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杜如晦挑眉,道:“为何?”
刘树义道:“钱员外郎担任员外郎多年,经验丰富,处理起事务来,十分高效,有他在刑部司配合下官,下官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听到刘树义这一本正经的话,杜如晦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他默默转过头警著刘树义,幽幽道:“虽然本官在教你如何说话,但你也不用这样回答本官。
刘树义看著杜如晦无语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时他们遇到一些宦官与宫女,刘树义直接与杜如晦停止交谈,之后两人便再无声音,直到离开皇宫,进入马车后,刘树义方才道:“这一次我晋升郎中,相当於直接打了裴寂的脸,裴寂对我更加痛恨的同时,也会因我距离他越来越近,而对我更加警惕。”
“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將钱文青调走,裴寂绝不会同意,所以到那时,说不得又是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就算我们真的把钱文青弄走了,那空下来的位置,必然会有人补上,补上的这个人会是谁的人?”
“我得罪的势力太多了,裴寂也罢,浮生楼也罢,妙音儿背后势力也罢,他们都有安插自己人来到我身边的能力,故此对新来的员外郎,我不敢完全信任。”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钱文青留在这里,我对钱文青足够熟悉,不怕他背著我做什么,而且若是有机会,我或许还能利用他算计裴寂。”
“而且我刚上任,就將之前与我有过矛盾的钱文青端开,其他人会如何看我?会不会认为我在利用职权排除异己?会不会认为我没有容人之量?裴寂万一藉此机会攻计我,对我的名望也定然是一重打击。”
“因此种种——”
刘树义看向杜如嗨,道:“我认为,钱文青留下来的好处,要大於將他端开的好处。”
杜如晦听著刘树义条理清晰,十分周全的分析,满意点头:“不错,看来你真的没被晋升冲昏头脑,若你要直接踢走钱文青,我反而还要提醒你这样做的不妥之处。”
刘树义笑了笑,道:“不过钱文青虽然要留,却不能让他权力如之前一样大,否则我为郎中与之前的员外郎又有何区別?”
杜如晦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做?”
刘树义眸光闪烁:“我准备更改刑部司规矩,所有人的任务,必须经过我的分配才行。”
“同时,我要举荐一人,补我离开之后的刑部司员外郎的缺。”
杜如晦倒不意外刘树义会对员外郎的缺下手。
毕竟刘树义担任郎中之后,不可能事事亲为,总要有一个能够如臂指使的心腹。
钱文青肯定不行,那就只剩下另一个刘树义晋升之后,所空缺下来的员外郎了。
此事不难猜,也很正常。
但这个员外郎的人选,却很关键。
这是刘树义普升后,第一次对手下人事的提议。
若是选的人品级不够高,功劳不够高,如赵锋,那就会落人口实,说刘树义任人唯亲,这是大忌。
第二天御史可能就会告到陛下面前,然后裴寂等人就会抓住此事猛攻。
所以,他很想知道,刘树义能否意识到这些,会举荐谁。
然后,他就听刘树义说出了一个名字:“并州司法参军崔麟。”
平康坊,一座酒楼內。
身著华服的崔麟,正独自饮酒。
他今日没有穿著官袍,看著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神情有些落寞。
原本他与安庆西返回长安,目的是晋升六品,从而直接从地方来到皇都,实现层次的跃迁。
可谁知,先是员外郎位置被刘树义抢夺,又有安庆西这个顶头上司乃乱臣贼子。
哪怕他与安庆西的谋逆没有一点关係,可也不可避免的,被安庆西给影响了。
他这些天,只要没事,就去吏部询问自己官职调动的事情,可吏部总是以暂时没有空缺打发自己。
纵使他向吏部说,自己不晋升也可以,平调到长安便可。
谁知,即便自己已经如此降低要求,吏部也仍是说没有空缺。
真的没有空缺吗?
他身为崔家人,不至於连朝廷是否有空缺都不知道。
很明显,吏部担心自己与安庆西有关係,以后会受到安庆西牵连,所以不敢与自己扯上任何关係,怕被自己影响。
而他身为外官,在长安城停留的时间是有要求的,现在迟迟无法调任,自己马上就要到必须离开长安的时间了。
一想到自己意气风发返回长安,自以为会一跃六品,成为家主眼中的可造之才,成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再想想自己即將灰溜溜返回并州,且此生都可能被安庆西牵连,升迁无望。
他的心,便宛若滴血一般。
他很恨,很不甘。
可又该恨谁?
