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命的是,如今宫口开全,产妇没了气力,一直拿参汤吊着,也续不上劲儿了,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产婆对了对眼神,一道着力分开其双腿,嘴上不住地给宁姝雅鼓劲:大娘子,再加把劲,已看见孩子的头发了,乌黑的。
宁姝雅用力睁了睁眼,婆婆,我实在无了气力......
寻月棠也急,可人慌无智,反而半天想不起办法。好久,她才除鞋上床,又找了个小丫头与她一道跪在宁姝雅脚边,抬起她腿压在二人的肚子上,助她用力,姝雅,再努努力。
此法奏效,天将黑时,宁姝雅生下了她第二个儿子。
许家大爷为其取名为定凯,凉州北征大军必定凯旋。
寻月棠陪着熬了一宿,这时也终于可以身退,出产房时,她忍不住想:这就是边城,一个被笼在战火阴影下百年的地方。
城门关后,物资渐渐紧乏,从壅城至凉州,多少个女子也如姝雅一样,正在产床上挣扎,生死一线,经历一生中至关重要又危险的时刻呢?
战火烽烟之下,又有多少个老母卷睫盼子,多少个新妇又上翠楼,多少个娇儿呓语唤父?
后方已是如此艰难,前线呢?三哥他们,可还好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三哥此战,一定要胜啊。
迈步出府,就看见等在外头的小谷,见她出来往后瞧了瞧,问道:月棠姑娘,我们姑娘没与你在一处?
寻月棠摇头,我在许府呆了两日,并未见妙言。
坏了,小谷一拍大腿,将妙言的说辞说与了寻月棠听。
小谷你别急,我与你一同去寻找妙言。
谢沣走时,曾与寻月棠嘱咐过,如有事,尽可找守城老将赵晋。寻月棠带着小谷借了十来人的卫兵,在城里到处寻。
一直寻到第二日清晨,都没有什么发现。最后还是一个卫兵建议,或可去问问几轮之前值守城门的将士。
您说那个姑娘啊,小的记得清楚,她手上拿着林将军的令牌,赶在城门封闭前出了城。
已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寻月棠,听完这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在寻府,小谷在旁边抽抽搭搭地哭:月棠姑娘,可以派人送信给林将军求援吗?我们姑娘一个人出城作甚?必定是被人掳了去啊。
寻月棠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冷然道:此话休要再讲,否则莫怪我翻脸。
她又何尝不担心妙言?只是,二军交战之际,容不得丝毫差池。
后方没有消息,对前线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与此同时,早早就被壅城斥候发现的一队敌军也前进到了城外乌提部落,正是从垂灵塞落荒而逃的桑布与其三千轻骑。
桑布在一开始就知凉州大军若不分路,则垂灵塞必失,严苛的兄长奈古勒知此军情必定要重重问责。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让其余二部的人迎战,换得一丝生机来建其他功业与过相抵
听闻凉州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壅城守卫薄弱。若能抢夺金银回去充做军费,不亦美哉?虽说一定要经过乌提部,但是骨提达如今已经完全替代其兄长塞骶成了真正的首领,又如何会出兵阻拦自己的叔父呢?
何况,壅城无守卫这消息本就是骨提达传来。这个乌提二皇子被自己养大,果然是就格外亲厚啊。
桑布一路想着,一路带兵疾驰。
方经乌提,城门便开了,他正欲进入,就看见几倍于己的骑兵自城门出,喊着杀就冲了过来。
双方当即缠斗一处。
城门之上,塞骶揽着骨提达的肩膀,与他一同观看这场围猎,他指着下面自顾不暇的桑布对骨提达说:此人,是兄长宿仇。骨提达的箭矢可以穿透他的心脏吗?哥哥很想看。
听闻是桑布献计掳走骨提达,又带在身边一点点地用仇恨喂大,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杀了的滋味,想必不太好受罢。
但是唯有这样,方能泄塞骶心头之恨。
穿不透他的心脏,骨提达眼里无光,说话声音也无波澜,他身上常穿件箭矢难穿的金丝甲。
塞骶不做声看着他。
骨提达很快拉满了弓,但哥哥,我可以刺穿他的脖颈。
塞骶大笑,赞他好弟弟,而后向着城门下大声喊道:桑布,抬头看看你将丧生于谁手罢!
桑布抬头,看见了两个骨提达。尚未来得及说句不好,自上而出的一支羽箭便刺穿了他的咽喉。
塞骶本不善心机,但却上心亲自肯谋划这样一场□□。如今大仇已报,他舒心不已,揽着弟弟走下城门,忍不住一声一声唤他骨提达、骨提达。
虽你是为仇恨而生之人。
但已亲手了结了这场二十余年的宿怨。
日后,跟着哥哥好好过日子罢。
会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1)杨炯《梅花落》
第98章遇阻
北狄四部,如今只剩三部,三部又以卡锤为首。最大的表现就是,其余二部建城较晚,还是规模较小的郡县,卡锤居中,城池大小若大晋之州。
是以,东西二路虽只领了二万人马,却是一路奏凯,不消二月,便按照原定作战计划攻到了兀木、肯特的王庭。
尤其是东路,这一路行来犹如破竹,军心大振。但林勰领兵,总觉得不安。
是否是,过分顺利了?
即便兀木不过是卡锤的爪牙,防御工事难与其相较,但是北狄人天生勇猛好斗,按常理不该如此。攻占巴、息二郡的过程却中,他能感到,城内守卫不少,但却没什么战力,二万人马北出垂灵,如今折损不过四千,更不说还顺利地拿到了寻月棠给的米粮。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林勰已经到了王庭之下,肃清其内、留兵占城是必行之事。若有其他变故,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唯一不变的是,他必须尽快打点好一切赶往勒州,唯中路胜而此战胜。
西路的王敬,亦是这样的感觉。盖、列二郡重心在守而非对敌,这与北狄人的一贯作风不符,且城内战力不过尔尔,好似是有保留。
若真要一句话形容他这一路的感觉,那应该是,对面是在拖延时间。
故而,他在后期无论攻城亦或清扫战场,都刻意加快了进度他希望尽快与中路汇合。
赶到肯特王庭时,内里已空无一人,是逃往了更远更北的大漠深处,还是投奔了以东的卡锤,那不可知。
王敬没有在此地多做停留,当即带兵回转,过盖郡一路往南,却不料在来时畅通无比的依木河受了阻碍
河上的浮桥已被人拆了,加之如今天渐渐回暖,雪山冰雪融化加快,依木河水连日暴涨,涛涛河水汹涌奔腾、冰凉刺骨。
一万余人被阻北岸,难以泅渡。
北狄不似中原,难寻良木,无法搭桥。只能用军中现有的圆木为基,靠着人搭人的法子渡河。
最最开始之时,王敬也曾找水性较好的南伢子腰间系上浮木下河,但许多人便热身足够,下去还是腿脚抽筋,连着浮木一起被河水冲走了去,根本到不了对岸。
第二批人下水的时候,就在腰间系上了腕粗麻绳,若见事不好,岸上人当即合力将人扯回。
可是,这些人上岸后,不到片刻,便口喷乌血而亡。
王敬命人厚葬,一个人坐在河岸边,见落日贴近长河,混混水上竟如覆了血光,一时心乱如麻。
将军,水中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