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玛格丽特回去的时候,翡雅有点心不在焉。她们把好几床棉被洗了,拉着到草坪逐一晒晾。
“今天怎么不多留一会。”玛格丽特状似随意地开启话题,一边扬着棉被穿过晾衣绳,“你今天没有要请教神父的问题吗?”
翡雅有些警惕,她感觉玛格丽特话中有话。
“最近秋事忙碌,读经的时间不多,没有什么要问的。”
玛格丽特停下了动作,像在思忖着怎么组织语言,半晌她只点点头说:“??注意一点就好。”
翡雅马上知道她的意思,继续沉默地把被铺挂起、拉直。待手上的工作做完,她看着缓慢滴水的布料,轻声开口:“??有其他人说过什么吗?”
她和玛格丽特向来交情不错,或者她听见了一些流言,想要来提醒她。翡雅并没有感觉到她的恶意,她看着修女有些迟疑的神情,微微一笑。
玛格丽特并没有什么证据,她也没有看到什么不恰当的行为,但她跟翡雅走得比较近,最近总感觉她的神态有些不同。再者,一个寡妇总是独自靠近神父,并不是恰当的行为,尽管是为了更亲近天主。
玛格丽特知道神父并不如看起来那样温柔,工作的时候他永远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甚至会不留情面地训斥犯错的修士。
神父对待信徒看起来虽然亲切,他总拿捏恰到好处的距离,反而没有人能够真的与他亲近。
因此,她不觉得神父跟翡雅之间会有什么,但她不想其他人对此有任何遐想。
??可能是她多心了吧,她这样提醒翡雅,反倒像自己在编排她。
翡雅看出了她想说的话,摇了摇头,随意地说:“只是学习而已。”
或者是她最近玩得太欢快。撩拨神父并不会为她带来麻烦,神父本人不会举报她,麻烦的是一但被人发现了,她就成为罪人了。游戏玩得太开心,几乎忘记了他人的目光了呢??当日差点被被巡夜人发现的时候,她就应该要意识到这件事。
翡雅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还不想被人逐出教会,也不想被宗教法庭审判,甚至处刑。
看到她的笑容,玛格丽特抿抿唇,有些懊恼地否认:“没有。”
“我会注意的。”
虽然这里是这片区域最大的城市,但实际上还是个边陲地区,纪律不似大城市里严苛。况且北方正在战乱之中,堂区没有派遣太多资源,自从老神父去世后,就只剩下一个神父了。
翡雅并不紧张,但是她的确需要更谨慎一点。
“嗯。”
修女继续刚刚晾晒的工作,修院的草坪上张挂起一排排的棉被,风吹过的时候捎来一丝清新的皂香和青草气息。
***
翡雅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神父正低着头为她讲解文法,优雅的语言绕过他的舌尖,他的声音如春风清爽,但是语调沉稳温厚,不缓不急地为她解惑。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数天前的意外。神父似乎格外小心,从她手上接过书本的时候,连她的指尖都没有碰着。
既然这样畏惧男女之间的亲近,又为何仍然要与她私下教学呢?
翡雅舔舔唇,心里有跃跃欲试想要试探的冲动:“昨天??玛格丽特跟我说,她发现我们好像走得太近。”
神父的手顿了顿,指尖仍停在书页上,没有抬头,只静静地说:“那她说得没有错。”
翡雅想不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所以神父您也这样觉得吗?”
神父看着她,暗蓝色的眼睛里有烛光,烛光之中隐隐有她的影子。他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重:“我们的确不应让人误会。”
翡雅并不觉得紧张,反而因此有点兴奋,因为他终于把似有还无的暧昧放到明面上。
“为什么要答应我的邀请?在夜里跟一个寡妇独处,并不恰当吧?”她丝毫不隐瞒语气中的挑衅:“神父不可能没有考虑过。”
伊里乌斯摇摇头,他倒真想回答那只是一时冲动。
“是啊,你来这里是为了学习经文,而不是??”他语带讽刺,末了又忽然止住,神色复杂。
“而不是什么?”她追问。
神父没有回应,只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渴望,清澈如一汪泉水,但此刻里面只有她一人。他忽然放松了打结的眉头,出奇地勾起了唇角。
翡雅不理解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困惑地蹙起了眉。
神父唇边戏谑的笑意更甚,他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了翡雅的发顶,又轻轻将她鬓角凌乱的碎发捻起,绕过了她的耳朵。动作彷佛那么自然,但翡雅看见他放下手时有细微颤抖。
神父比她高一点,他俯下身,像是讲悄悄话一样说:“??而不是像这样,试探我的软弱。”
他没有靠得很近,但是气流轻轻扑在她的耳上,让她的耳尖微微发热,脸颊滚烫。
翡雅回望向已经拉开距离的神父,他的耳朵也有点发红,脸容藏在垂落的棕发之间,并没有再看着她。
“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神父您昨天才说过这句话吧?”
伊里乌斯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他之所以选读这篇经文,只是欲盖弥彰而已。他也许想过要警醒自己,但或者已经太迟了,他已经任由情欲令他堕落,现在可以做的,惟有伪装??
伪装。
“是的,那是诵读给信徒听的。”
翡雅忍不住低声笑了,笑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可是您和其他人都一样啊。”
神父好像被噎住了似的,低声呢喃:“??这正是问题所在。”
“嗯?”翡雅有点听不清楚,凑得更近了一点,近到可以闻到他衣领上在焚香时沾上的烟火气。
伊里乌斯垂下眼睛,仍然握着书卷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对自己恳求,声音压得极低而克制:“我不忍受试探,而要远离试探。”
她彷佛看不见他的挣扎,仍然靠得很近,唇边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说:“??我该怎么做呢?”
他转过头来,看见翡雅的唇如何嚅动,每一个字词如何由她的唇舌构出。
“离我远一点。”他低声而急促地说,像被逼到墙角的兽类发出最后的威胁。
翡雅仍然步步紧逼,透过那鲜艳的唇瓣说出惑人心智的话语:“真的吗?”
伊里乌斯看着她的脸晃了神,这样的她好像褪下了一层伪装,跟平日温婉端庄的女子毫不相似,神情间是陌生的魅惑与挑逗。
“离你远一点??这是你想要的吗?”
“嗯——”
他的回应被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吞没。