恨刘树义?
刘树义也是凭功劳升迁,没有偽造,没有不正当竞爭,自己恨他什么?
更別说,只要安庆西事情败露,自己就必然会受到影响。
所以,有没有刘树义,自己都不可能成为员外郎。
那恨安庆西?
他確实恨!恨得牙痒痒。
可又有什么用?
崔麟仰头饮下杯中酒,只觉得这酒的滋味都好似苦涩起来。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崔参军吗?”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崔麟眉头下意识一皱,回头看去,便见身后的桌子旁,正坐著几人。
其中两人自己认识。
刑部司员外郎钱文青,以及大理寺主簿秦无恙。
他冷声道:“本官心情不好,不要惹我。”
他因刘树义,没有受裴寂拉拢,与裴寂交恶,所以他很清楚钱文青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话来。
事实正是如此。
钱文青听著崔麟这冷言冷语,直接冷笑道:“本官听说崔参军屡次去吏部,屡次碰壁,眼看就要返回并州了吧?”
“喷喷,想想崔参军原本那传的板上钉钉的员外郎之位,再想想崔参军马上就要灰溜溜离开的样子,本官都为你感到心酸啊。”
“你说若是你并州的同僚知道你没有晋升员外郎,甚至此生都晋升无望,他们心里会如何腹誹你呢?还会如以前一样听你的命令,崇拜尊敬你吗?”
砰!
崔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听著钱文青的挤兑,当即一拍桌子,冷声道:“你找死!”
“崔参军別衝动。”
秦无恙连忙充当和事佬,道:“钱员外郎其实很同情崔参军的遭遇,他知道崔参军本事有多厉害,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钱员外郎也很为崔参军感到不甘。”
“所以钱员外郎此行,其实是想帮崔参军。”
崔麟意外:“帮我?”
钱文青下巴微微扬起,道:“安庆西把你害的不惨,吏部等閒不敢调任你,不过这不代表你就无法调任。”
他盯著崔麟,终於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叔父裴司空很看重你的能力,他手下有个空缺,虽然只是七品,但足以让你留在长安城,而且只要他开口,吏部绝不会再阻拦。
“所以崔参军——.“
钱文青咧嘴笑道:“你说,我是不是来帮你的?只要你点头,以后你就是长安的官了,以后我们也就是一家人,如何?”
崔麟眉头紧紧皱著,他抿了抿唇,但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直接摇头,冷声道:“我没有给人做狗的习惯!”
“你说什么?”
钱文青意外:“你要拒绝?崔麟,你要想明白,这是你留在长安的唯一机会,错过这个机会,
你这辈子可能都回不到长安了!”
崔麟有著属於他的骄傲,他確实想留在长安,可不代表他就愿意因为这件事,去给他不喜欢的人当狗。
他摇头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崔麟!”
钱文青直接怒了。
裴寂专门晾了崔麟这么久,就是打算在崔麟绝望之际,给崔麟一个机会,从而让崔麟感恩戴德,从刘树义手中把崔麟抢走。
钱文青好不容易要来这个简单的差事,想在叔父面前露露脸。
可谁承想,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失手的事,崔麟竟然会拒绝。
这让钱文青怒不可及:“崔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难道真的要为了刘树义,葬送自己的未来?”
“真不知道刘树义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他有什么好?”
“你跟著他,能留在长安吗?能实现抱负吗?”
“只要你低个头,你马上就是长安的七品官!你怎么就如此愚蠢!为了刘树义放弃这一切,你真的蠢到极点!”
秦无恙也没想到崔麟会拒绝的如此坚定,他也劝道:“我与刘树义接触过,这人其实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他和他兄长一样,心胸狭隘,阴险狠毒,你跟著他没有前途的!崔参军,相信我,
选择裴司空吧,只有跟著裴司空才有前途。”
“喷一一”
就在秦无恙与钱文青一唱一和,试图攻克崔麟內心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从酒楼门口传来。
“钱员外郎,秦主簿,背后说人坏话不合適吧?”
“还有,为了我刘树义放弃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怎么就愚蠢了?”
“有六品的刑部司员外郎不要,要七品小官,那才是真正的愚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