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刘树义挑眉。
戴飞道:“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我好奇将信打开,看到信里的内容后,心里便咯噔一下,如堕冰窟。”
他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可再度想到当日情形,仍是感到手脚冰寒。
他说道:“那信里字数不多,只有短短几句话——不想让人知道你贪污腐败,滥用职权为罪犯脱罪,就独自一人于午时三刻,至西市见我。”
刘树义凝视着戴飞:“贪污腐败,滥用职权,为人脱罪?”
明明他在饷银案里的罪行,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面对刘树义,听着刘树义说出相比于饷银案十分微不足道的罪行,戴飞仍是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
他低着头,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敢与刘树义继续对视。
“过去在刑部做事时,犯了一些错误……不过这不重要。”
戴飞继续道:“重要的是这些事我做的十分隐蔽,连刑部的同僚都未曾察觉到,所以在看到这封信上的内容后,我便浑身冰冷,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恐怖感。”
“而且当时饷银案还一直未破,如果这些事再闹出去,那我最后可能就不止是贬官这么简单了,可能这身官袍都得被扒下来,甚至都可能会因此进入大牢。”
刘树义道:“所以你按照信上所说,去见给你写信之人了?”
“是。”
戴飞点头:“我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去赌。”
“见到这人了吗?”刘树义询问。
戴飞摇头:“我抵达西市后,正头疼不知该去哪里见他,就有人撞了我一下,然后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我打开纸条看去,便见上面写着一座酒楼的名字。”
“我知道这人正在暗中盯着我,且约我去这座酒楼相见,不敢耽搁,我连忙去了酒楼。”
“当我到达酒楼后,就有小二问我是不是姓戴,我说是,小二便带我去了雅间,可当我进入雅间后……”
戴飞重新抬起头,看向刘树义,道:“我却发现雅间里根本没有任何人。”
关棋一愣:“没有人?那人专门把你引去雅间,怎么会没在雅间等你?难道他一直在你身后盯着你,比你要迟一些到达?”
戴飞仍是摇头:“在我之后,也没有任何人进入雅间。”
他说道:“当时我也很是奇怪,不明白这人把我引来,却不见我,是什么意思……然后,我就听到隔壁有声音响起。”
隔壁?
刘树义眸光一闪:“那个人藏在了另一个雅间之中?”
“是!”戴飞重重点头,他深吸一口气,道:“如刘郎中所料,此人十分的谨慎小心,根本就没想过与我面对面相见。”
“他在另一个房间里,十分仔细的说出了我之前所犯的错误……这让我无比惊恐,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是隐蔽,甚至为此沾沾自喜,根本就没想过,我所做的一切,竟然会有人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人见吓到了我,便威胁我,说让我修改冯木的口供,并且尽全力让冯木成为饷银案的偷盗者,让饷银案尽快结案。”
听到这话,杜构迅速看向刘树义。
之前刘树义就向杜构分析过,偷盗饷银是滔天大罪,只要一日不结案,李渊就一日不可能停止调查,或许在李渊震怒之下,就可能会直接铲平所有与饷银有关的东西……那时,户部库房下面的秘密可能就会发现。
因此,为了确保不发生意外,赵成易势力很可能会想办法找一个替罪羊,让饷银案尽快告结……
现在,事实已经很明了了,一切都与刘树义的分析一模一样!
刘树义在知晓戴飞的存在时,便已经确认了这个推断,所以对此并无意外,他沉思了一下戴飞的话,道:“这人在饷银案之后,有没有再见过你?”
戴飞摇头:“没有,他只与我见过那一次,后面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若不是我还留有他的信件和纸条,我可能都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我做梦梦到的。”
刘树义点头,只出现过一次,且出现的那次还没有与戴飞真正相见……这足以说明此人的谨慎与自信,他自信哪怕只见一次,也能完全拿捏住戴飞。
“你篡改的内容,正好被我兄长发现问题……”刘树义又问:“是他选择的我兄长?”
戴飞皱眉道:“应该是吧……反正冯木踪迹的问题,是他明确要求我那样修改的,我还问过他,修改之后该怎么办,那人就说自然有人会发现问题,我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人早在让冯木当替罪羊之前,就已经选好兄长为发现者了。
他为何会选兄长呢?
明明当时的刘树忠,连一个入品的官员都不是,哪有资格进入这种大人物的视线?
刘树义想了想,继续道:“所以,你对这个神秘人是谁,完全没有思绪?”
“是。”戴飞点头:“这人与我说话时,声音很是沙哑,听起来有些别扭,我怀疑他是故意改变了声音与我交谈的,就是怕我记住他的声音。”
刘树义皱了下眉,面没有见到,声音也进行了伪装,岂不是说戴飞完全无法给自己提供任何帮助?
那自己费尽心思揪出戴飞,不就是白费了?
见刘树义蹙眉,似有不满,戴飞脸色不由一变,现在他全家人的性命都在刘树义的一念之间,他根本不敢得罪刘树义。
“我还想起一件事,不知对刘郎中是否有用。”戴飞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刘树义看向他,戴飞连忙道:“在与我交谈时,他不时会咳嗽几声。”
“咳嗽?”
