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痛苦的干呕,宋自明猛地呕出一长条淡红色树杈状的、软塌塌的东西。
这是他的支气管。
呕吐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紧接着吐出来的,是一团有弹性的海绵状的肺,因为长期抽烟,那团肺呈现出淡褐色——好消息是他不用再担心肺癌的风险,坏消息是这团肺掉在了地上,好像一摊脏了的冰激凌。
宋自明目眦欲裂,努力地捂住嘴,然而那些稀碎的内脏还是从指缝间溢了出来,“呃呃啊……呕——!!!”
待到他那颗乱跳的淡红心脏也从喉咙里跳出来,宋自明终于在这场内脏呕吐中停止了挣扎。
从始至终,哪怕是心脏跳出来,也没有带出他的血。他身上的血,都被很完好地留存在了身体里,足有5升之多。
这种闻所未闻的恐怖死法,叫所有人都吓得面色铁青。黑背珍惜地抱紧了自己的大肚子,心想宝贝幸好有你妈妈爱你!
唯有傅老头还保持着镇定,仿佛对这一幕早有预料,他叹了口气:“‘所有人安全离开医院,并获得足够的鲜血’——真的是一字不差。”
猴爪的愿望实现了,但是代价是什么?
三人来不及唏嘘,因为变成了一个血包的宋自明,事实上并没有倒下。他站在那堆内脏的呕吐物间,僵硬地抬起了脸,对他们露出一个红口白牙的笑,牙缝里还嵌着几根没吐干净的红血丝。
“我病了,别抛下我,”他的话音里带着胸腔空洞的回声,“你们,送我回医院。”
“大家都病了,我们,回医院,治疗……”他向前迈了一步,身体里的血涌动着,好像晃荡的半瓶水。
然后这具充满怨气的血尸,猛地朝三人冲来!
“不要、不要过来啊啊啊!”老孕病三人惊恐地转身就跑——不,准确来说,一个拄着拐杖开始龟速挪动,一个拖着病体艰难往前爬,一个吓得小腹紧缩,羊水流了一腿。
黑背“嗷”的一声就被疼哭了,转眼间那阵腥风血雨就扑向了他。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听到身后轰然一声,一个沉重的东西压了下来,正压在他的后背上!
“啊啊啊救命,妈妈!妈——!”堂堂七尺男儿,他开始哭喊着叫妈。
一秒、两秒、三秒……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
黑背呆滞地睁眼,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青空般明净的眼眸,里面闪烁着关切和同情。
是大佬……和那纯洁无辜的表情正相反的,是他手里拿着一块染血的板砖。
宋自明昏死在了他的脚边,彻底失去了行动力。刚才那一下正砸在后脑勺上,大佬下手又黑又狠,砸得他脑浆迸裂,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事实证明,脑袋可以残,但杀伤力不会,永远不会。
老孕病三人不知为何完全傻掉了,呆滞地盯着自己。谢云逐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用脚尖轻轻拨了拨那颗稀巴烂的脑袋,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看,烂西瓜。”
“……”黑背呜咽着抹了把眼泪,都是快当妈的人了,那一刻只想抱着大佬的腿喊爸爸。
“宋哥死了……”晓兔呆呆地缓不过来,不知道是悲痛、伤感、惊恐还是庆幸,她低头捂住了脸,小声啜泣起来。
从第一天起,宋自明就是他们的领袖和主心骨,他们能走出医院,也离不开猴爪的功劳……可这样厉害的一个老玩家,就这样轻易地折在了支线里,以最惨烈决绝的方式。
这是倒数第二天,副本还剩一轮,他们不敢想象最后一天时,副本会对他们斩尽杀绝到何种地步。
“这个么,宋大哥虽然死了,但是死得有贡献有价值,我们永远怀念他为团队的付出。”傅幽最先冷静下来,倚老卖老地做了一番总结陈词,“这下血有了,足足5升呢,咳咳,谁来把宋自明装个车,咱们想办法把他运回去……”
说完,傅幽睁着昏花的老眼把这群人一瞧,发现这想当然的最后一步其实无比艰难:他自己一把老骨头,不靠拐杖都走不了路;晓兔病得爬都爬不起来;黑背又随时要下崽……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比坚定地看向谢云逐。
谢云逐也跟着扭头,发现自己背后没有人,才意识到大家都在看他。
他有些不知所措,拉开了衣领子,悄悄问躲在里面的毛球:“怎么办?”
刚才也是毛球指挥他去袭击宋自明的,他的小毛球真的很聪明,脑袋里都是主意。
“听他们的,完成任务需要那些血。”毛球说。
“可是我好累啊……”谢云逐立刻摇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瞧着他,“我想休息了。”
毛球的心都快碎成一瓣一瓣的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只要再坚持一下下就好,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了——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
“真的吗?”谢云逐弯了弯眼角,小声和他商量,“那我们现在就走,我家在……”
他忽然卡了壳,茫然地四顾这一片疮痍的大地,怔怔道:“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想不起来回家的路了……”
毛球顶着所有人殷切的目光,知道自己此刻该干什么,“没关系,我知道,我带你回家。记得那朵玫瑰吗?就是在你家的花园里摘的。”
“对的,我家在兰因市,我家的房子前有一片大花园,里面种满了玫瑰花……”谢云逐豁然开朗,勾紧了他的触手晃来晃去,“我们现在就走吧!”
毛球忍住了一声哽咽,“但是要先完成任务才行,这是在副本里,你还记得吧?要把尸体带回去才可以完成任务。”
简单的一个要求,他重复了好多遍,脑残了的谢云逐才总算理解了意思。
他麻利地宋自明抱起来,装到小推车上,然后推着车跟着毛球往前走。嘴里还高兴地哼着歌,毕竟干完这一趟就能回家去了。
这叫人无法忍受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尽管推着个尸体,他还是走得比老弱病残们快。傅幽努力拄着拐杖,发出烦人的哆哆声;濒临生产的黑背和病得要死的晓兔,彼此依偎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路上,谢云逐难免被一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比如插在砖缝里的风车啦,破了半边脸的玩具熊啦,经常走着走着就偏离路线,想去摸摸看看。好在每次毛球一叫他,他就又乖乖回来了,嘴里还会自我安慰地小声嘀咕:“没关系,家里什么都有,家里的更好……”
智商受到损耗的谢云逐,武力值仿佛有所提升,在毛球的指挥下以板砖开路,带着小队一路杀回了祭台。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去屠宰场的小队仍未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