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文老师此刻虽然不是在讲台上君临天下,但固执倔强的风度还是坚持到骨头里的,怎会轻易服输,坚定向前。

两下角力之间,文老自然完败,不仅完败,她那个如同精密仪器一样珍贵后脑,竟然准确而用力地撞到了墙壁的石砖上。

“尹——”

尹一铭怔了片刻,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激动,饱经伤患的文老,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不带任何缓冲的结实的一声“咚”,将尹一铭所有的勇气迅速抽干,逃生本能让她再也无法估计其他,长腿迈开,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刮出了屋子,奔向温暖而安全的室外。

……

然而俗语当中所蕴含的智慧是绝对不容小觑的,逃跑在某种条件下并非长久之际,在尹一铭负罪潜逃了十分钟之后,最终法网恢恢,委屈地窝在主屋炕沿上,而她的一边耳朵也是通红透亮的,肉嘟嘟的耳垂在文曦的纤纤玉指翻转跳跃,时而九十五度,时而两百三十度。

屋子里倒是有很多围观群众,就是方才在门外叫门的众人。此刻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目光也都不在尹一铭身上,目前看来,就算耳朵被拧掉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最多能做的,就是顺着文曦手指间的力道转动头颈,减轻少许疼痛,撑到文曦气消了为止。

人群当中的地下站着一个小孩子,头发卷曲污浊,红黑相间的脸色,脸上嘴唇手上,皲裂开一个个小口子,身上裹着的羊皮破袄子明显不合身,勉强靠一根粗麻绳捆在身上。

然而最明显的,还要属孩子胸前一大块刺目血迹,浓郁的铁锈味有些刺鼻,显然这血污是刚刚染上不久。

尹一铭那个远房的表哥最是性急,上来蹲下拉着孩子的手,“到底出甚事情,你快好好地说,老爷爷给你家做主。哎呀别哭了,快说嘛,出了甚事,你爸你姐都去哪了?”

尹老爷子咳嗽了几声打断他,探身过来,也不顾孩子身上的血污,将她稳稳抱在怀里,“莫急莫怕哈,咱知道啥就说啥,红娃是来干啥的?”

文曦自小跟着姑姑长大,此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此刻见到大家对这个小乡邻的事情如此挂心,心中一阵温暖,连平日里不着调的尹老爷子,看着都慈祥了许多。

这个叫红娃的孩子目光一直发愣,一点同龄人的灵气甜巧也没有,趴在尹老爷子肩头也不肯安静,转头看见文曦,竟然眼睛亮了起来,全身扭动着两手伸向文曦。

果然一山更望一山高,我爷爷连我都没怎么抱过,你这小娃娃还不满意,还要觊觎我的文曦,哼,真是岂有此理。

“来姐姐抱抱,有什么要说的都告诉姐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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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

凭什么都是同样的事情,别人做起来总是比我容易,我就活该坎坷吗老天!

尹一铭的耳垂儿终于被保释出狱,可一张秀气的脸庞早皱巴巴成了酸黄瓜,文曦满眼的关切温柔,根本与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成功在美女姐姐怀中安家的红娃终于镇定下来,虽然是初见,但是完全放下防备的红娃似乎是要给文曦一些见面礼物的。

她一手搂着文曦的脖子,一手伸进那个脏破的皮袄里面掏掏掏。

文曦横一眼酸味冲天的尹一铭,同时对自己老幼咸宜的亲和力深表满意。但等她低头去看红娃掏出来的见面礼时,却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把红娃连带她手里的东西一起扔出去,“这、这是什么?!快、快扔掉吧?”

