留在他苍白而无血色的唇上。这些时日劳心劳力,看起来似乎消瘦了不少,白衣架在他肩上,松垮了不少,竟有些风吹就倒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倒叫我真的不敢放心。我才走了多久,你就把自个儿弄成了这个样子,看样子,是要我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才行?”沈夜微带不悦,浓黑的眉峰蹙起,与谢衣歉疚的眼神相接。
“师……实在抱歉,我这几天从东海赶到北海,专注于操纵水行偃甲,的确是疏于照顾自己。”反射般的师尊刚要出口,惊觉心底怀有对沈夜不可言说的绮念,谢衣自觉再无颜说出那神圣的师尊二字,只好低声带了过去。
沈夜何等敏锐之人,只觉谢衣虽然笑着,其实远不如面上那般平静,那眼底浮动的细碎流光里,分明是三分惊喜、三分期待、三分愧疚,和一分尚未掩饰完全的恋慕。
沈夜不免心中一动,将那涌至口边的话语生生咽下,伸手捉住协议手腕,带着他前往偏僻无人的僻静之处。末了,又不放心地抬手张开结界,抹去众人对此处的所见所感。
在沈夜伸手捉住谢衣手腕时,谢衣忍不住一抖,随后又随波逐流地任他牵着,走到礁石遮掩的隐蔽处。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阿夜,你先说吧。”
“谢衣,你——”沈夜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流淌到嘴边,怎么也不肯说出口。自己心慕谢衣也就罢了,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念想。他那么光明,那么高洁,又那么温柔,他怎么舍得用自己的一腔情愿去玷污了他们之间纯洁的情谊。哪怕是谢衣不在意,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更何况,有那么多次,谢衣都险些离他而去。一次又一次重伤在身,叫他的心也跟着日夜不安。等他睁开双眼时,又开始患得患失,生怕手中握着的,是千百年前弃绝凡俗情爱的司幽上仙。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表,既带着甜蜜,又带着无法忽视的苦涩。
当他从谢衣眼中看见那一丝隐藏的爱慕时,心动便再也无法遏制。
内心深处有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告诉他,告诉他。
手里握着的,是心心念念想了许久的人。沈夜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身边人的手背,只觉丰肌腻理,如冬日暖玉一般,叫人难分难舍。
谢衣面上微红,瞪了他一眼。心意相通多年,若不知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那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有些话,有些人,不必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已然两心相知。
不过一个小小的眼神,再是平常不过,沈夜竟觉得有些微醺之感。像是当年和谢衣中夜赏月,酒至半酣,那样飘飘然,就要乘风归去的轻盈。
再看谢衣,红霞生两靥,虽然消瘦不少,但看来仍是濯濯如春月柳,俄俄若玉山顷,正是风神秀彻,芝兰玉树一般的妙人。
“谢衣,若是烈山部诸事皆毕,我卸下烈山部大祭司一职,你……可愿同我一起游览这大好河山?”表白心迹地话语在口边转了几转,沈夜终究是不忍唐突佳人,委婉向谢衣释放心意。
“正好我也有此意。我本就不耐烦烈山部公务,早就想远离凡尘俗事,安安心心做偃甲,阿夜若能陪我,那再好不过。”说到最后,脸上霞色也愈发明显,谢衣虽然羞赧,眼神却晶莹闪亮,坦然地直直望向沈夜愈发深沉如海的双目中。
既然彼此明白心意,为何要做小儿女态,羞羞答答不敢表露出来?
