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也吩咐左右,待纳古丽醒了,遣人与我说一声,我过来接她。
作者有话说:
某鸽头:卷起来!卷起来!(破音)
第52章雪人
很快就是新年。
除夕那日,天尚未亮,谢沣和林勰就起身去了城外巡营,寻月棠与妙言洗漱完毕就去了中轴那处攒花小院。
巳时刚过,天上飘起了小雪,从北面的院墙开始,飘飘洒洒越过已光秃秃的树木枝丫,轻巧落在了铺满了褐红色木板的前廊。
与外头的寒意迥乎不同,屋内烧了旺旺的暖墙,一如春日。
月棠,落雪了。
寻月棠闻声推窗,不知这雪下得大不大,我想堆雪人了。
我也想了,妙言看她笑,今岁前头几场大雪都赶上我身子不济,小谷他们得了将军的指示,将我看得极严,只准我出门待上片刻。若你今日要堆雪人玩,我便可沾你的光。
便念你这几日认认真真吃药,林大哥也不好回绝你这么点子小小请求的。
北面墙上有一扇半尺见方的雕花小窗,用窗杆支开也不过是一条不宽快的缝,二人索性将那扇窗子支开,搬了张小木几来,就坐在窗下赏景儿。
月棠,我来为你烹茶。
煮茶飞花乃文人雅兴,妙言都曾好好习过。
竟然这样雅吗?寻月棠歪着头笑她。
妙言嗔道:本还想说将军那里有一罐打宁州带来的碧魁珠,百年的不外传茶方,很是适口。你再这样讲我,我便不与你尝了。
我赔罪,我来赔罪,寻月棠笑着插科打诨,外头还是有些冷的,你便让小谷去取。我去厨房取些面团来,与你做蟹壳黄吃。
这季节还有蟹子可吃吗?
这蟹壳黄可不是蟹子做的,寻月棠推门,等做好了,你便知道了。
不多时,小谷与寻月棠都回来,一人手里捧了个钧台窑的海棠红釉茶罐,一人手里捧着案,案上七七八八堆了不少东西,还有俩小丫鬟在后头追着喊姑娘快让奴婢来拿。
妙言看着后头俩捉裙小姑娘追寻月棠的样子,便笑了出声。
做什么要劳动人家白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倒不如直接让人家拿了。
寻月棠放下食案,吩咐那俩人回厨房去,本就不是多重的东西,我让她俩无需跟着,说不听。
妙言笑她香臭不闻,随后便拿出正德壶之类的用具开始烹茶,第一遍洗茶过后,室中便盈满了馥郁悠长的茶香,里头好似还掺着些花香。
饶是寻月棠这种不甚懂茶的人,也能闻出来这是好东西,真香啊。
这名字啊,其实就说明了茶方,碧魁珠,碧螺春、太平猴魁和珠兰,前头那两种物你该是都晓得,后头这珠兰是一种只开在宁州的花,香味不冲但却持久。妙言语气不疾不徐,与寻月棠细细叙说。
话语中提到林勰,面上便明显柔和了许多,将军之前在宁州喝到后惊为天人,本来是不信邪的,觉得自己都知道配方,十几年的老饕如何配不出一样茶水,可回家拿着上好的茶叶和花配了半天,终是不得其味,猜想大约是茶叶太好,便有一点点换成次的,喝得快要中水毒,也没有配出来,这才死了心。
林子修吃瘪,总会让人听得格外舒坦,寻月棠正在揉面,听着便笑,中水毒......这倒是像林大哥能做出来的事。认真讲,他虽嘴上不饶人,但人还是很好的。
妙言已分出来了一盅茶,见寻月棠占着手,便递到她嘴边去:尝尝。
哇,寻月棠也是惊为天人,真的好好喝呀。
是吧,妙言收了茶盏,给自己也斟了一盏出来,怎的每个人都爱与我说,将军嘴不饶人,人却很好?我却觉得,将军是由内而外、从上到下都是顶顶好的。
也不难理解,寻月棠拿起一个面剂子,用个木拨片拨了一大勺鲜肉馅进去,情人眼里出西施么,何况,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与林大哥相处。若与你在一处,他那张嘴活像是开了光一样,说出来的话要多吉利有多吉利,哪儿还会讨人嫌?