屋里剩下的人都凑过来看,红娃固执地举着手里一根血肉模糊的小羊腿,献宝一样递到文曦鼻子底下,“这是我家的羊,最后的羊,爸爸姐姐都去山后边了,只留下红娃和这只小羊。”

再问,还是这几句反复说,文曦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自告奋勇带红娃去洗去血污,同时对从红娃手中接下羊腿的尹家表哥报以真诚微笑。

尹老爷子听了这番话,那两条白眉毛都快拧成麻绳了,“果然还是大意了,山后边好吃懒做的散汉没钱粮过冬,又打上我们村的主意了各家愿意随我走一趟的,回去整顿鞍马家伙式,老小都留在家,打电话报警。”

“后山散汉的事儿,政府和警察根本都管不了,还叫他们干啥呦,来了只会和稀泥添乱,让我们忍气吞声。想了就一肚子气。”尹家表哥一边帮老爷子安置鞍韂马具,一边嘟嘟囔囔,另外有几个小年轻随即附和。

“你们懂个屁!”

“我带你们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手的,关键是把人和羊都好好赎回来,伤人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尹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敲着烟袋锅,“这事情棘手,他们也算尽力了。况且说不好听一些,就算管不了后山的无赖土著,但是完全可以管得了我们,你们任性胡来是要吃牢饭的,回头我怎么跟你老爹老娘交代?”

一群人看老爷子真的动了气都不敢再吭声儿,各司其职整顿了行装,不大一会儿,一伙由村中猎户组成的马队就在尹一铭家大门前的场院集合好了。

尹老爷子灭了烟袋锅,飞身骑上自家好马,刚要下令出发,又转回身,拨马走进人群中转一圈,拎起一个正要躲闪的白色影子,“尹一铭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安排好红娃和你老师。我们都出去了,她们和村里乡亲的老小有什么闪失,回来拿你是问,听见没。”

尹一铭本来想跟着马队出去,一路照料爷爷的,现在被不留情面地拎出来,只得诺诺连声,顺从地被老爷子一甩手又给扔回院儿里。

一整天饱经凄苦,尹一铭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她此刻真得非常需要文曦,来赏赐一点温柔和鼓励。

外面人仰马嘶,东厢房也不见得有多消停。

红娃一看平时就没有被家人培养出良好的卫生习惯,对于洗涮这件事情怀揣十二万分抗拒,两只稚嫩小手扒住门框,准备做誓死反抗。

尹一铭进屋的时候,文曦正坐在门槛上同红娃谈心,作为一名专业课授课教师,对于跟娃娃谈心这件事情,显然没有任何经验,全程都凸显着一种严肃认真的学术交流氛围。

“现在去洗,水温偏热一些,更有助于把皮肤毛孔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肥皂浴液的清洁效果也会更好。”

文曦苦口婆心。尹一铭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戏,对于文老师的教育手法嗤之以鼻以不屑以白眼。

“没辙,我们这儿有的孩子半年一年的才洗一次澡,凡是家里有大事需要清洁沐浴,家长一般都是打骂同说理相结合,威逼同利诱共进退。像我这样勤于修整各人卫生的好孩子,是十分稀有的,文老必须珍重相待,温柔呵护才行。”

如她所愿,文曦终于肯赏脸太头看一看她,然而文老师脸上那个反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哎,你别不服嘛,实话实说总是会有点不良后果,真是为难呢。”

“有了!”

文曦忽而灵感突至,拍拍尹一铭纤恰有度的小腿,“你陪着她一起洗嘛,反正浴桶那么大,两个孩子一起玩水,她总该高兴了。”

谁是孩子了!你把我们相提并论,我成年人的尊严都被狼叼走了吗!

文曦说罢俯下身去征求红娃的意见,完全无视尹一铭脸上一层层掉落的石头沫沫。

红娃听了文曦的建议,也停下反抗,抬头瞅瞅尹一铭,愣了愣之后将小脑袋扭成拨浪鼓。

尹一铭长出一口气,准备放松下来,孰料文老师也有小情绪了,她拨打开尹一铭杵着门框的胳膊,双手向前抱起红娃,“真是要你有何用,还是闪开吧,我去陪她洗澡。”

!!!

