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鹅啊, 这能赢吗?!”阿兮紧张得快把鹤背薅秃了,理性告诉她不可能——正版的东君已经化作了黄金海,被祂祝福过的大巫也在几分钟之内战败, 现在不过是残力化作的幻影, 祂的身形甚至只有普通人类般渺小……
“能赢。”谢云逐喃喃自语。一种莫名的热血让他快要沸腾起来,他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心潮激荡过,更无从知晓这份自信从何而来——非要说的话, 当他望向那银发天神的脸,那双金眸似乎也静静地望过来,隔着无垠的废墟,朝他投来了温柔的一瞥。
不知为何谢云逐浑身都战栗起来,仿佛在祂的眼睛里,看到了昨夜遗失的星辰。
那仿佛错觉般的短暂对视后,天神重又望向天狼星,那凶邪之物已经愤怒暴起,而祂骤然松开了拉满的弓弦。
“铮——”弓弦弹响,天地共此一声震荡。
金芒划破黑夜,好像一颗从地面升起的太阳,带着一整个不可阻挡的白昼,没入了天狼星之中。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无声无息的一秒,万籁俱寂,谢云逐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万千金芒从巨大肉球中炸开!天狼星内部炸开一团巨大的烟花,万千神尸碎成无数碎块,跟着炸成漫天焰火!
白发金眸的天神,这才迆迆然放下弓箭,一举飘拂的青衣长袖,那如雨般坠落的尸块便齐齐朝四面八方飞散,没入了副本边界的迷雾中。
依然在抽搐的、狰狞地想要反杀的、不甘地发出尖啸怒吼的……那些尸块一旦落入了迷雾中,立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好像被吞进了一个连时间都不能涉足的黑洞里。
世界陷入了安宁的黑夜,凉爽的夜风吹散了燥热,穹宇之上是温柔闪烁的北斗星。
天神仰头凝视夜空,遥遥伸出了手臂,好像那北斗的酒杯中盛满了桂花酿造的美酒,祂也要取一杯来,啜饮这胜利的玉液琼浆。
“我没看错吧?!”这种超越一般副本生物的洞察,简直叫人毛骨悚然,阿兮使劲揉着眼睛,“祂甚至能察觉和利用副本的迷雾机制?!”
“这不可能!如果说这是属于东君的力量,那从一开始祂就不可能被吃掉!”傅幽惊讶得语无伦次,“这这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为我教过他——不要进迷雾里,否则即使神也出不来,他一直都有记在心里……”谢云逐轻声自言自语,两个人转头奇异地盯着他,隐约感到大佬似乎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们也来不及问出个所以然来,因为那些零星坠落的神尸,居然源源不断地在朝他们爬过来!
爬过来,却并不是为了攻击。相反,这些七零八碎的玩意儿恭敬地匍匐在地,居然是在发出恳求!
“帮助我们……结契……求求您……”
祂们在恳求与人类结契,这样才能逃过必死的结局!
祂们率先爬到了傅幽脚下,那个长着狮首人身的神明,就这么奄奄一息地张开巨口,轻轻地咬着男人的小腿,满是恳求与讨好的意味。
“想和我结契吗?哎呀,这事儿太大了,”傅幽义正词严地拒绝道,“我得回家和老婆商量一下,不能自己做主啊。”
神尸们不甘心,又转向了阿兮,阿兮蹲下来,好奇地戳戳这个摸摸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神明们,如今都变成了温驯的绵羊,祂们也在为了活下去竭尽全力。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们。”阿兮遗憾道,“因为我曾发过誓,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大地,我要证明给某个家伙看,人类拥有无限的潜能。”
神尸们绝望地转向最后一个人类,然而谢云逐并没有给祂们一个眼神。他只是怔怔地望着东方,声音渐渐笃定:“那是我的契神……我要去找他。”
仿佛被什么魇住了一般,他的眼里已经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跌跌撞撞地翻过废墟,就想要过去……有很重要的、一直追寻的东西就在那里……想不起来是什么,所以一定要亲口问他……
“你疯了!地上还有那么多天狼星尸块!”阿兮想要伸手来拉他,然而只握住了一团空气,上一秒谢云逐人还在那里,下一刻就被包裹在金光中消失不见。
被强制转移了地方,谢云逐也不惊慌,反而感觉那金光很暖和很熟悉。
当他再次睁眼时,便看到天神近在眼前,正温和地注视着自己。他比自己要高,但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的身躯,并且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变得透明。
谢云逐凝视着他,整个人都怔怔地失去了言语。
那张脸……怎么说呢,与其用“俊美”来形容,倒不如说具备某种神性,无法用人间的语言文字去描摹,只能用眼睛去铭记,把祂当作太阳挂在记忆宫殿里。
然后,他对上了那双明净的金色眼瞳,里面没有天神的冰冷疏离,也没有那一箭射穿天狼星的杀伐果决,有的只是一种相熟的小动物般的天真赤诚……
天杀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他家的毛球!
“阿逐。”他家毛球叫了他的名字,那声音本该是一种优雅淡漠的声线,但被祂使用得富于感情。
祂说:“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你要好好爱着他,他才可以变得更强大,强大到……改写你们的命运。”
祂用的是“他”,是“你们”,而不是“我”和“我们”。
谢云逐愣住了,他的毛球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试图抓住那家伙,但是手穿过了祂越来越透明的躯体,“你是谁?”
“我是他的一种可能性,爱的无限可能的一种。”天神微微笑道,“东君最后的力量支撑起了我的存在,但我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等等,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谢云逐急切起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会和他一起,从混沌与蒙昧的‘初始’,一直走到希望与光明的‘未来’。”天神遗憾地垂下眼睫,“你一定会再见到其他的可能性,但不会再是我了。”
伴随着越来越缥缈的话音,祂就这样消散在了空气里,连同手中那把华丽的长弓和地上沸腾的黄金海,都如一场梦般飘逝无踪。
谢云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祂什么都没留下——不是,等等,你就这么走了,那我的毛球呢?!
来不及去消化那些震撼的信息,他失魂落魄地到处寻找,地面被黄金海腐蚀得坑坑洼洼,终于在一道碎石缝里,发现了一只脏兮兮的毛团子。
谢云逐的心狠狠一跳,立刻跑过去,捧起那毛团子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毛球一片死气沉沉的冰冷,不复昔日的弹性和温热。他已经完全瘪了,皮毛又脏又破,内部凹陷进去,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毛茸玩具,破破烂烂地没人要。
而本该是两只灵动眼睛的地方,现在只剩两个黑色的空洞。
毛球死了。
比起眼睁睁看着他掉进黄金海的时候,谢云逐感到更加不能接受,明明那天神刚说完什么从初始到未来,他的毛球居然就这样死了。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废物,逞什么英雄,为了保护自己,真的拼上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