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尽天下又何妨作者:何处繁华笙箫默
第4节
刘世博脱口便道:“自然是等殿下回来再行处置。”
“先生以为,殿下会如何处置这些降匪?”君惜竹又问。
“应当会押回封地,若是这些降匪愿意改过,殿下应会宽弘处置。”刘世博答道。
君惜竹微策颔首,继续道:“先生此举虽是谨慎,然,私以为如此却是不妥!先生应在殿下归来之前这将批沙匪处置了才是!”
“为何?”刘世博问道。
“殿□为南楚公主,一举一动皆为人所瞩目,沙匪归降于她,却是坏处多于好处。”君惜竹边摸平自己画于地面棋局,边道:“据聆雪所知,南楚礼制明令,公子、公主府兵不可逾越五百之数,依此为据,聆雪担忧,若是公主府兵超过此数,会不会被一些有心人冠以蓄养私兵、意图谋反?”
“就算是殿下不将降匪用于兵中,而让他们在城内安居乐业,可他们真的愿意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吗?必竟,他们做沙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已经习惯了占据别人劳动果实的他们,又真的能够安居乐业?”
“最后一点,则是重中之中,先生难道不觉得,这些沙匪降得太顺利了吗?”
“姑娘的意思是,这背后有人在操控?”刘世博身为楚汐的军师,自然也有几分才能,如今被君惜竹这样一点拔,立刻便明白过来:“是了,降匪数量如此庞大,我等要将他们从西漠押回殿下的封地,起码需五日之久……”
“五天!五天都可以在背地里生出多少事端了!”武略顿时也明白,愤怒道:“我就知道这群王八糕子没安好心!原来竟然是在算计我们!”
刘世博此时神色凝重起来:“姑娘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杀!”如此一字,轻缓出口,君惜竹眉目如画清雅,像是丝毫都不知自己这一字将带走千人性命一般。
武略性格比较直,亦比较冲动,他想出言反驳君惜竹的那一个杀字,他是寒门出生,虽然亲身经历过生死战斗,却做不到斩杀缚手自降的敌人。
刘世博拦住武略,眼神深遂的盯着君惜竹:“可是,公主有令,降者不杀……”
“不错,公主有令降者不杀,军师和武统领也没有杀降匪,我萧聆雪自然也不会杀降匪!”
君惜竹淡淡一笑,随后伸手散开自己的长发,又拔弄了几下,以发掩面,配上她一身染血的褴褛衣衫,顿显得比那些流民还要凄惨。
“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这些该死的沙匪……叫你们到处抢啊?叫你们到处杀啊?你们也有今天……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君惜竹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冲到一名降匪面前,当着一众流民的面骂着那降匪,又是哭又是笑,犹若疯子一般:“原来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老天爷当真是长了眼眼的……哈哈哈……老天爷这是让你们来给我儿子偿命啊……哈哈哈……快还我儿子命来……”
一刀砍下,那降匪连声都来不及吭出半点,就已经魂归黄泉了。
其他的流民见此,不少人都红着眼睛围了过来,显然是久遭这些沙匪的肆虐,此时见已经有人开了个头,都想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一时间,哭骂声和喊杀人响成一片,这些流民此时在愤恨之下,杀起人来竟也毫不手软。
君惜竹退回刘世博身边:“先生和统领可有看清楚是谁杀的降匪吗?”
“是久遭沙匪肆虐的流民暴所杀。”刘世博和武略异口同声而答。
声音尚未落下,一声惊雷乍起,天上星月无迹,仅仅在几息之间,竟是倾盆大雨突至。
刘世博和武略同时才抬看天,面露异色,又深思片刻,刘世博一声叹道:“如此杀孽,终是伤了天和……”
君惜竹负手站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刷着血水淹没她的脚和膝,望着那四处流淌的血色,突然就想起前世张皇后被灭族的那一夜……
那一夜的雨水,也如此般鲜红、艳烈……
她低下眼眸,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突然就笑了——那样惨烈的笑容,仿佛已经将所有的悲伤和寂寞都铭刻入骨……
她想,会有会有那么一个人,看透她白皙的双手上其实已经染就了无数人的鲜血?
