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此刻正站在会场入口的休息区,一抬头,偎依在一起踟蹰前行、亲昵打闹的两人径直映入眼帘。
尹一铭对身后的注视全然无感,拖着面色仍然扭曲的周菲菲艰难前进,越过无数熙攘人群,终于找到了空位坐下。
周菲菲虽然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气弱,但依然不放过犹犹豫豫矫矫情情的风格特色,“我的座位是在主席台的啦,你给我安排这么边边角角,我还怎么给曦曦撑场?”
“通过我的分析和推测——”
“咋?”
“只要您不过去添乱,就是大大的支持了。”
尹一铭把略微汗湿的刘海拂过一边,“不要乱动了,就坐这儿吧,我想办法给你买点药去。”
她刚要离席,却听全场舒缓悠扬的音乐一停,主持人指挥摄像灯光等就位,示意活动开始。
在美丽的迎宾姑娘们陪同下,礼堂正中的主席台鱼贯走上几个正装老者。
财大名誉校长、金融学院前院长仇宴老教授也在其中,捏着拐杖笃笃漫步,还回头跟一位胖墩墩和气的秃顶男士小声笑谈。
主持人情绪也很高,话筒举到嘴边儿,一种吼出来的效果震得全场肃静:“今天到会的嘉宾有,诺xx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xx大学教授契尼先生,以及他的学生莱xx奖得主,哈青教授!”
秃顶男子领着一位斯文谦和的女士向台下致意。
周菲菲立刻活跃起来,扯住尹一铭的胳膊大力推荐,“这一位看到没,据说当年也是财大之前的王牌才女啊。哈老在美国十多个高校任教过,访问交流更是到过无数国家。还跟曦曦长得真像一家子,年轻时候得多漂亮啊。”
“嗯,这是文老的小姨,长得像又不奇怪。”
“嗯嗯不奇不奇,我最奇怪的其实是,老天爷给了她们颜就算了,还继续给那么牛掰的脑子,这让别人怎么活,都去跳江吗?”
“别人跳不跳我不清楚,”
尹一铭费力把周菲菲扒拉下去,“但是如果,您再不停止流口水,照现在这个流速,周围人分分钟就溺毙了。”
契尼教授幽默风趣,落座后的三言两语就把气氛活跃起来,校方安排的翻译组也中规中矩,将他几个简单的笑话传达得很到位。
主席台上的仇宴满意地点点头,不时端起面前的盖碗儿小啜。
只有周菲菲有些不屑,大姐捂着肚子撇撇嘴,“翻译的水平不行啊,我还可以翻成更简洁更传神的版本。”
尹一铭非常幸运地找到会场中,校方安排的医疗保障小组,要了点常规解胃药和解暑药,辛辛苦苦越过几排座位,拿回来递给周菲菲,“我就说你是来砸场的,你还不承认。非得品头论足,youyouup呗。”
周菲菲愁眉苦脸地抚摸自己的入场证,把写着“职业会议口译员,周菲”的一面,不停晃过尹一铭的眼前。
“现在□□的也与时俱进了,竟然如此逼真。”
“……”
俩人还在掐,台上此时话题转正,契尼教授换了调侃神色,开始了非常严肃的学术发言,夹杂美国方言的英文咕嘟嘟地冒出来,鲜嫩含混,跟一坨坨豆腐脑一样,啪啪砸向场边的翻译。
翻译组立刻心惊不已,大家脸上也冒汗了。
这大串的经济学新新组合名词都是什么鬼,太难为人了吧,还有这大神老外,为什么说一般换方言啊,懂不懂什么叫纯正美语,普通话怎么考的你!