你又拿我取笑......
妙言佯装要恼。
我哪是笑你,分明就是在说实话,寻月棠为自己分辨,你就像我,我从七八岁上便觉得三哥哪儿哪儿都好了,只是颇无心肠,怎的春闱高中了,也不晓得故地重游再回我家里住上一住?但后来啊,曲曲折折,弯弯绕绕的,就又遇见了。他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你这,妙言笑出声,倒比我素日里看的那些个话本子还更精彩些。
哼,寻月棠把蘸了芝麻的饼子摆到烤网上,稍减了减火,架到黄泥小炉上,指着四个做好的饼子给妙言看,你看,她为什么叫做蟹壳黄呢,就是因为做出来的模样形状像蟹壳,待到熟了就是烤黄了,所以就叫蟹壳黄。
妙言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确实是像。大晋人,在象形拟物之类,一向是强于他国许多的。
纵然寻月棠本来也不属于大晋,但在这里活了十几年,那么点孺慕之情还是有的,妙言这话听得人舒坦。
翻过几次面儿后,蟹壳黄就得了,寻月棠折了张油纸,包着饼子先给了妙言一个。
俩人还在倒手的功夫,一股奇香便就顺着窗口处吹进的冷风与室内暖烘烘的茶香热气一道往鼻子里钻了,方才饮了几盏子香茗,已刮了半晌的油,此刻再闻见这个,便就有了成倍成倍的吸引力。
烤熟之后的蟹壳黄,比适才刚上泥炉时膨发了些,边缘处更加圆润了,瞧着便更喜人。用手接着咬上一口,一层一层混着油酥香味的酥皮便次第开始剥落,伴着熟透的芝麻香气一起,咔嚓咔嚓,口口脆香。
内里包着的,是不含其它配菜的鲜肉馅,此刻已然抱成了一个油润的肉圆子,便从这圆子上启下一口来,不松不紧、油而不腻的肉香味便溢了满口,肉汁丰裕到有些挂口,鲜到不可言喻。
这个蟹壳黄本是小吃,也做点心,可做成咸甜二个味道,寻月棠去一旁的黄铜盆架上净手回来,咸口,便如今日这样的,大多就是做肉馅,若是甜口,则多是白糖、灵砂臛馅儿的,就像上次透花糍那样。我是个俗人,更喜咸口。
我也更喜咸口,妙言也笑,在北狄,咸盐巴是很稀罕的物什。大概是受这个影响吧,到现在也还是觉得盐是造物主的馈赠。至于糖,北狄少见,我喜欢甜味,却产生不了其他的情愫了。
寻月棠听了,心觉:也是够苦的,如此说来,北狄那边儿该就是大家说的美食荒漠了。
惨哦。
反正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儿了,大晋有数不清的好吃的,林大哥又精于此道,待日后他闲下来,便让他带你天南海北地去游荡,总归这一辈子,且长着呢。
若要将军彻底得闲,那得要边境彻底安宁。
倒也讽刺,她本是北狄人,说起边境二字,却如寻常的凉州人一样顺口;又或者,在她内心里,是觉得自己算作半个波斯人与半个大晋人?
妙言在心里摇摇头,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至于边境安宁,她大概是最盼着边境安宁、北狄称臣的吧,但若真到了那天,自己又会如何呢?
终不得而知。
一人吃完两个蟹壳黄,时间便要靠近中午。
琢磨着已有七八分饱,寻月棠便让杏儿她们去与甄婆婆告诉了声,直接用了药就歇在了攒花小院。
一同落帐前,寻月棠瞧了瞧床脚的铜壶滴漏,都已要晌午,竟还不归来。
妙言听了,没答话,适才的话题像团湿透了的棉花,正严严实实地堵在她胸口,上上不去,下也下不来,难言难诉,堵得人发燥。
眠得早,醒的也就早,午时末刻,俩人就起了身。
寻月棠推门看,大概她俩睡着的时间里雪曾下得大,如今地上已有两指后的落雪,现在倒是小了许多。
妙言快来,可以堆雪人了!
妙言从她肩头探身出去,果真攒了好多雪,趁着将军还未回来,咱们快些去!
瞧你怕的!寻月棠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