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终有一天,会从她看穿她落落无暇的表象,看见她身边环绕着无数哭嚎的亡魂?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会被所有人都遗弃?包括那些她喜欢的、她在意的和她爱的……都将她遗弃,然后,她独自一个人在这世间流浪……
蓦然间,双手被人抓住,然后合拢成拳,被紧紧的握住在手心,握的那般紧,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放开一般。
君惜竹愕然抬首,眸光穿过倾盆大雨,看着大雨中那一袭精致的银甲,看着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她那素来清冷的脸上绽放出一抹轻浅的笑容。
她说:阿雪,我还活着……
她说:阿雪,我回来了……
☆、第014章
楚汐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在她带着精骑百名,进行了多达六次突袭之后,带着满身的伤回到了南楚军的大部队。
回来之后,她就只来得及说了两句话就陷入了昏迷。
因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南楚兵将不得不暂时退到夜狼寨内避雨。
军医拿来为数不多的伤药欲给公主殿下治伤,可惜的是军医是个中年男人,男女之防下,不得已将这个任务交由别人来完成。
几经推来选去,在公主殿下断气之前,终于选定了由君惜竹来完成这个任务,原因无它,只因公主殿下并无侍女随侍,而如今唯一与殿下关系算得上亲近的,便只有君惜竹了。
君惜竹自然抗议,毕竟她自己都还带着满身的伤,但她张嘴难敌众口,所有的抗议都被驳回,最终只得老老实实的抱起伤药进了楚汐的屋子。
楚汐被置放在原本夜狼寨大首领的某个小妾的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躺在那,就跟死人几乎没两样。
君惜竹见此,忍不住摇头长叹一声,她实在想不明白,楚汐是怎么带着这身伤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活着赶到夜狼寨的。
而且,她更想不明白的是,那个军医和刘世博、武略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相信她不会趁机给楚汐捅上几刀?
拜她母妃博学之故,虽然在医理上只是略知一二,但刀剑之伤倒也难不到君惜竹,至少,应该不至于会治死人。
楚汐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苍白的脸,紧锁的眉,昏迷中依然时不时的轻轻颤抖的着,这一刻的她,竟然显露几分柔弱的楚楚之态。
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君惜竹手腕轻转,指尖探上楚汐的银甲,解开之后,将她湿透的衣衫褪下扔在一侧,然后再将她扶正,让昏迷中的楚汐靠坐在自己怀里。
肌肤如此接近,要不碰触到基本上是不可能,但在此时,却没能引起君惜竹的半分绮念,她甚至没有想起前世所知,关于这位南楚公主喜欢女子的传言。
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以干燥而宽大的披风掩住,尽量将她的身子贴近自己,让自己身上的热意透过紧贴的肌肤温暖她。
约莫半刻钟后,怀中之人的身躯终于渐渐温暖起来,不再颤抖,君惜竹看着楚汐那清冷安眠的神情,心中不禁泛起几缕莫明的念想——这般单薄而清冷的人,又身在那般复杂的环境,她这些年以来,该是以何样的姿态度过?
楚汐身上的伤极多,肩上和后背的箭伤,臂上和腰上的刀伤,零零总总,大大小小的伤数细之下,竟有十数之多,交错纵横,触目惊心。
君惜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莫明的很想给这昏迷中的人一巴掌,暗想着她怎么这么白痴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什么要自己去冲锋陷阵呢?好歹她也是个公主不是?