沈夜忽然一把揽过谢衣,环住腰,扳过颈,将那朝思暮想的人揽入怀中。
软玉在怀,呼吸相闻,沈夜将头深深埋入肩颈中,温热的吐息打在谢衣耳边。
此生何等有幸,能得一相知相许之人。
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同样环住腰,紧紧扣住,再不放开。谢衣闭了眼,任由自己埋入沈夜微卷的乱发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一时天地寂静,只余二人。
北海迷离的寒光落到二人身上,幻出异彩浮光,不觉突兀,反倒为这一对相拥的璧人更增光彩。
此时良辰美景,更有千种风情。
这般忘情相拥了许久,谢衣方才尴尬地推了推沈夜的肩,叫他放松对自己的钳制。
沈夜恋恋不舍地放了手,眼里皆是毫不满足的抗议。
谢衣脸上红得似乎要烧起来,连鸿鹄白鹤般的修长脖颈都染了浅浅红色,阖了眼,一副胆怯心虚不敢直视的样子。殊不知此情此景,落在沈夜眼中,更是挑起心中深藏的爱火。
沈夜按住谢衣,步步逼近,谢衣步步后退。
直到背上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触及礁石,才恍然发觉已经退无可退。沈夜长而微卷的头发拂过脸颊,已是呼吸相闻,谢衣轻叹一声,合上眼,迎向气息益发深沉难测的沈夜。
不过蜻蜓点水的一吻,极清,极淡,似水无痕。
沈夜只觉脑海里炸起一声惊雷,炸得所有理智都在这一瞬消失殆尽,唯有循着本能不甘地追逐上去,大力将对方扣在怀里,俯首在对方唇齿间辗转流连。
方才初初定情,两人俱是满心满眼的彼此,正是情浓时候,怎经得起谢衣如此挑拨?正好似火上浇油,将两人的冲动挑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撬开唇齿,津液相通,辗转挑逗,恨不得将谢衣就此拆吃入腹,融入骨血,再不分彼此。
沈夜俯身在上,深深凝望着怀中恋慕不已,思之如狂的人,眼底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而谢衣有些窒息,正急促喘息着。长睫上晶莹闪动,沾带着些许水光,微阖了眼,遮去了眼中迷离的水雾。
沈夜将他狠狠揉在怀里。
沈夜的周身温度极高,像是点燃了一把火,从接触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抱着他吗,好似抱着一轮太阳,和他平日冷峻森然的样子全然不符,分明是温柔到了极致,热情到了极致。
原以为,自己暗暗思慕便罢了,谁知对方也同自己怀着一样心思,这真是……真是……从前之敢在心头暗自比拟,他就像一轮孤悬天际的冷月,可望而不可即,又叫人止不住心生向往,宁愿夜夜空对冷月,两两相对,却不肯离开半晌,到那欢声笑语的人群中去。
却不知道这轮冷月,不知从何时起,竟也在心里暗自存了一份倾慕。如今这轮冷月真正从高天上落了,坠了,到他身边,融化成了一轮太阳,反而叫他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谢衣迷乱地扣住沈夜肩头,朦朦胧胧地任由沈夜施为。
“谢衣……谢衣……”沈夜低声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缠绵而暧昧,带着说不尽的缱绻,彼此鼻尖相抵,呼吸间似乎都带着灼灼的湿热气息。
足以将人的理智焚烧殆尽,爱火炽盛的气息。
温度在逐渐攀升,指尖在迷乱间触到重重衣衫掩盖的领口,本能就想扯开彼此的遮掩,却碰到了谢衣一向挂在心口的玉璧。
玉璧沁凉,一丝凉意直入心间,挽回了沈夜残余不多的理智。
不……不行。
那是他视之如珠如宝的爱徒,秉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谢衣,怎能如此随意。既然有了白首之约,此生一人,就不能如此随意。
哪怕是烈山部中的夫妻结发,也要挑一个好日子,叫上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好生欢笑一场,全然没有听说过自行结合,就能成为终身伴侣的。元洲的事还未解决,流月城在下界的新址还没选定,怎么就能因私废公?况且这几日劳累奔波,谢衣身体不佳,恐怕也承受不住。
若是如此成事,那便当真是轻佻无比,且欠考虑了。沈夜轻抚着谢衣漆黑如鸦羽的长发,无数想法在脑子里滚了几滚,感受着身上滚烫的温度,所有的爱怜、不舍、心疼,都化作一声长叹。
谢衣啊谢衣,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么,跟我念,没有肉汤,没有肉汤……
手下留情不要举报我啊!
