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心想,不管是下跪也好,磕头也好,要她立刻去死都可以,只求他看在最后的血缘关系上,救救她的孩子。
可是她还没有将那个深埋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和盘托出,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说了好,养母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
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平静,没有犹豫,连一丝一毫的停顿都没有。
这是第二件事。
分别前,他没头没脑地留下这一句。
手术很顺利,儿子被送去监护室观察,还没有醒。监护室里不准任何人探视,养母在玻璃窗前站了一会儿,去另一间病房看望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还在麻醉中沉睡着,养母在他床边坐下。医生说,至少还要一个小时药效才会过去。但仅仅过了半小时,他就睁开了眼。
刚刚做完手术,他虚弱得气若游丝,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养母却看懂了,连忙握紧了他的手,轻声说:阿晨他很好,他已经没事了。
他听完似笑了笑,缓缓阖上了眼,再次陷入昏迷。
养母伸手拨了拨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发,眼泪滚落下来。要多么强烈的惦念才会让一个人从极度的虚弱中挣扎醒来,不顾自身,只为问一句他好不好。
妈妈说起这些,几次哽咽得说不下去,她用手背抹着泪水,拖着哭腔对我说:他出事之后,在医院还坚持了一会儿,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死死地攥住我的手,把钥匙放在我手里妈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他说,这是他送你的结婚礼物,说是很多年前就约定好了的。他的房子车子和钱,全部都留给你
他骗人。
我站起来,艰涩地笑了笑。
阿晨妈妈抱住了我,又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没听见。一片空白的脑袋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破开,疼得我两耳翁翁直响。
他骗人!
我用力推开了妈妈。
阿晨!
我拼命地跑,风在我耳边呼呼作响,冲进停车场发动了车子,我才发现我连鞋子都忘了穿上。太多太多的记忆汹涌而出,脑袋快要爆炸了一般痛得要命。肖旻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疯狂地捶打着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如同警报般撕破静谧,直到全身力竭,我才蜷缩在驾驶座痛哭起来。
我忽然又想起他的葬礼。
他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双手安放在腹部,身上覆盖着鲜花。经过遗容修补,他年轻的面容精致得有些虚假。周围传来女人低低的啜泣声,还有人惋惜地说:这么年轻
很奇怪,那时我这么看着他,眼角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
我的视线落在他戴着的毛线帽上。
他是在摄影时从山上摔下来的,头磕破了,无论如何修补伤痕都很狰狞,于是遗体化妆师从他随身的物品里找了一顶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