快速的给楚汐上好伤药,再弹出一缕劲风熄了灯,君惜竹再三犹豫,终究还是选择了留下,她清楚,以楚汐的伤势又淋过雨,若是放任不管的话,引起风寒,就算是楚汐有九条命都不一定能够熬过。
黑暗中,莫明的又是一声轻轻叹息,君惜竹伸手环过昏迷中的楚汐,将她拉近自己身畔,近到肌肤相亲、呼吸交缠,近到足够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温暖。
临睡前,君惜竹迷迷糊糊的想,以后,一定得给楚汐找个贴身丫环。
必须得找个……
她堂堂平北小郡主,怎么可以这样给别人暖床侍侯人呢?哪怕是公主也不行……
一连两日过去,楚汐终于渡过了危险期从昏迷中醒来,万幸的是她并没有伤口而引发风寒,在一身内功的技撑下,竟然显得精神还不错,甚至能够发号施令,着南楚军带着流民以及从夜寒狼中剿来的财物,起程归返南楚。
与之相反的却是,君惜竹竟然连日高烧,时梦时醒,一直持续到五日后,众人凯旋归南楚,都不见丝毫起色。
南楚上京王宫
书房内,楚王、太子卓、武侯欧阳明月肃然正坐,一张请罪书,赫然正呈在南楚王的案上。
请罪书是永辉公主亲笔所书,字字句句含泪自责,道是因其威信不足之故,流民们暴起屠杀了所有降匪,故望楚王赐其罪、罚其身!
太子卓站在书案的下首位,他看着那张请罪书,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底泛起刀锋般的雪亮。
“太子似乎对这请罪书有些不满??”
南楚王端坐案后,问着自己的大儿子——太子卓。
“没想到她竟然活着回来了!”太子卓躬身道:“父王,这楚汐太不简单了,没想到过去十三年,我们都被她那柔柔弱弱的表像给欺骗了,要不是她如今露出了狐狸尾巴来,还真看不出她的狼子野心,父王,不得不防呀!”
太子卓何只是不满?简直就已经是不满到了极点——从小到大,满朝文武都不停的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被他们放逐出宫的永辉公主,每每提及,都少不了为她说些好话,更有不少心里偏向南楚先王的大臣,甚至是直言提出,南楚先王一度曾有意立永辉殿下为太子女。
此言之意无需明喻,但也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他们父子是谋害先王了篡位。
南楚王起身踱,边问道:“依卓儿之见,如何防之?”
太子当下便答:“依儿臣之见,便借她这请罪书,趁机收回她的封地,找个由头将她贬为庶民。”
楚王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些朝之上,他双目无神,欲闭未闭,恹恹道:“仅仅就把她贬为庶民?”
“这……”太子卓犹豫了,他清楚的知道楚汐此次征西剿匪的所有过程和结果,犹其是她绝地反击的那一战,堪称经典之战——这样的一个女子,她身上所显露出来的才华与能力,都足已让太子卓戒备了。
“卓儿,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凡事切莫只看一面。”楚王道:“不错,站在朝廷立场来看,她纵容流民屠杀降匪,视王法为儿戏,其罪当罚;但若是站在天下万民的立场来看,她却是剿灭西漠沙匪、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英雄,若我们在此时罚她,那天下万民该如何看待我们?”
“所以,这个永辉公主,我们现在还碰不得。”
“那父王的意思是,不但不能罚她,反而要赏她?”
“哈哈哈……”楚王放声大笑,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卓儿,你该多听武侯的教诲才是!”
“这……”太子卓转身,看了看一直坐在御案下首位不言不语的瘦小男子,恭敬作揖道:“请武侯赐教!”
武侯欧阳明月不过而立之龄,身子单薄又瘦弱,偏生一张脸生得极其白净,连胡茬都没半根,再加上他至今仍无妻室,以至于许多人都猜测他是不是有某方面的障碍。
但不论是谁,包括楚王在内,谁都不敢小看武侯半分,因为,他是前朝末代帝师上官睿的四大亲传弟子之一,懂武功、通文治、精兵略,便是他追随南楚先王,于大宁王朝崩毁之际,以金戈铁马开创了如今的南楚国。
便是因为如此,先王封他为南楚大将军,今上即位后,更是继荣宠,封他为地位仅次于楚王的武侯。
“既然不能罚也不想赏,那就杀了吧。”欧阳明月轻描淡写应道。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犹若惊雷骤起,太子卓猛然抬头:“什么?!!!”
见太子卓一脸阴阳不定,欧阳明月继续道:“她本就破军入命,主强则辅,主弱则伐,能用时则用,不能用时便要斩尽杀绝,千万莫要斩草不除根。”
“谢武侯教诲,卓儿铭记于心!”太子卓森然道:“我这就让人去除了她。”
“如何除之?”
