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故的人因为倒下得急,样子还很清秀好看,双目虽然拼力睁着,丝毫都不显得可怖,她很使劲儿地拽着外孙的手,又笑又流眼泪,“婆的小巍好好长大,好好长,性子千万别太孤清……你外公就孤清,婆扔下他不管了,你妈也孤清,婆也不管她……”
“婆管我。”十岁的林巍还太幼小,他的身形已经很高,心里却很畏惧死亡,认认真真地恳求说,“婆得管我。”
“婆管不了……”外婆的眼泪似是一条走过织物的水,沿路都受阻挡,看着却又特别清澈,“小巍得自己加油……记住婆的话,放过你妈,别指望她,你爸……改不了的脾气,再打你时别挺着挨,使劲儿跑……巍啊……”
巍啊……
长长一口气息骤然熄在满腔放心不下之中,茫然不懂的林巍傻看了良久才爆发出一声哭嚎,“婆!”
林北得没在家,水隽影和当时的家政服务员推门而入的时候疼爱外孙的人身体已经僵硬,任凭林巍怎么哭喊哀求都没反应。
林巍记得外婆好像没有闭眼,是水隽影轻轻阖上了她的眼帘,而后捧着她的面颊亲了一亲。
“妈,”林巍哭着问她,“婆死了吗?婆是死了吗?”
水隽影放开母亲,回眸看看满脸泪痕的儿子,没有哭泣,只是叹息了声,“谁也不能永远陪着谁啊林巍!”
没有谁能永远陪伴着谁,十岁的林巍无奈地失去了唯一肯给与他肌肤接触的外婆,从此之后有父有母但却近似孤儿般地成长,却到十六岁这年方才真正听了外婆的话,放过了水隽影,不指望她。
湖边独坐一夜之后,没有任何人过来寻找他的林巍自己回去了,此后再也没和水隽影有过正面交流,即使到了三十四岁他也没想通一个母亲为何会不亲爱自己儿子,而那么爱他的外婆为什么对此不做任何规劝。
可他一直想要热热烈烈地活。
一直。
把秦冬阳硬推出门之后,僵立良久的林巍突然像个没底气的小孩子般凑到门镜上去张望,走廊里面空荡荡的,他还不敢确信,试试探探地推开房门,谨慎之状前所未有,不是平常时的那个林大律师。
外面果然没有人了。
林巍缓缓松了口气,立刻就又空虚起来,像十岁时那样茫然,他看看外面又看看屋内,自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又怔忡了须臾才拽过衣裳登上皮鞋走出了房门。
童年时的小湖已经失去了调节周围水系的实际功用,早已被填埋了,三十四岁的林巍开车驶到h市的江边,独自坐了很久,终于给沈浩澄发了一条短信。
他得要给自己的三十四岁一个交代,得给始终都想灿烂生活但又总是迟疑害怕的自己一个交代,他得知道拼命长到一米八几的这个大男人到底是强悍的还是失败,他得听听那个最爱最放不下的人具体会怎么说。
最好有个人能告诉告诉自己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哪怕是最不实际最不正确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