……

灶屋之中水汽烟雾缭绕,尹一铭双目翠绿,目不转睛地盯着灶膛之中的熊熊烈火,一根根添柴进去,虽然脸庞被烤的发热,但仍然烤不暖绝望冰冷的内心?

一桶水烧好,尹一铭没好气地去敲门,里屋玩水嬉闹的声音暂停下来,红娃披着尹一铭的毛巾当作斗篷,意气风发地站(堵)在门口。

送水仆人小尹同志只好委屈求全,一手安抚红娃大人,一面将脖子最大限度伸长努力向内张望。

浴室里面雾气弥漫,尹一铭脖子都快抻断了,也只隐约从门缝瞧出坐在浴缸中文曦黑发顺垂的背影。

“那个,红娃乖哈,水桶很重,我帮你提进去好不好?”

尹一铭在自己的地盘委屈求全,俯下身小小声跟那个只比水桶高的小人商量。

“不用了!我姐姐说,自己动手不麻烦别人!”

红娃答得中气十足,握住水桶的提手,果然向上提起了一些。

尹一铭气短,不满快要突破极限,忍不住恐吓到,“只求爷爷他们快把你姐姐找回来,好把你领回家,不要再赖在这儿跟我抢文老。”

不料红娃把尹一铭的气话当了真,将要同文曦分开的离愁别绪立刻充满小心脏,手里的木桶哐地一声径直落回去,热腾腾的开水直溅了尹一铭满脸。

第63章欺负人是要还的

由于最亲的爹娘常常为了建设四化而四海为家,所以尹老爷子在尹一铭的家庭教育活动中,占有极其啰嗦的地位。

所谓啰嗦,是因为老爷子含辛茹苦,以独自一条铁汉之身将爹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姑小姨的各种艰辛角色都占全了。

从嗷嗷待哺的袖珍婴儿小可怜,到现在玉立婷婷放出去祸害无边靓破天,尹一铭的成长历程每天都能给尹老爷子带来无限快乐,成就感爆棚。

既然是成就感,拿出来炫耀才会更舒爽快慰。

然而让尹一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尹老爷子不仅酷爱炫耀此事,还具有非常难得的怀旧情怀,以至于他每每叙述的和终点总是具有高度的历史一致性:时间过的好快,感觉我昨天还蹲在院子里迎着寒风用刺骨的井水搓洗铭儿的尿布呢,一晃眼过去了,她也到了要去给我的重孙洗尿布的年纪了。

每谈至此,尹一铭心里就忍不住百转千回,惊讶于老爷子对于往事的执着回忆,对于描述尿布花色的积极热情。还有就是,对于老人家很有可能抱不上重孙的愧疚。

尹一铭绞尽脑汁,最终搬出古老的群众智慧来开解爷爷,俗语云:活到老就要学到老,意思是学海无涯学无止境,不论男女老幼都不能自满于本身现有成就,应该孜孜不倦地往脑壳里倒腾新知识,您也该让思想向前迈进,这样或能够拥有更多花色质地款幅的尿布,或能够应对不需要洗濯重孙尿布的美好形势。

……

尹一铭在彻底倒下去之前,脑子里面还真不是空的,里面如野蜂飞舞盘旋嗡鸣着上头那个具有普适意义的经典真理,心中苦涩难当,后悔自己只勤恳认真地开解老人家,却忘记自己也要亲身实践这条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真理。

日常生活中的学习讲究实用性,但是尹一铭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学习到“惨叫的正确有效方法”,以至于被小屁孩红娃烫伤的同时,又因为惊呼声过于奇特,而遭到了来自文老师的二次伤害。

“哎呦喂,文老你看我这,哎哟烫……”尹一铭调整出一个凄惨的表情就开赴前行。

但话音未定,说时迟那时也迟,文曦转过头愣了愣,根本不容尹一铭接着走近再说,手起暗器落——

哗啦啦啦,搪瓷杯肥皂盒毛巾梳子辫绳手链依次飞来,凡事文曦手边能够着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暗器,携劲风而至,投掷间颇具侠士风范,大气磅礴呈散花式覆盖,虽然一个也没能命中目标,却带有非常强烈的驱赶意味。

“文曦你干什么,是我,我是尹一铭!”