“着暗卫取她项上人头。”
欧阳明月忍不住摇了摇头,失望道:“看来,太子卓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永辉公主一定要死得光明正大,否则的话,所有人都会猜测她的死因,更是会牵连出十三年前的往事,届时,只怕今上威名将会受到沉重打击……”
十三年前,南楚开国之君楚文雍与王后同游京郊天载河,却同时失足跌落河中,溺水而亡,仅于三岁孤女在世。
先王本是江湖草莽出生,一身武功非是常人所及,如此意外身亡,着实让人觉得十分蹊跷,特别是,在先王逝后,当时身为大将军的欧阳明月在第一间便封锁强行封锁了整个上京城,次日一力扶持先王兄长楚文弘继位,百臣莫敢阻挠。
新王继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册封大将军欧阳明月为武侯,掌天下兵马。
几日后,新王楚文弘便将先王遗孤赐封永辉公主,为了避免世人道他薄待先王公主,特意打破惯例赐永辉公主为拥有三城的实封公主。
即便是如此,倘若永辉公主哪日因故而亡,如今的南楚王怎么都不可脱掉干系,世人指不定会如何说道他。
“要除掉永辉公主何须急于一时?”欧阳明月道:“太子安心等待时机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来更新……
☆、第015章
时光如流水,转瞬即逝,一晃眼便离西漠中那血色的夜晚远去半月,楚汐的伤口已无大碍,但伤势较她轻微的君惜竹却依然卧病在床,虽然高烧已退,伤口也在恢复中,只是恢复的情况却不甚如意。
这日,公主楚汐与军师刘世博议事近尾声后,两人突然就提到了君惜竹。
“萧姑娘的伤势着实奇怪,按说早该愈合才是,缘何如今依然卧于榻间?”刘世博装作不经意的提及,随后又道:“殿下若有闲时,不妨与萧姑娘多加亲近一些,萧姑娘虽然来历神秘,但她一身才学及谋略却是在下望尘莫及,若有必要,在下愿意退位让贤,请萧姑娘来担这军师一职……”
刘世博与武略不一样,他是非寒门出身,曾经也做过官,只是因为得罪了仇家,被摘了官帽,才会来楚汐这个落魄公主府做军师,他会看人会做事也会做人,深知公主楚汐如今是搁浅蛟龙,它日若能重归大海,必将四海纵横!
在遇到君惜竹之前,刘世博颇为自己的才能赶到自豪,可自从见识到了君惜竹那算无遗策的智谋之后,他就在想,无论如何也要将君惜竹留在公主身边,凭公主的才华和君惜竹的智谋,这两人迟早有一天,将会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若有朝一日公主大权在握,那他刘世博的那些仇家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确有蹊跷。”楚汐应罢,当即便起身前往兰亭苑。
兰亭苑是楚汐所置下的别院,时常过去小住,位于锦城东郊,苑内苑外都种满了紫竹,极其静雅,君惜竹便被安排在这里养伤。
公主到时,正是夜幕降临之际,入得苑内小楼,便见君惜竹正倚坐床头,拥着锦衾、手执先贤古卷看得极是认真,连楚汐入门都没能惊动她。
许是方才沐浴过,她长发被披散于身后,一袭雪白广袖深衣贴服于身,倚坐于床头的君惜竹,此时竟显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文清雅,道不完的绝代风华!
掩上房门,楚汐缓步轻声移至桌旁,也不出声打扰正在看书的君惜竹,而是开始看起自己以前留在别宛的兵书。
一时间,房间里除了两动翻书的声音,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君惜竹巨烈的咳嗽声响起。
楚汐顺手提起房中桌上的茶壶,想倒杯茶给君惜竹润润喉,却发现壶中滴水不剩,想来已经缺水多时。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微微抿唇半晌,大步上前,一手扶住君惜竹,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下人们伺候不周,怎么也不传句话给我?”
