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德高望重,教过圣人,教过新帝,也教太子,性子与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又倔又强。
如此性格的人,本该早早退出宦海,被贬与下狱该是常态,可奈何他连迎三任□□纵容能臣的君主,故而荣养至今。
钟旺第一次交作业时,卷纸誊写的文章被太傅批得一无是处,骂得她不敢抬头,骂得她缩在宫人怀里,苦恼许久。
好在太傅只是口头上的督促,骂过后,又一句一句为钟旺修改,一字一字改过她的卷纸,改到钟旺目前水平的极佳处,又一言一语说之,如何应对明经考。
太傅:“明经的主考官沈大人是老夫弟子,这子谦以前就爱写荀老,出题怕也与荀老相关,小子你可多看看荀老作品。”
钟旺眼前一亮,她知太傅常年居太子太傅高位,他座下学子数不胜数,却难想今年主考官是太傅弟子。
钟旺抱着被朱笔批改过的答卷,乐呵呵,眸眼被她压成两弯明月。
官场最需人脉关系,有人脉,便无需像无头苍蝇,在京城内乱晃。
正如钟旺自己,亲有叔父婶婶,友有大理寺同僚,师有太子太傅,他们都是推钟旺走上高位最得力的帮助。
兴奋劲才下,又得先生几张满满的策论题,钟旺苦哈哈抱着题卷,认命地拎起毛笔,垂眸扫过策论题。
视线刚扫一题,她舒展的眉目搭落,成了委屈的八字,边勾画题目,边闷闷。
春风又起,钟旺抬起眼眸,见花草随风舞曳。
忽忆闲人,她轻笑:“也不知晏大人,在荆州如何了?”
荆州刺史一死,被掩埋的圣教惨案再次翻出来,几无活人的江陵府成了群臣君王垂泪的对象。
天子垂泪,群臣哀默,德阳殿外夕阳也不忍,融光于湛蓝,洗去漫天的橘红。
数不尽的金银,及为江陵府中人悼念的书生、道士皆临江陵府。
楚地的大巫不再隐居山野,与打京城来的玄都观道士,各据大江一侧,为江陵府散不去的冤魂祈祷,洗去荆州流不尽的血液。
新君才继位,吏部还抽不手遣人到江陵、到荆州。
故一封诏令从九重天来,晏城代领荆州刺史一职,处理江陵圣教案,重拾江陵旧日貌。
晏城此刻站在大江不远处,他不信道,也不听楚地大巫,以儒士子身份,目睹这一场视觉盛宴。
圣教虽拜邪佛,虽与净土宗不同,可它与净土宗同为佛学,同是要去登极乐西天、登琉璃天,常人不会将圣教与净土宗两者分开来对待。
今日,佛寺未派僧人来,晏城仰起下颌,侧眸能看见远处山腰上,众僧人在祈祷,为死去的妇孺,求来生的富贵快乐。
为消人们心中对佛教的偏见,佛寺暂退一步,抛却前朝带来的种种恩惠,扎于南方广袤土地的根尽数拔出,主持闭眸见玄都观踏入南地,见儒学再次兴起。
前朝帝王为成佛僧,甘愿剃发,甘愿跪拜在释迦面前,群臣也为此跪在寺庙外的盛景已成过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再也不见诗句中香火兴旺之景。
主持的退让,佛学的暂退,没有惹来新帝的得寸进尺,他似觉得,三教如此,便是最好。
新帝需儒学养就一群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大夫,需要道家庄子主张仁义礼法的治国思想,需要佛学的苦难说与轮回转世说。
我见众生,众生见我。
群臣视我为景帝,视我为光武,祈我复王朝,祈我救盛于危难中。
“……”
晏城重重吐出一口气,合上要上达京城、上达鸾台的奏折。
眼眸因大江水雾而浸润,桃花眸子因春日而滟滟,神情因编钟乐声萦绕而缓缓,思绪因柳絮纷飞而至到京。
此间事要了,得等到明经考一完,礼部办琼林宴,吏部来授官,晏城才能携满腹治国思绪,满腹相思之意,回京去。
好在赴京参与吏部考核的官员,在冬日便已结束考核,今虽仍在京城,不过等待吏部调任,等吏部与新帝、鸾台共议,共议官员调任大事
晏城百般无聊,可又在万民目光之下,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掏出杂记小说来说。
他不是稗官,不瞧野史,也不为帝王收录民间趣闻轶事。
想回京,要等吏部上交名单,要等鸾台审核,要等谢知珩批准,盖玉玺。
晏城等得略有些不耐烦,不愿在江陵府呆,可他说不得,以七品的御史位,代领三品荆州刺史一职,他可算是走大运了。
如果将回京理由诉之于口,谈自己为京中爱人,谈自己思念爱人太久,谈自己离不得爱人半米远,怕不是会被冠上恋爱脑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