翻译硬着头皮几句话说下来,会场中的学生代表大多还淡定,但是贵宾席的仇宴最先变了脸色,抬手招呼主持人近前耳语。
“看吧,没有我,根本撑不住。”周菲菲端着手里的大白药片儿不肯吃,忧国忧民的苦瓜脸摊成一张大饼。
第15章怎样做你的猪脚
一向以严厉严格严谨严肃著称的仇宴,对翻译的水平相当不满意。
老人家原本一张红光圆脸现在黑成一块铁板,伸手招呼了主持人一番耳语。
周菲菲紧张地扯住尹一铭的衣摆,“完了完了,老佛爷发飙在即,台上同行性命堪忧呢。学校今天来的德高望重的教授并不少,但总不能让他们上来翻译,嘤嘤,真是对不住曦曦,我好愧疚。”
尹一铭歪着头也陪着难受,一脸沉思。
不管是契尼教授还是谁和谁,这些报告的内容也太高深专业了,翻译传达的水平并不重要,反正中英文一样听不懂,多年自尊一朝被毁,不难受也非常困难。
主持人在仇宴的吩咐下点了点头,片刻后,全场响起掌声,身着正装的文曦正低调地从后方走上主席台,坐在了哈青的一位助理让出的位置上,扶了扶眼镜,低头看桌上的资料。
周围坐着的同学们忍不住一阵窃窃低语,尹一铭眼前一亮,腾地从椅背上坐直,把身边的周菲菲都吓一跳。
片刻之后,契尼教授一小段发言结束,文曦好听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音色悦耳,清晰流利。
给这种学者做翻译,是最艰难的了,一句话不带点儿新词儿就不肯出口,拽完了专业术语不算,还要用他们自己的神逻辑拧巴着表达出来,人家那思路,凡人根本就跟不上。
加上这个契尼本身也是个怪才,语调奇异,思维跳跃,这种速度跟着他翻,心理素质不好的,非得人格分裂了不可。
文曦虽然内容依然是尹一铭听不懂的,但是用词似乎更专业了一些,将她自卑的小心肝,虐到了新的深度。
仇老一边喝茶一边点头微笑,听得一脸赞许。
同传包厢里的翻译组顿时松了口气,把耳机摘了面面相觑,惭愧地吐吐舌头。
连带观众席角落的周菲菲也喜上眉梢,“哎,同传改交传了,不过我怎么没想到曦曦可以自己上啊,果然人老就有大智慧,仇宴就是只狐狸。”
尹一铭懒得听她瞎扯,屏息凝神看着台上的文曦,心中居然莫名涌起一阵自豪和骄傲,扭头回望周围众位学姐学长,非常想不怕死地告诉他们,自己昨天睡在文女神的床上,有不服的花痴们放学都别走,可以散会后来单挑。
契尼教授的演讲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当然其中有多半儿的热烈程度是瞄准了文曦去的。
校报小编更是暗搓搓在笔记本上写下新一期大标题:金融女神造全能神话,残忍碾压外院学霸。
哈青和另外几位教授简短发言过后,是学生代表提问的环节。
财大特等奖学金得主程雪蓓是唯一的本科生代表,不通过文老的翻译,直接同契尼等专家问答交流,讨论的问题专业有深度。
为了照顾更多同学,文曦还是将契尼和程雪蓓谈话的内容简单翻译复述,最后契尼说到,雪蓓已经超出了至今为止我所培养的最优秀的高年级博士生的预期。
在一片膜拜的抽气声过后,尹一铭同学再次感受到了自卑带来的负面伤害。
周菲菲深表同感,伤心地把尹一铭给她的药片放入口中,在主持人宣布散会后幽幽站起身,拉住想要黯然离去尹一铭,“别走,后面还有热闹可以看,我们反正也受足了伤害,不如蹭个饭再回家。”
尹一铭从眼角瞥出十足不屑,却被周菲菲选择性地忽略掉。
周菲菲吃了药缓解片刻,原地满血精神十足,用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大力拖拉,将尹一铭拽上校方安排的大巴,跟着主要参会人员转移阵地,一番穿街过巷之后,到了一个修筑宏伟的道观面前。