前段时间楚汐自己也在养伤,所以就将君惜竹的事情全都交由刘世博安排,刘世博虽是军师,但在照顾人这方面,他身为男子总归是做不到那么周详。
楚汐的突然出现,君惜竹一点也不意外,趁着喘息的时间摇了摇头:“殿下日理万机,聆雪怎么好意思因这点小事打扰?再说了,近日里也有丫头过来伺候,只是她偶尔忙起来也就忽略了一些小节罢了。”
“如此说来,倒是怀谨怠慢阿雪了。”楚汐歉然道:“明日我便去寻两个会照顾人的贴身侍女过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君惜竹侧过脸庞,眸光深深的看着楚汐:“殿下不也没有贴身侍女?”
楚汐一怔,淡淡道:“以前我也有过几个贴身伺候,只是我身边终究不太适合留人……”
“所以,你就将她们遣走了?”
“不!”楚汐眸光一冷,眼底掠过剑锋般的冷意:“岂可只是遣走便了事?”
“六岁的那年,养育我四年的奶娘掉进了湖里,我看着她在湖里挣扎求救……可我没有救她……我怎么会救她呢?我亲眼看着她在落水前偷偷的传信给楚文弘,所以,我就站在岸边看着她淹死在我面前。”
“后来,我自己去买了个侍女回来,可那侍女入府后不久,便被城里的一些纨绔给玷污了……没多久,她便投井自尽了。”
“还有两个侍女是你见过的,她们一个是星族的圣女,一个是玄门的少门主,一个是为了接近刺杀我,另一个则是想让我为她们所用……”
楚汐面色如水清冷而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可君惜竹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那一丝颤抖,以及被她深埋在眼中的那一丝血色。
从某些方面而言,楚汐和君惜竹其实是同一类人,她们都是在阴暗中成长,都是在成长中学会了看穿人心和人性,也都是在成长中让自己双手染满鲜血。
所以,
你要说的,我都懂。
你没说的,我也知。
“没有侍女也好,自己照顾自己,也挺好的。”君惜竹差点握上楚汐的手,不过想想终归不适合,于是捏住了楚汐的半片衣角,淡淡道:“其实我以前也有过一个贴身侍女,不过呢,她不喜欢伺候我,反而喜欢伺候我喜欢的那个人……所以,我干脆就将她送了一个阉人。”
君惜竹从不与人谈论自己的过往和作为,但今晚似乎有些反常,或许是因她尚在病中之故,也或许是因楚汐先开了这个头。
“阿雪有喜欢的人了?”寻常人要是听见君惜竹的话语,多半会往她身世上想,可楚汐却抓住的是另一个不算重点的重点。
“喜欢的人……呵呵……”君惜竹露出一抹苦笑,很快便收敛了起来:“算是吧。”
对于南宫瑜的情,君惜竹从来都不否认,但她却也不敢轻易承认,因为,她与南宫瑜之间,都有着太多太多诉不清、道不尽的无可奈何。
比如张太后的死。
比如张皇后满门抄斩。
又比如东宁国的覆灭……
太多太多的倾扎,最终谁都不敢肯定,自己心里还有着的最纯粹的喜欢,哪怕她经重生后第一时间想的人是南宫瑜,哪怕她今生下定了决心要守护南宫瑜……可那又如何?又能代表什么呢?
君惜竹默然倚坐在床头,她长睫微垂,唇角掠过一缕飘渺到近乎幻灭的笑。
这样的笑——寂如三世烟火尽散,寥如寞寞风雪独舞。
楚汐静静的看着她,眸光清冷如水,明如星月之华。
没有追问,亦没有安慰,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仿佛三丈软红都被她以目光隔绝。
仿佛身外所有的喧嚣都成了虚无。
仿佛所有的悲伤与忧愁,都可以在她静谧无声、清冷如水的目光里销声匿迹。。。。。
窗外夜风轻拂,房内灯火摇曳,许久之后,楚汐才轻轻开口打破了一室的静谧:“阿雪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
“玉佩,”楚汐道:“虽然那是母后留给我的东西,但阿雪要是喜欢的话,留下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