散花的天女同学也美貌如花,香艳雨滴,还没来得及穿睡衣,只裹了条浴巾,周身水汽氤氲,仙姿卓然,“我还要问你打算做什么呢,谁让你进来的,进来也不敲门!”

嘶——好冷,冷得正气浩然,冷得就如同每个字都是爱斯基摩人专属交流工具,冰凉脆硬,每个掉地上都能碎成十瓣。

天女文此时手中已无任何可投掷器用,只是手扶着浴桶边沿盯着尹一铭,目光警惕又锐利。

尹一铭哆哆嗦嗦夹着尾巴退到墙角,脸上的刺痛已经过去,然而心中的创伤却轰然裂开。

创伤归创伤,绝望归绝望,但是这个误会必须澄清,尹一铭咬牙要洗刷自己的不白之冤,准备洒几滴武穆风波英雄泪,扬一片窦娥法场六月雪,深深地呼吸——

“出去。”

“哎,好。”

尹一铭战战兢兢,掩面泪奔而出,自己胡乱洗了洗脸,赌气不关文曦和红娃,独自孤零零钻进墙角的一床被褥里面装睡去了。

还是睡觉好,梦中没有这么衰,梦中也能有人疼有人爱不是,谁非得指望你了,南极冰人都比你有温情有温度,讨厌我您就直说,欺负人算什么好汉,哎你本来也不是好汉,但也没必要凶残啊。

尹一铭在半睡半醒之间对文曦进行血泪控诉,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力气不大,节奏缓慢,动作温柔——

“反正你也不听我解释,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离你远远的不是正好?”

听见她说话,后面人的手立刻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意味莫名的沉默。

尹一铭立刻慌了,不敢再矫情,毛洗脸一样在面上搓了搓,转过身来语气卑微,“文曦……”

啪。

一坨混合着浓烈羊膻气味儿,掺杂若干□□凉酸涩触感的,不明固液混合物迎面拍在尹一铭脸上,由于她还在张口说话,所以嘴里也进去不少,各种滋味,让她无力面对。

红娃乐呵呵站在炕沿边的地上,笑得天真无邪,手里还举着方才“袭击”尹一铭的“凶器”,仰头看文曦,似乎是在等着文曦发话,好继续再往尹一铭脸上招呼。

尹一铭抬起颤抖的右手,食指探出,悲愤地朝着幕后主使点啊点,“你、你也太小肚鸡肠了,误入你洗澡的房间是我不对,然区区小事,何以至于如此接连报复,不怕日后担上蛇蝎之名乎?”

文曦本来是环胸坐着,表情严肃,却被尹一铭一番“控诉”说得绷不住笑出来。

“好了好了,红娃已经都跟我说清楚了,知道你委屈,我叫她弄了你们当地这里的草药给你,来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烫得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疼不疼……?

听文曦如此说,尹一铭不仅心中一紧,方才洗脸的时候她着意看过了,脸上根本没有怎么样,开始还有些微红,现在恐怕是连微红都没有了,健壮如我,如何对得起美女老师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真是太不应该了。

文曦见尹一铭爬着不动,以为她还在委屈,便结果红娃手中那一方用来敷脸的神器,哄她独自去炕上的另一侧睡了,这才又坐过来,托着尹一铭的背哄她躺在自己膝盖上,好将脸庞露出来让自己仔细瞧瞧。

尹一铭突然遭到如此有待,顿时受宠若惊,十万八万的北斗星也难帮她辨明南北了。

她也不客气,在被筒里面扭动扭动,肩背探出来窝进文曦怀里,嗅着她好闻的气息,飘飘欲仙状感受文曦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脸上抚摸过的冰清触感。