这座道观历史悠久,屋瓦柱石均有青苔附着,只有门首一蓝底儿金字的敕造大匾额是新粉刷过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近日当地的政府联合道观的主持在全国范围内举办了一个太极拳邀请赛。
作为中华国粹的太极武术,在此地流传已久,修习的人多,高手自然层出不穷,而外地受邀的门派武馆也不怠慢,大多是掌门人率领得意弟子亲自参加交流,大大增加了该项赛事的观赏性的含金量。
仇宴是个太极迷,早早就把这个定为外宾参观的重要一环,到台下落座之后,捏着烟斗同契尼侃侃而谈,一种对自家文化的自得,满满的,几乎要从皱纹里面溢出来。
邀请赛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学生交流的环节已经结束,剩下的全是各门派当家人的压箱底儿表演,各路英雄自展拳脚,将玄妙精奥的招式翩然呈现而出。
契尼带着弟子和助手,看的非常认真。但是作为武术表演,他更多的理解还是激烈的格斗和拳击,像太极功夫这样刚柔并济行云流水,实在是让他费解。
周菲菲拉着尹一铭拼命往前凑,正巧听到契尼和仇宴的交谈,只听契尼话音刚落,仇宴竟然变了脸色,烟斗也不抽了,啪地一声摔在身边的小茶几上。
尹一铭非常纳闷,从腋下伸手戳了戳周菲菲,“那个外国大叔在嘟囔什么呢?”
周菲菲脸色也很差,小声跟尹一铭咬耳朵,“这人真没见识,居然当着仇老的面儿说,咱们中国武术,虚弱无力,都是老年人和病人玩的东西,没有任何实战意义,还说他不明白这样的武术存在有什么价值。”
哈青教授见仇宴脸色阴沉,知道是自己老师触了逆鳞,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和解,并且提醒自家老师注意措辞。
仇宴看哈青面上,怒气微微平息了一些,但不复之前的热络介绍,台上招式门派等事均一概不再提,只留契尼跟他的助手在一起猜测交流。
憋屈了一上午的尹一铭皱起鼻子,脸上不动声色,接了服务员给仇宴拿的水晶烟灰缸,信步走到契尼的座位旁,单手抚上他坐的仿古椅背。
文曦正在跟契尼的一个小助理交流,正巧瞥见鬼鬼祟祟的尹一铭,心中顿生不好预感。
第16章怎样做你的猪脚
契尼教授作为自己领域里面世界级的顶尖学者,真是拥有一非常骄傲的心,虽然看不懂台上各位武师的精彩表演,但并不妨碍他努力体现不屑和轻视的态度,他一番品头论足,三两句就把仇宴气的不再理他,老头子也懒得再给他介绍讲解了,摔了自己的宝贝小烟斗儿,跟一边儿慢慢生闷气。
此刻,恰逢台上武师收功抱拳,英气勃勃地四下致意。
全能的评论员契尼先生立刻献上大笑,附赠他自认为精妙的幽默感,“只有表演结束的之后谢幕环节,才让我摆脱了那种昏昏欲睡的苍白无力,我看中国人的这种温柔技艺,说是拳脚功夫,似乎更偏向于舞蹈,而且是老年人的舞蹈。”
契尼的助手之一立刻表示赞同,手里小丑一样滑稽地模仿着台上武师的动作,一边和着契尼的笑声笑得开心。
尹一铭听不清他咕哝的详细内容,但是对两人的态度异常反感,她站在后面歪头看了片刻,当下主意已定。
尹一铭怀里揣着一百多万个五颜六色的恶作剧构思,以及一个烟灰缸,飘飘然来到契尼身后站定,脊背挺直,腰中发力,一只爪子伸过去搭上了契尼的椅背。
“哎呦呦呦,这个烟灰缸真是好重啊好重,heavy死了呀,我简直要拿不动了拿不动了!”
