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原殷在暖意中渐渐睡去后,那道目光再也不带有一点躲藏的想法,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一切,沈原殷全身上下都被这目光扫视而过,眸中的倾慕和疯狂交织,却意外地相互融合。
沈大人……
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直到看见沈原殷眉间微微蹙起,崔肆归才松了力气。
崔肆归垂眸,那双白嫩的脚背,已经被迫染上了他的指印。
一连几个时辰的奔波,简然终于在天亮之前到达了宁定。
先前在李子县周围四处寻找丞相和四殿下无果,无奈之下只能快马加鞭返回宁定,再带人前去找丞相和四殿下。
此时狄钰恰巧护着一批百姓抵达宁定,在入口处和简然闯个正着。
她见简然身边没有丞相和四殿下,且简然看上去就风尘仆仆的,便心下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简然勒紧马绳,道:“泥石流突来,我与大人他们走散了,现下打算带上几十人,再回李子县。”
狄钰闻言没再耽误简然的时间,与之一起往里走。
尽管早有防备,但地动来得依然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宁定成了逃难的首选之地,一夜下来,人口暴增。
其中不少人身受伤病,以及淋了一夜的雨而导致的生病,召集而来的大夫们忙的晕头转向。
又要安排伤患居住,又要登记百姓户籍,又要拨人去救灾……
事情堆积如山,偏偏这时三个京中来的领头人不在宁定,知府熬了一夜下来都快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于是在听见下人说狄小姐回宁定后,知府刚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又听见说丞相和四殿下踪迹消失,生死不明,那口气又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梗的难受。
远处有人疾速而来,将一封信纸呈给简然,又道:“京中回信了,太医院拨了四位太医来,还在后面路上。”
简然从竹木手上拿过,将眼下情况与竹木讲个明白,道:“你带人去李子县寻大人,我去接应太医,宁定大夫不够用了。”
竹木道:“行。”
大雨此刻已经停止,天空还是黑色,其中星星却异常明亮。
竹木将信纸交于简然后,用手掌上下扇风,迟疑着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热了?”
夜晚,寂静无声的山洞里突然爆发了一声婴儿的哭嚎声。
火堆噼啪作响,与婴儿的哭喊声做伴。
在婴儿嚎出第一声的时候崔肆归便立刻睁开了双眼,他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抬起眼却意外发现对面的沈大人不知何时醒来了,正低头安抚着怀中的婴儿。
婴儿浑身发烫,许是因为太久没进食,哭喊声也慢慢弱了下来。
“他不是生病发热,”沈原殷的嗓音很哑,就像是在磨砂纸上来回拉扯,“不对劲,崔肆归,周围变热了。”
不消沈原殷说,崔肆归也发觉了温度的变化。
洞口有微弱光线透进来,火堆仍然兢兢业业地燃烧着,火堆里的木柴通红,偶尔溅起火花。
崔肆归长臂一伸,将挂在木棍上的外衣取下来,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将衣裳中的水分蒸发了。
崔肆归把它仔细折叠好后,垫在地上,又抓住沈原殷的细白脚踝,放在衣裳之上。
做完这一切后,崔肆归这才起身,去外面查看情况。
沈原殷疲惫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的,但他昨晚的确没有睡好,或许压根没睡也说不定。
他的脑袋里像是有千百根针一齐反反复复刺穿他的脑髓,疼极了,让他没有办法入睡。
他只有闭目养神,但一闭上眼睛,昨日的凄惨便浮现在眼前。
剧烈的轰鸣声伴随着人们的哀号紧紧缠绕着他,失去生命体征的人们,断手断脚无法逃跑的人们,被压在废墟中无能为力、只能绝望等待着泥石流淹没他们的人们……
沈原殷身心俱疲。
为什么?
明明早来了这么久,明明早就开始疏散百姓……
为什么还是会有这么多人因此丧命?
是不是……是不是他再早一点来豫州,或是再早一点采用强制手段,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
耳边的哭嚎声还在继续,几个月大的婴儿没多少力气,又吹风淋雨的,哭声已经变得断断续续。
婴儿的脸颊变得有些苍白,沈原殷指节微曲,抵着婴儿的脸庞。
崔肆归走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的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