“嗯嗯,哎哎哎左边更疼,你轻点轻点儿,我为了谁,还不是怕你洗着凉了才送水进去,对对对再揉揉这儿,嗯嗯,又太轻了……”

翻身小奴隶好了伤疤忘了疼,逮着此等千载难逢的时机,怎可不蹬鼻子上脸春风得意马蹄疾,免不了颐指气使,最后还忘不了批评教育:“文曦你说你,别的不看,就看咱这脸吧,从笨楼头到下巴颏,哪一寸都干干净净,写着清白端正两个字,就算平常对付坏人是有点坏水儿在肚子里藏着,但那也是坏得浩然正气不是,怎么到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成了变态色魔,人人得而诛之了?”

文曦看着尹一铭那早被草药浸染得苍翠的小脸,又听她夸口的语气,顿时哭笑不得,“你别多想,我也许只是,只是有点过于紧张……”

尹一铭舒服得都快睡着了,听了这一句,蹭地一下又精神过来,从文曦怀里半仰着身子想要看清一点她的表情,“你紧张干嘛要迫害我呀,我这么无辜的小清新,差点被熊孩毁容不说,连一世清名也险些被你毁了呢。”

夸大自身遭受的伤害,以此为筹码利用对方柔软的心来进一步达成目的,尹一铭都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坏得无师自通,坏得青出于蓝,当年老爹娶麻麻回家的宝贵经验似乎已经在她这一代的身上淬炼成无敌技能。

文曦果然脸上微红,别过脸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却被尹一铭扯住袖子,拽得更近了些许,尹一铭开心地攀玩她手腕上圆润的珠链子,玩了一会儿,干脆解下来戴自己手上。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文曦躲闪着尹一铭不断顺着袖口向上摩挲的手指,语气都慌了。

“定情信物啊。我这一路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地照料保护你,还忍泪答应以身相许了,你怎么就不能主动表示表示点心意呢?这链子我先勉强收下了,回头你再找更珍重更能代表你情谊的东西来换取,也是可以的。”

尹一铭说得理所当然,手上也没停,轻而易举地将文曦翻转过来压在枕头上。

可怜文曦想要挣扎,却也不便高声,紧张焦虑的目光划过尹一铭的脸,再望向在炕的另一侧沉沉睡着的红娃。

尹一铭这次不想容得半分闪失,长腿一撩下了炕,过去将红娃连人带被子裹一圈,扛起来就走,“你那是什么表情,放心我不是要去杀人抛尸,给她搁我爷爷屋去,那屋里又宽敞又暖和,门闩也结实,不委屈你家小朋友。”

尹一铭再回来时,文曦正拿着一方花棉布准备晾在床脚处的毛巾架子上。

尹一铭抬眼看见,立刻酸气冲天,“文老师您当老妈子才真的称职,您才见过红娃几次啊,就对她这么好。”

文曦莫名其妙,“你又吃什么飞醋,为什么我听不懂?”

尹一铭觉得她是在装傻,气冲冲坐过来,所谓人有理,有脾气,小媳妇尹理直气壮从文曦身后圈住她,一手夺过那块花棉布,“洗尿布都这么殷勤,不是慈母光芒又怎么说,几时看见你对我这么好了?”

话一出口,尹一铭便察觉出些许不对,再往手上看时,这棉布却是十分熟悉,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可别乱说,这不是红娃的东西啊,是灶间五斗柜上第一个抽屉最上层放着的,我看这质地柔软吸水,所以拿来给你敷脸用嘛,怎么成了红娃的尿布了?”

尹一铭脑中嗡一声,没法继续往下想了,“你说的对,这的确不是红娃的,这是我的尿布,爷爷珍藏在那,已经,很久了……文老您方才就是用它给我敷脸的咩?”