演技派柔弱少女尹一秒进入状态。
她眼观口鼻,鼻观心窍,跟睡着了一样晃晃悠悠往前挪了两步,手中的烟灰缸立时似有千斤之重,闪电般坠落于契尼面前的红漆小方几上,却又似棉花掉进油缸,不发出半点儿声响。
契尼并没有被人开过这种玩笑,少不得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连称上帝。
尹一铭冷着一张脸,也不看他,就盯着手里的烟灰缸,继续装大尾巴小狼,“好奇怪啊,这烟缸得有一百斤重吧,哎哎,还黏在桌子上,无法挪动了呢!”
契尼不晓得尹一名在装神弄鬼,待惊魂略定之后,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扯那落在小茶几上的烟缸。
然而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奇心害死契尼。
尹一铭看他上钩,心中冷笑,立刻半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按在那烟缸的边缘,于是接下来,无论契尼如何用力,那烟缸就像是在小几上生出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周菲菲距离尹一铭的位置最近,按说能够看得相当清楚,但是在她日后的回忆中,仍然没有能够足够清晰直白准确到位地,描述出,那两秒钟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尹一铭,不要胡闹,快过来。”
文曦隔着好几个座位,都能感受到尹一铭浑身散发出的不怀好意,她只得暂停了同契尼教授助理的交谈,故作严肃,沉声唤她。
“哦,好的文老师。”
这美人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语气冰冷到智能,知道大家苦于暑热未去,都很辛苦,你话里就带着冰渣子就蹦出来了,真是太温柔太会体贴人了。
她玩契尼正玩得开心,冷不丁听文曦这么严肃冰冷地叫自己,入戏太深的柔弱少女尹,竟忍不住有些自怜。心里除了做坏事的心虚,还添了几分落寞委屈无助彷徨……?哎不管是什么,文老叫呢,还是麻利地滚过去好了。
尹一铭心中酸酸的,也不想管什么契尼尼契的了,手下一松开,什么话也懒得多说说,低头乖乖走到文曦的座位背后。
“说吧,你刚才那是做什么呢?”
为什么我有一种提前毕业答辩的焦虑感,真是太不美妙了。
做什么呢?嗯,这可不说,既然您不知道,我还真的不敢坦白。
得不到尹一名的回答,文曦皱眉偏头看她,目光并不是太温柔,少女尹怕露馅,坚定保持着她那个考试挂了全科的伤感落寞脸。
虽然在内心滴最深处,她正因为戏弄了契尼,小心脏欢快得几乎要插上翅膀翱翔天际了,可惜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目前淡定自若地装蒜,才是最不作死的生存方式。
尹一铭缩在后面闷闷地抠文曦坐的椅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好像是在s被恶霸强抢回家的凄惨小蘑菇。
文曦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逗弄人家外宾玩得挺开心,怎么一被发现就装成受害人啊,那真正的受害人都该去哪哭?
“挺能装,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孩子肚子里面的坏水儿还真多,做得了坏事还装得了无辜,全才啊。”。
那是啊,你说承认就承认,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在文老的注视下,尹一铭变本加厉地入戏,将小白菜凄苦无助的情态演绎出了新的高度。
契尼的肥手还在跟烟灰缸较劲儿呢,尹一铭这边一松手,烟灰缸立刻被他猛地拽进怀里,不出所料,结局是悲惨而壮烈的,虽说是撞在了丰满的肥肉上,但是仍然让这位歪果大叔涌起一股想要吐血三声仰天长嘶的冲动。