☆、三十六、新城
北海龙王敖丙抱着龙珠,目光淡漠地看向正一级一级走上来的三人。雄浑的龙息萦绕在他周围,化作丝丝缕缕的淡金色光带,随着水光波动,在墙上映出千万重光彩。
泠渊从前认识的鲛人祭司将人带到台阶下就无声地退了下去,龙王的御座正高举在这座冰城的最高处,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妖、仙。
一向爱粘着谢衣的泠渊从他的袖中滑出来,化作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黑色的长发没有被冕旒竖起,随意地披在肩上,最外一层的黑发不服帖的翘起,正如他跳脱的性格一般。一对银白的龙角自长发中蜿蜒出来,凌空反曲,点着梅花似的青斑。石青色的直裾紧紧绷在身上,浓重的颜色为他增添了一点肃穆。一双强健的手臂从宽袖大袍中伸出来,极为白皙,手背上、手臂侧都还生着密排的青鳞,指甲锋利尖锐,一看就不是人类的双手。
虽然同为应龙,毕竟北海龙王的实力在整个龙族中的力量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他作为后辈,也是不敢在族中长辈面前造次的。
泠渊好奇又忐忑地看了旁边携手而行的两人,只觉得他们比自己镇定多了。谢衣倒是和往常一样风度翩翩,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旁边的那个人一身黑衣,神情严肃,周身灵力翻滚着,灼热的灵力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出来,令他很有些忌惮。
自从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来了以后,谢衣就常常跟他呆在一起,十分高兴的样子。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总给他一种插不进去的感觉。
谢衣同往常一样外罩了一身白衣,领口处层层叠叠地露出棕褐色的颜色来,温润如羊脂的白玉缀在他胸前,整个人看起来既沉稳又温柔。
沈夜依旧是一身大祭司的黑袍,黑发拢到背后,鬓角的黑发梳成两缕,顺服地垂下来。金饰随着走动反射出微光来,与玄黑的长袍配在一起,竟有种格外华贵沉重的赫赫威势。借着长袖,偷偷在地下拉住了谢衣的手,两人长袖交叠,这一段漫长的路竟也走得安心。
足下冰阶冷如寒冰,莹如水晶,近乎于无色。踩在上面,足以令人生出行走云端,或是御浪而行的奇异感觉。谢衣望向冰阶尽头,只感觉一级一级,无穷无尽,好似连入天边。
手上忽而一紧,灼热的感觉随着接触到的肌肤上行,逐渐扩散到全身。回身再看,沈夜双眼凝视前方,脚下一步一步,走得坚实。谢衣回头对他一笑,也握了握沈夜的手。
他已经去元洲看过,是个气候湿润,水草丰美的地方。若是烈山部能搬到那里,一定会生活的很好。
两人在看上面的水晶宫,敖丙也在看底下一步步走上来的三人。
泠渊就不必说了,那是通过不周山龙穴考验的年轻应龙,到人间来到处游历。由虺化蛟,再由蛟化龙,从龙到角龙,角龙再到应龙。无数次生死考验下来,数以万计水虺之中能走到这一步的,已经寥寥无几。哪怕是东海经营着龙绡宫,远近闻名的龙女绮罗也还不敢去龙穴试炼。有这么一个族中年轻有为的后辈前来拜谒,他自然是十分高兴地。
另外两位与他同行的友人,在它看来,年岁自然是十分轻的,还不及他年龄的几十分之一。而这两人,才是他真正要与之商谈的正主。
敖丙细细观察着拾级而上的两人。玄色黑袍的男子气势威严凌厉,身上灵光冲霄,在他眼中几乎形成了一股金色的火焰,让人不可逼视。那分明就是极为纯正的清气,那清气中混杂的力量,他只在天界诸神身上见过。
不……并不是所有的神明。
在他还是幼年的时候,曾经在钟鼓心情好的时候打听到一些在天界都不曾流传过的密辛。盘古死后,化作山河大地,为整个世界重新赋予了生机。而他残留的那些清气,则化为了众神。纯正的清气化作了伏羲、神农、女娲,成为三皇,数道不足以直接幻化神躯的清气,捕捉到盘古死后游荡于神州的元素之力,借此与自然融为一体,成就神身。
那些便是金神蓐收、火神祝融、雨神商羊、风神飞廉、土神后土、夜神阎罗……
最后仅余的两道清气分别化作日月,东升西落,由羲和、望舒这两位神明所掌管。
他不曾从那个人族祭司升腾的灵力中感应到元素的气息,只有一股至纯至粹,凝练无匹的清气。
属于三皇的力量。
这并不是人族所能拥有的力量,真正要说的话,只怕是从前见过的那些仙人在清气这一方面,都不如这个祭司。这股力量自然而然地融入祭司的骨血,与他合二为一。若是这个祭司真能将三皇的力量融入自身,渡劫飞仙对他而言,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夜尚未察觉到冰阶之上,北海龙王正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举头时,入鬓的交加眉正映入敖丙眼帘。
敖丙微微挑眉,那分明是三灾八难,一生坎坷的面相。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一生杀戮极盛,最终反噬自身,不得善终。明明是大凶的面相,却不知为何又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破去,反成福寿并臻,万峰之顶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