刘树义眸光微闪:“怎样的咳嗽?故意吸引注意的咳嗽,还是病理性的咳嗽?”
“病理!”
戴飞道:“有些像是感染风寒的咳嗽,声音里带痰,我记得我风寒时,就有过这种咳嗽。”
病理?
那人当时正在生病!?
刘树义直接看向薛明等人,刚要开口,忽然门外有侍卫说道:“刘郎中,户部付郎中求见。”
“付无畏?”
刘树义心中一动,他离开赵成易宅邸之前,曾让付无畏替他调查一些东西,现在付无畏前来……难道是已经查到了?
“请他进来。”刘树义迅速道。
很快,身着官袍的付无畏便走进了大堂。
原本付无畏还腰板挺直,可当他看到大堂内的薛明等人后,腰杆便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到了刘树义面前时,脑袋都要垂到心口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三司的大人物,还有薛侍郎,竟然都会在这里。
刘树义没给付无畏多想的时间,直接道:“付郎中,你来此……可是我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了?”
付无畏深吸一口气,道:“是!”
关棋闻言,不由好奇道:“付郎中,刘郎中让你查什么了?”
付无畏看向刘树义,见刘树义点头,便道:“刘郎中让下官调查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赵成易购买暗道出口的那座宅邸之前,那座宅邸的主人是谁。”
“经过本官的调查,那座宅邸之前的主人,是一个富商,而这个富商有一个义父,其义父乃是前隋的宦官,据说是专门伺候隋文帝的心腹宦官。”
刘树义露出恍然,他就说如此重要的出口,隋文帝绝不可能随便交给谁……由其心腹宦官的义子看管,倒也合理。
“可查出这个富商为何会将宅邸卖给赵成易?富商目前所在何处?”刘树义询问。
付无畏摇头:“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无从知晓为何会卖宅邸,而这个富商……”
他看向刘树义:“已经多年未曾回过长安,我找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失踪?”刘树义道。
付无畏点头:“差不多吧,反正目前为止,我没有查到他的丝毫信息,按照当年给他发的过所,他早就应该返回长安了,可他一直没有回来,官府也没有他的消息。”
被赵成易势力给灭口了吗?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他没有过度纠结,继续道:“第二件事呢?”
这件事远比第一件事更重要。
付无畏道:“也查明了。”
他说道:“我按照刘郎中所说,调查自饷银离开后的三天时间内,都有谁进入过库房……”
“结果,我查到了三个人。”
说着,他视线看向一旁的户部众人,道:“这三人分别是薛侍郎,邓员外郎,以及温尚书。”
听到自己的名字,薛明和邓成仁脸色不由一变,虽不知道刘树义让付无畏调查这件事有什么用意,但毫无疑问……他们的名字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
薛明说道:“本官当时会去库房,乃是新到一批财物,需要入库,本官前去入库而已。”
邓成仁也连忙道:“我身为金部司郎中,饷银被运走,自然需要去带人打扫一下库房……我可没有做其他无关的事。”
见两人着急解释,刘树义笑道:“两位不必紧张,你们出现在库房,不一定代表你们就有问题。”
他重新看向付无畏:“有谁是单独进入的库房,没有让其他人陪同?”
付无畏深吸一口气,道:“温尚书。”
“是他?”
刘树义眯起了眼睛。
他之所以让付无畏调查都有谁去过库房,是因为随着库房墙壁的机关开启,必然会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缝隙。
那缝隙无人关注时,自是不会被人发现,可如果饷银丢失的事传回,如果有人去库房调查,那就很容易发现缝隙,从而知晓库房里有机关暗道。
故此,赵成易势力,必然需要重新刷漆,将缝隙隐藏。
可户部库房看守严密,非外人能够进入,而且即便进入,一般也会由看守侍卫跟随。
故此,想做成这件事,只有策划主导了饷银案的幕后之人,亲自前去,且有合理的,不让侍卫跟随的理由才行。
“可知温尚书为何没让侍卫跟随?”刘树义询问道。
付无畏道:“记录簿里没有写明原因,但下官去问了侍卫,那些侍卫也记不太清楚了,他们说好像是温尚书奉太上皇旨意,要秘密查看库房里的什么东西,因此不让他们跟随。”
奉太上皇旨意?
以妙音儿和赵成易的谨慎和筹谋周全来看,这很可能是真的……只要准备周全,提前筹谋,要一道无关紧要的圣旨并不算难。
不过这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他还有戴飞的重要线索。
刘树义直接看向薛明等人,道:“我想知道,饷银丢失的那段时间,你户部的尚书温君,是否感染了风寒?是否有咳嗽的症状?”
“这……”
薛明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骇然与震惊之色。
事到如今,到了这一刻,他们已经明白了一切。
看着薛明等人的反应,不需要他们回答,刘树义便已知晓了答案。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饷银案,乃是赵成易势力一次精心准备,筹谋周全,提前就找好了替罪羊的阴谋。”
“它真正的幕后主使……”
刘树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薛明等户部官员,道:“就是前户部尚书,已经告老还乡的……温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