仇宴刚刚一气之下摔了自己的宝贝烟斗,这会子正心疼呢,少不得再将烟斗拿起来轻轻摸摸,心里更迁怒于契尼。
老头子正在愤懑,回头找烟灰缸,恰巧看见一个清秀的姑娘正站在那里逗弄契尼,心里顿时明快不少,津津有味地伸长了脖子围观,对文曦的干预还有点儿小不满。
契尼刚刚累得脑门上已经见了汗,呼呼地喘着粗气,仇宴美滋滋过来补刀,“哎呀,教授见谅啊,刚刚那估计是文曦的学生。最近我们新生真是太调皮了,现在这些孩子啊,让您见笑了啊,哈哈哈……”
仇宴笑得非常大尾巴狼,可惜笑到一半儿,声儿就断了,卡在喉咙里面变成细小的咕哝,他跟契尼两个人,表情一致,呆愣愣瞅着那个刚刚烟灰缸落下的地方,原本平滑一块的红漆小几,正当中的木头竟然陷进去了半圈儿,并且呈辐射状向外裂开一道道纹路,粗细和深浅都很不规则,看着着实让人惊骇。
仇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呆愣片刻之后,回头朝着尹一铭的方向招呼,“来来来,小姑娘,你过来过来,你看看这个桌子,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尹一铭吐了吐舌头,也凑过去看,皱着眉头瞧了瞧那半圈印子和裂痕,似有些懊恼,“哎,爷爷说的没错,我果然经师不到,学艺不高,这个痕迹按得极具丑感,爷爷一定会说我有辱师门了。”
契尼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本能地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想要离尹一铭远一点儿。
没成想他这一挪动,屁股底下的那个仿古木椅竟然也嘎吱一声,椅背和扶手断了个干脆,像朵儿花一样,利落地四面倒了开来,几丝木屑飘落,藤制的装饰物也胡乱地散开,非常不雅地支楞着,底下就剩个椅子面儿,支撑着契尼过人的体重。
“哎呀真不好意思,契尼先生,我刚刚吧,看着这个台上的各位英雄展露拳脚,我非常钦佩,就忍不住呢,试练了一把他们这个‘老年人的舞蹈’,果然非常绵软无力虚弱苍白,真是太没有实战价值了,你看看这个凳子,下面居然完好无损,真是太不应该了,给我中华舞蹈界丢人了,你可不要见怪。”
周菲菲在尹一铭背后,听得目瞪口呆,直到尹一铭拉她的袖子,“周姐姐,您别光发愣,受累,把我刚刚说的,翻给他听听。”
周菲菲很想哭,尹一铭刚刚这些个充满挑衅和讽刺的话,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过滤,才能有效阻止眼前一触即发的国际事件。
仇宴在一边听得眼睛都睁圆了,惊讶之余忍不住一阵暗爽,见周菲菲扭扭捏捏不吭声,自己拉了契尼的手,好哥们一样给他逐句翻译尹一铭的高论,中间竟然还创造性地进行了改编和发挥,将契尼一张雪饼般的大白脸膛,说得青青红红、黑黑紫紫。
契尼擦擦头上的冷汗,脸上的不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换成了一种对未知事物恐惧和敬仰,拉着尹一铭想要让她解释一下这太极功夫里面的奥妙。
尹一铭也是得意过了头,笑眯眯摆手,“这些不过是最最肤浅易学的气功功夫,认真算来,我也只是个初学者的入门水平。”
好孩子,不愧是我财大门生,扮猪吃老虎,尽显奸商气质。
仇宴哈哈大笑,粗糙的大手拍拍尹一铭的后脑勺,“不肯说实在的,那好,这个椅子和桌子,今天就让你小鬼自己赔给人家观里。”
尹一铭听了这些竟然有些慌了。
她早上出门时从文曦家出来,身上分文没有,现在说到桌子椅子的赔偿问题,立刻就有些头大了。
她忍不住吐吐舌头,“哎呀,这个说来也不难的,主要还是呢,顺应并利用物体内部的应力。所谓世间没有完美的物件,任它精致妥帖,内部总有些不和谐的瑕疵,只要利用好它自身的内部矛盾,着力于此,定能无坚不摧。”
嗨,古人七步成诗,我也不差嘛,片刻就瞎扯出如此高级的理论,简直前承古人,造福后世,编织出了骗子界才思敏捷事例的新篇章。
