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只待了一年半年,我就因为慢性肾功能衰竭而不得不回国治疗。
一开始只是很容易困倦,浑身乏力,只以为是休息不够而没有注意。然后脚踝和眼睑部分开始浮肿,排泄也开始减少,我不再想吃东西,却开始频繁地呕吐。
等到就诊,似乎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父母开始为我联系长期的血透中心,妈妈曾经泼辣得不可一世的性子一夜之间转变,她成了一个在我面前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可怜母亲。我曾经不止一次看见她在门外哭,肩头耸动着,双手捂着脸,一滴滴泪水把脚下的地砖都润湿了,她却为了在我面前故作坚强,而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透析进行两周后,爸妈瞒着我做了供体配型,但却是绝望而归。
我渐渐明白有些事真的不能强求,尤其是命,是争不来的。
每周到医院进行两次的血透,把全身肮脏的血液抽出来过滤再输回去,我已经厌烦了。心想还是死了好吧,妈妈的白发越来越多了,爸爸的背也变弯了。开始听到他们在商量钱的事情,每天都愁眉不展,却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多累啊,我也觉得好累了。
妈妈不停地说只要等到合适的供体就可以了,看着她拼命安慰我的样子,我强打精神装出一副期盼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开始计划怎样死比较干脆了。
可是死也不那么容易,妈妈辞去了工作整天陪伴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能脱离她视线的时候,即使我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也会时刻守候在紧闭的门前。我等待死亡的时机,却无意间看到她弯腰捡拾东西,脊椎的形状透出衣服来,她变得比我这个病人还瘦,单薄得好像不小心就会折断一般。
忽然就不舍得了。
我不止一次想伸手抱抱她,但却怕一触碰她,眼泪就会溃堤。二十几岁的人还趴在妈妈的怀里大哭,实在太丢脸了。
开始有熟悉的朋友得到了我生病的消息,探望的人多了。杜康是在一个下雨的周末来的,我刚刚做完透析,身上没什么力气,脸色肯定也很不好看,只是躺在床上看他走进来。
看到他手上提着的东西,我笑了笑:你倒是挺聪明的嘛。
他提了一些梨和苹果来,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大大咧咧不加挑选就买了各种水果。我曾经有引发过高血钾症,不能摄入含钾高的食物,也包括芒果香蕉橘子之类的水果。我正在想他大概有专门查询过,结果他耸耸肩坦言:其实是肖旻嘱咐我买来的。
这个名字已经大半年没有听到了,我不由一怔。
留在我脑中,关于他最后的印象,是他把我压在床上强行的样子。
他回国了吗?最终我平静地问。
嗯,刚回来不久。
但他却没有来过医院,也没有去过我家里。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吧,我在他最绝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把他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