咩,咩,咩……

之前同后山异族的交涉,大大小小进行过许多次,然而这一次却是最久的了,红娃扒拉着尹一铭的手指头每日计算,终于把尹老爷爷和他带去讨说法的马队盼回来了。

尹一铭的远房表哥是第一个回家报信的,进门抱着水缸子仰头狂饮了半分钟才开口讲话。

第64章最恶不过歹人心

尹一铭天天抱着红娃坐门槛上翘首以盼,终于盼到有马队当中的人回家。

这一天,天过晌午没多久,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似有赶远途而归的人到了。

红娃和尹一铭虽然早早望眼欲穿,但对这人却仿佛视而不见,目光还落在门前正拴马卸鞍的表哥身后,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除了偶尔路过的乡民,小路上可算是静寂无声,连平日里活泼扰人的麻雀都没见到几只。

门口两只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用百米赛跑的姿势将正在咕咚咕咚喝水的尹家表哥围住。

“俺爹呢俺姐呢,他们咋样了,他们咋不会来呢?”

“爷爷呢,爷爷怎么没有先回家?”

一上一下两双眼睛求知若渴,盯住尹家表哥不放。

但他也很渴啊好不好,天不亮就起身带着人跑山路回程,路上沟壑纵横险象环生,就算是他这样的经常在山中游猎的乡民都吃不消。

尹家表哥看了看盯着自己的大小俩孩子,苦笑一下摇头叹气,又伸手去捞水缸子。

尹一铭却比表哥更快上许多。只见她伸手灵巧地一拍桌案,将上头一只搪瓷水缸震得翻起,抄住缸子把手回身从暖壶里满上一杯,也不递给表哥,反而低头交给红娃捧着,“先把问题交代完,组织上会有优待,不说的话就回家喝你的水去。”

尹表哥眼巴巴望着红娃手里的热水,知道自己不是尹一铭的对手,也不敢硬抢,长叹一声在炕沿上坐了,垂头丧气地解释:“你爷爷和咱们去的人都还好,只是天冷路险,辛苦劳顿些罢了,傍晚之前都能赶回来,妹妹用不着担心。”

红娃见他不提自己家人一个字,眼睛瞪得溜圆,跑过去将手里的热水捧得高高地递给他,“俺爹俺姐呢,他们回不回来?”

“你爹自然也会回来,但是你姐姐……”

尹家表哥接了水缸子却没喝,两条粗黑的眉毛拧成麻绳接在一起,似乎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呜呜,你快说啊,我姐姐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红娃虽然年幼,但是听他说的吞吞吐吐,立刻知道不好,竟然双手扒住桌沿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撕心裂肺,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

尹家表哥再也不忍待下去了,重重顿下杯子迈步出去,留下尹一铭对着一个不停哭闹的孩子独自傻眼。

尹一铭拉拉红娃的小手,又扯扯红娃粘着油泥的衣襟,捏捏她通红的脸蛋,多番寻找哭泣开关的尝试均告失败。

文曦在厢房里面早听见动静了,虽然她的脚还不太灵便,但也被哭声吵得揪心,着急地赶过来。

“尹一铭!真是屡教不改,嘱咐你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欺负她。”

文曦看见红娃哭得伤心,大刀阔斧将尹一铭定罪宣判,过去拍掉她捏着红娃脸蛋的手,薄镜片后面一派锋利的目光,满含责备和警告。

尹一铭冤得双目圆睁,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就差把冤字儿刻脑门上了,“圣上容秉,草民冤枉,草民本是出于一片好意,谁料得竟成了窦娥姐姐的强有力竞争者,一遍遍刷新她老人家创造的冤屈记录。”

红娃都哭得抽抽了,文曦才没有心思听尹一铭逗贫,只忙着伸手在红娃背上拍抚,帮她顺气,“不哭不哭哈,有什么委屈说给我听听,都是小尹姐姐不好,咱们过会儿一起教训她,好不好?”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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