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股极其柔软的暖意,混着清淡的花香,似乎是除了疼痛以外,唯一能穿透身体在皮下游走,直击心脏的快意。
沐攸宁加重力度,再捏了捏他的手,粲然一笑:“不必如此。”
兵来将挡,若真冲着他性命而来,她好歹也是赵清絃的护卫啊。
赵清絃眨了眨眼,将短剑递予张则彦后便垂首看向沐攸宁。他眼神熠熠,少女给予的温暖在手心蔓延开来,脸上逐渐挂回往日笑意。
原来,自己并非只贪恋她的美色。
心底郁气一扫而空,就像多日来的征结得以缓解。
赵清絃以指腹轻搓颈上的伤,端详被血糊满的指头片刻,才道:“世子若有想法,不妨直说。”
张则彦顿了顿,边迈步边道:“府中再议。”
***
门人目睹自家世子与人起了争执,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而这场面并没持续太久,双方很快谈妥,气氛不再僵持。
虽想不通向来讨厌术士的世子缘何一反常态,竟领着来历不明的几人至府中暂住,可他这次并非带着姑娘回来,算不得违反侯爷命令,不敢多问,恭敬地将几人迎进。
侯府共四进院落,以复廊分隔东,西二院,入门两侧遍布的假山奇石错落有致,其内遍布亭台楼阁,气派十足。
经过长廊,走在院中青石小道,嶙峋假山绕塘而建,荷塘上以石桥为道,水中养了许些锦鲤,身上的鳞片在阳光映照下泛起微光,更添韵致。
张则彦吩咐小厮收拾了叁间相邻的房间,领着几人安置好就退下了。
澄流先在房内将行装整理,眼见赵清絃软摊在矮榻,心知不妙,急忙唤人送水,叁两下就把他丢到浴桶,甚至还放了些药包下去,像腌制生肉般把人又搓又捏,冲得干干净净。
赵清絃盘腿坐在床边,背向澄流,由他替自己擦头,素来清冷的声线因疲倦而柔和不少,阖着眼,软软问道:“怎么不让我用饭后才沐浴?”
“你不嫌脏啊?”
赵清絃稍稍一怔,眼睛半瞇,认同道:“也是。”
“初到侯府就算了,都安排好住处,不先收拾仪容,你好意思落座?”
澄流口上说得得体,心里却是想,他爬了地室浑身脏兮兮的,眼下累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一觉睡下去,定要昏上好几天,若不趁他清醒把人洗净,恐怕就会熬到发臭了。赵清絃哼了两句小曲,忽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和她换一个房间。”
澄流刚要应下,便听外面传来敲门声,他懒得走动,大声回道:“门没锁。”
沐攸宁身上水气未干,长发只胡乱拭擦,水珠顺着发梢滴滴滑落,她绕过屏风,便嗅到一阵浓烈的药材清香,与赵清絃身上的气味相合,很是好闻。
眼见赵清絃的身影在床边摇摇晃晃,忍不住笑出声来,问:“怎么不睡下?”
赵清絃听出是沐攸宁,又睁开了眼看过去,答道:“等你。”
“等我?”
“嗯。”赵清絃向她招手,拍拍身侧的空位,又道:“你有事要问。”
沐攸宁笑吟吟地看着他,并不开口,慢慢走近。
赵清絃撑着睡意,也不催促,只说:“知无不言。”
沐攸宁不客气地坐在他身侧,随手拿起一块布,边擦头发边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异的?”
澄流一听,也坐到榻上,抢答道:“我们向来是无异都能讹称有异!”
“乱说什么。”赵清絃笑着拍了他的手一下,扯下擦发巾,道:“其实也没错。”
沐攸宁问:“但这次是真的?”
赵清絃失笑,任他算得如何准确,也不可能远在南宙就知这处有异。来到相州是因为施展缩地咒时借用了大祭司残余的法力,一路上顺他的气息前行,到这处已然安全,便择地停下。走在县里,本欲找个客栈投宿,动身前忽察一丝邪气异动,才寻至此地。
他并未言明,挑了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最初只是觉得地方大,又有下人使唤,住起来比客栈舒服。”
在与张家世子碰面之前,这是最重要的原因,误打误撞之下,竟令借宿一事从讹诈变得顺理成章。
赵清絃往前挪动,仰躺下去,高举右手点算几下,懒懒地嗯了声,说:“沐姑娘这回应是安全。”
她没再追问,点头道:“好,那这段日子我就四处逛逛。”
侯府地方大,连留给他们的客房也布置得当,床榻又大又软,澄流忙了一轮,也学着两人平卧床上。
未几,对话声渐息,几人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