不行不行还是快住口,瞎扯一旦上升到哲学高度,就有点儿感觉搂不住了。跟文曦一比,大家差不多都是文盲,所以这样高层次的发言,简直脱离了一个文盲该有的素养。
哎,不过瞎扯一顿的感觉真好,就是不想把真相告诉这个歪果仁,戏弄这个事情,还真是会上瘾。
契尼听了翻译转述的话,竟然信以为真,把那损毁的桌子椅子都拍了照,决定回去照尹氏理论好好研究一番。
文曦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嘴唇抿成一线,看不出什么情绪。尹一铭看见,又是一阵心虚。
老师来我们聊聊这个目光的问题,您拥有这样一双颇具杀伤力的双眸,以后出门能不能多戴墨镜啊,经过它的洗礼,以后我空有对您的倾慕和敬仰,却没有继续回望您的勇气了呢。
此时邀请赛已近尾声,不少教授和武师们都来看热闹,人一圈一圈围上来,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这一下惊动了观里的当家道长,老人家甩着拂尘,带着两位弟子,仙气飘飘地走过来,冲着在场诸位抱拳。
尹一铭朝着周围一看,这些武师不是自家门派的掌门就是成名的武馆馆主,再加上当前这位老观主,竟全是前辈高人。
她心里一下子庆幸极了,刚刚胡扯一通真是机智非凡,要是真在这些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回家一定得让爷爷挤兑屎。
老道长在众人簇拥之下近前,看了看被尹一铭毁了桌面的小几,还有那把开了花的椅子,捻起胡子有些不悦。
白胡子道长仙风道骨,但是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劲头儿,半眯着眼睛瞅一眼周围的人,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仇宴赶紧笑眯眯上前施礼,心说得赶紧解释,万一这老道人是个性急的,三句话没对付,先给那小姑娘来一拂尘,这孩子未必架得住人家三分力。
他过去赔着笑,给道长讲了始末缘由,最后恳请道长原谅小孩子顽皮,并非着意搅扰等等,又说了校方一定照价赔偿损坏的桌椅,并且要着专人为观里敬献香火云云。
周围听着的各武馆行家,都惊奇不已,底下一阵骚动,小声议论纷纷,都有诸多疑问,但是碍于道长在前,所以都静待他发问。
这老道听完了,也是非常震惊,一双长年半眯的眼睛登时睁开了,习武之人特有的眸光迸射而出,让契尼和几个助手都感觉身上凉凉的,下意识躲到尹一铭身后,寻找一点安全感。
尹一铭见了他们这等,少年轻狂,忍不住落井下石,“嘿嘿嘿,躲什么嘛,这位老人家可比你所说的‘老年人’要年长的多,之所以这么威严,也只是长年跳些‘舞蹈’所致,你们还怕他么。”
道长也不恼,竟然跟着仇宴等人一起哈哈笑起来,契尼几个人也略显惭愧,憨憨笑着对道长赔礼。
老道长对尹一铭的师传非常好奇,邀请她散会之后到观里用斋饭,顺便聊上一聊。
“哈哈哈,说到家师啊,她就在这儿啊,这位就是文曦文老师,我的这些‘舞蹈技艺’都是跟着她学习的,大概有,好几个星期了。”
尹一铭扯上瘾了,没有收住,再看文曦的表情,真是太不美妙了……
仇宴和道长都知道她又在胡扯了,晓得她不愿透露师门,也就不勉强了,转而笑着谈些别的去了。
他们目光刚刚一转,尹一铭的头上立刻挨了一纸卷,清脆利落,响声绕耳不绝。
肇事者也不躲闪,美眸轻挑,附赠一个白眼,“不好意思哈,我刚刚得知自己有一个如此顽劣的恶徒,所以忍不住要教训教训,无论是舞蹈界还是武术界,不都流行清理门户嘛。”
谁说的?!这是什么潮流?!
文老你这么快你就学坏了,学什么不好你居然学会瞎扯了!
尹一铭抽了好几口冷气。不敢再待在文曦审身旁,躲到白胡子道长的大袍袖后面去。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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